老太太眼皮都不抬，淡淡的道：「大喜的日子，就請個婆子來瞧瞧吧。」彼時有些婆子略懂些醫，譬如穩婆就大致學過一些生育上的忌諱與調養方式。老太太說的婆子則是常年走家串戶賣些丸藥浮水艾灸的，家下人病了常找們，偶爾遇著手藝好的，也薦給主子們做做艾灸。下人們要是挨了打的，只要不當場打死，通常連個婆子都沒有，只自家上點棒瘡葯算完。周姨娘算是良家子，比普通姨娘面些，老太太雖不怕，到底不願落下口舌是非，於家裏名聲有礙，才肯松的口。心裏恨不得把周姨娘弄死，不是多疼陳氏，實在是跟兒媳比起來，姨娘太次要了。弄的家宅不寧的姨娘，更該死。

陳氏依然未醒，只臉好了些許。老太太看著胡媽媽灌了葯才回房。到家中還是余怒未消，自打陳氏生產那天起，大房就飛狗跳。乃掌家之人，綽綽的知道庭芳為何跟周姨娘吵上了。原就是周姨娘事，蠢了的東西，想往庭芳上潑髒水，也不怕潑了一家子姑娘。就為此事都該好好收拾了，不過是家裏有病人，前頭才過了年後頭又要辦壽宴，能管事的都忙，沒工夫搭理。再則才多大的事兒，昨天晚上陳氏慪氣，還想陳氏也太能氣了。誰料今天還鬧！差點把主母氣死，當家人心中的惱怒可想而知。

何況昨日早上便是庭芳多，老太太心裏多半也要怪到周姨娘頭上的。庭芳再庶出在跟前都一樣是脈至親，庭芳也就牙尖利了些。挑媳婦兒喜歡和氣人，尤其是小兒子媳婦，麵糰兒更好。自家姑娘卻希厲害些好在婆家不吃虧。做婆婆的不說十分滿意陳氏，也說不出太多不好。然陳氏若是閨，此刻恐怕生吃了婆家的心都有，別說是肚子裏爬出來的，庭瑤要在夫家吃這樣的虧，也要打上門去的。幸而陳氏生了個兒子，兩家維繫更些，不然日後翻出來全是事兒。家裏第三代眼看著就要娶親，說親的人家誰不是恨不得翻出對方祖宗八代，大老爺這樣的公公或岳父，有孩子，斷不會結親。老太太肝疼的不行，做了什麼孽才養出個糊塗蛋喲！

老太爺的臉沉如水，才被人請回來時就拎著幾撥下人問的清清楚楚，居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兒，經兒子一鬧便了大事。老太爺半晌無語，暗罵幾句蠢貨，使人了大老爺來，慢吞吞的問：「前因後果你可盡知？」

大老爺嚇的半死，老太爺此人最為深沉。若此刻丟東西砸人罵畜生，多半已揭過一半。然一旦他慢條斯理，那便是打算從頭捋起，再不會善了。幸而是他親爹，要的是態度好，忙道：「是兒子的不是。」

老太爺把杯子重重的擱在桌上，道：「你的不是？你有什麼不是？為了家裏頭的眷對幾句，就跑到上房罵太太，出息呢？修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家裏都弄不明白，好意思提做？既是平日裏不管，今日怎麼就替小老婆出頭了？合著你齊家全都齊到小老婆上去了！」

老太太也怒道：「也有為著小老婆發作親閨的？」

大老爺爭辯道：「我是為了庭蕪，想著姐妹和氣。」

「呵呵，」老太太冷笑，「我竟不知還有這樣的和氣法！你們兄弟三個小時候，我也是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兄友弟恭，兄友弟恭！庭蕪在學里當眾發作姐姐，兄姐們都圓場子，倒先摔簾子走人！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一樣的姐妹誰不是知禮的，偏不同，可見你平日裏慣的太過！還學會告狀了。你休說庭芳日後到婆家如何，我且問你，就庭蕪的子做你兒媳婦，你要不要！便是要庭芳讓著妹妹，也得好好說話，當著你媳婦大呼小的，也是大戶人家的老爺！你要點臉！」

大老爺連連稱是：「我糊塗了。」

老太爺皺眉道：「我卻不知庭蕪與你說了什麼，致使你那麼大氣。」

大老爺登時紅了臉，庭蕪無非告狀說庭芳不敬庶母。此事確實乃庭芳不該，然則庭蕪鬧事犯的錯卻跟庭芳一樣，他幫著庭蕪訓庭芳，細究起來實乃顛倒是非。只是做父親的順說說兒，兒只好應了。如今老太爺問起，他卻不好答言。

