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庭芳不同，庭玬是個正經不滿十周歲的兒。誰家年不挨揍？當天嚎的響徹雲霄，次日便生龍活虎。在學堂里擺起龍門陣，唾沫橫飛：「我娘打我的那藤條你們昨日不曾看清，我回家仔細瞧了瞧。」

庭琇道：「可是瞧到上頭的跡斑斑？」

「唉你別打岔！」庭玬不滿的道，「那把手竟是金鑲玉的，上頭有個活扣兒可以拆裝，一條打壞了，再照原樣換條新的接著使。正好掛在堂屋裡當傳家.寶。我就對我娘說，娘啊！你這樣不對。」

庭芳笑問：「怎麼不對？」

庭玬正道：「當然不對！聖人說了，獨樂了不如眾樂樂。你怎麼能獨個兒用呢？好東西該分，您可別小氣，再定兩個一模一樣的，往大房三房各送一份才好呢！」

庭鬆氣不打一來：「怪道兒昨日二伯母問我娘要不要藤條兒，子全在你這兒呢！」

庭玬撇：「你還說，三嬸兒本不要。我改日勸勸大伯母，古人說的對，棒底下出孝子嘛！你瞧我被打了一頓，立刻就能背出聖人言了，可見是有效。」說完沖庭樹眉弄眼。

庭樹與庭松齊齊衝上去把庭玬蒙頭掐個半死，一群姐妹皆鼓掌好。庭珮無言，他們家略邪門，除了二房，余者都是庶子。嫡母固然有教導之則，卻也有尷尬。譬如昨日庭玬挨打，眾人都笑他頑皮。若是庭樹挨打，沒有個擲地有聲的由頭，多要被人嘀咕幾句。便是有由頭，難免有黑了心的糊塗人要編排出無數瞎話，固那藤條恐只有大房的小哥兒長了才能照樣打一個。如今都是笑話兒。

學堂里沸反盈天，康先生並不拘束。他只得一個兒子，最羨慕子孫滿堂。上課時嚴厲那是為學業計，課間休息時只要不打起來，他都不管。因此孩子們雖怕讀書，卻又喜歡學堂。來上學便有兄弟姐妹們作耍，比關在家裡強。更兼除了二房，大房和三房各有各媽各有各牽掛，除了庭芳個偽兒，余者都不敢狠鬧。不如在學堂里，沒有那些個嫡母姨娘，沒有那些個挑三窩四的婆子丫頭，只有隻管學業的康先生，玩起來都無比暢快。姊妹們嬉鬧一回，復又接著上課。玩的好，學的好，故葉家很有幾個不錯的苗子，還是將來混的開的那種。康先生老懷欣，當先生的日子真比做幸福多了哇！

到午間，庭瑤拉住庭樹道：「家裡有些金銀錁子都舊了，我收拾了好些殘了的皿首飾，你得閑時拿去外頭重新傾些來。有風聲說爹爹要遷至工部，回頭太太們帶了孩子拜會，娘連個趁手的見面禮都沒有。爹是不管瑣事的，不得咱們心。」

庭樹忙問：「急不急？」

「不急一時，明日不是休沐麼？你明日去就得了。原使個人去便是，只怕他們不識字的代不清楚。」

庭樹又問：「有何講究？」

庭瑤笑道：「哪有什麼講究，不過是張單子，上頭寫著花樣。你出去問問掌柜的能不能做的齊全。承平日久，如今外頭越發奢靡，金銀錁子翻出無數花樣，我們家的還是舊式模樣，便是還好看也得改改樣子。再有我還有好些小時候帶的花兒朵兒，有些掉了珠子的，有些掉了寶石的。也收拾出來該炸的炸該修補的修補，與們幾個小的帶，白收著霉爛了。尤其二妹妹，可不好再扎雙丫髻了。你與鋪子里，看到什麼好的順手買幾個，再有幾日是五妹妹生日，我們姐妹幾個都還不曾想好送什麼呢。」

庭樹見庭瑤不獨偏著庭芳，心裡高興了不。想著恰好能替周姨娘帶個口信，並從周家帶些點心來，只怕心裡要爽快的許多。全然不知自家已半截子掉進坑裡了。

.安排妥當，一夜無話。次日清早，庭芳以拜佛要心誠為理由，天不亮便起了床使人請大老爺，並與庭瑤悄悄算了回時間，到時候先讓陳氏把庭樹扣家裡考學問，到點兒再放出去，才能對的上景兒。大老爺見真箇準備妥當，爽快的帶著趕著馬車出門。跟車的有特特借來的高媽媽並兩個丫頭水仙百合。大老爺帶著庭芳坐首位，高媽媽與兩個丫頭分別坐了兩邊。馬車不小，坐四個人雖有些，冬天卻正合適。火爐燒著，掀開簾子看外頭都不覺得很冷。庭芳十分滿意。

今日庭芳穿的十分樸素，耳釘都沒帶一個。古代的眷不是不出門，只是每次出去都是丫頭婆子家丁一群。今日跟著大老爺輕車簡行，頂好小心點。被了東西還在一邊，嚇著可就虧了。故只穿著素的短打，乍一看竟是個小子模樣。上了車，從懷裡掏出個小包包來在上系好，又從包包底下牽出繩子遞到高媽媽手裡：「好媽媽，若廟裡人多，你就牽著這個，我再丟不了的。」

高媽媽手一抖：「不不，可不跟牽著小狗似的。」

庭芳笑道：「我就是小狗崽兒啊，小狗崽多好，能吃能跑，百病全消。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大老爺扶額，家裡沒養狗，怎麼學的忒像……

高媽媽無語，早知道四姑娘頑皮，卻還是低估了。胡姐姐可真能給找差事。不由拽了繩子，生怕邊的猴兒一下馬車竄出去找不著了，那可就該死了。

大老爺見庭芳的背包模樣新鮮，問道：「你的包袱誰做的？」

「譚媽媽做的，譚媽媽針線好，我畫了花樣子就給我做了。」

大老爺撇：「你才說兇。」

「兇和會針線是兩回事。譬如一個人格不好，然他能為國守邊疆，便是好好漢，再不能計較他子不好的。」

大老爺點頭：「有點意思。我問你，若是一個人有能力，卻有貪，是好還是不好呢？」

「且看他貪了多，又做了多事。若是造福了天下，貪便貪了。」庭芳鄙視，看問題要一分為二，別拿考孩子的題目考，當政治白拿的高分啊。

大老爺卻有追問：「若不貪，又有本事不是更好？」

庭芳道：「那就看聖上能不能找著這樣的人了。清廉無能的人，比貪婪有能力的人更可怕。貪婪的人還可以與他曉之以理之以利。那清廉無能者，只有好心辦壞事。不管好心