老太爺見狀心中瞭然：「我與你岳父多年好友，他才肯把.嫁與你。」老太爺緩緩道，「子太綿，不適合做冢婦，我知道。然而你屋裏那些烏七八糟的，換個人來，我們能為了庭樹跟娘家撕破了臉？孩兒能活潑些，那都是長輩養出來的。你自問問，你管過哪一個？誰在養們？」

大老爺低頭不語。

老太爺又道：「你一把年紀的人了，我不能同你小時候一般的訓斥你。許多道理你都明白，自己去想吧。」

大老爺點頭：「是，便是在家裏，也不可由著子來。」

老太太道：「當家做主的人，將來葉家一大家子都要你心，你再不心到正道上兒，休怪我替你清理門戶。」

「是。」

老太爺揮手：「去吧。」

「是。」大老爺被父母罵的灰頭土臉，一面後悔，一面又惱了周姨娘，都是進讒言！鬧的父母不開，差點夫妻永隔。

見長子退出門外，老太爺一臉疲倦：「我罵他，我卻也一樣，家裏越發沒功夫管了。」

老太太道：「你快別自責，都怪我沒管好家裏。」

「不與你相干，也不與大太太相干。」老太爺公正的道，「往日裏並沒有許多事，大太太坐月子沒神，姨娘就作妖，都是老大慣的們。我聽說庭樹跟庭芳也置氣？」

老太太沉下臉：「孩子們打打鬧鬧的不算什麼，做爹的摻和才有事。如今們兄妹再好不了的！」庭芳乃陳氏一手養大，跟親生的沒差。誰要那麼氣娘，也不能忍。聽丫頭說正是庭芳湊在陳氏面前撒被親爹訓斥的，便不為了陳氏，被親爹說嫁不出去，自家臉面都丟盡了，能不恨麼？

「沒出息的東西！」老太爺對庭樹大大的不滿，「跟他爹一個德，人家的事沒鬧明白就摻和進去。老大是糊塗蛋，你替我傳句話，再不許姨娘往孩子跟前湊！咱們家庶出的孩子裏，就庭芳一個大方和氣。我細想來單一個是正兒八經嫡母教養的，冷眼瞧著比庭珊庭琇還出挑些。大太太自家和，卻十分能教孩子。我再不許姨娘在中間挑事兒！看庭蘭那扣扣索索的樣兒！」老太爺想著就來氣，家族綿延男孩兒固然重要，然而重金養出來的孩兒，自然是嫁的門第越高越好。嫁兒不單看父祖，自的素質尤其重要。讓姨娘教導孩子，他們家費心討那麼好的太太作甚？嫌錢多啊？

老太太道聲知道，心裏就籌算開來。兒子的姨娘與丈夫的姨娘不同，然則一旦姨娘惹是生非，當家主母都是不能忍的。再不喜歡秦氏，也不容許三房的姨娘踩到秦氏頭上。上下有別尊卑有序方是興旺之家。周姨娘雖是庶母，跑到上房去兌小姐，就該打死。兒子太給周家面，興頭的他們忘了自己是誰了。想了一回，又傳話道：「去告訴周姨娘，今年都不許出屋子，給我老老實實的足！好好反省反省，再使個積年的婆子好好教教規矩，省的趁著太太病著就上竄下跳。再有下回，我葉家消不起，還是還給周家吧，聘禮都不要了。」要不是為了庭樹，現在就把掃地出門！

話傳到東院，原本愁雲慘霧的地界兒更添鬱悶。東院的人分三撥兒，一撥兒守著上房哭，一撥兒守著東廂哭，還有一撥兒以孫姨娘為首搖擺不定看熱鬧。上房與東廂算是結了死仇，庭芳再不肯裝那老好人，打算晾著庭樹一輩子！差點被那三貨坑死了，先前知道庭蕪告狀還當笑話兒，誰想到親爹是純傻x。庭樹也沒好到哪裏去，庭蕪中午就鬧回來了，練了那麼久的字，你不說把事兒抹過去，竟還往大了鬧。周姨娘沒見識，庭蕪年紀小，你特麼是死人不？後娘手裏混日子，是一般人能消的麼？原配太太還是氣死的，哪個好人家願意把閨嫁進來？大房太太還是冢婦，能隨便挑人麼？能隨便空缺麼？都不能！好容易抱了九年大.，差點清檔重來，此仇不共戴天！

周姨娘躺在床.上氣若遊，隔著料打不重，但擱不住一直打了那麼久。打人的婆子都換了三，再不重也夠的。破皮是肯定的，伺候的人沒經驗，來瞧的婆子也不知哪裏找來的，胡上了葯，不到天黑就發起燒來。庭樹知道此時該去上房守著正經娘，可親娘也丟不下，只得兩邊都跑。庭蕪在周姨娘邊上嚶嚶的哭，心裏恨了庭芳，腹發誓：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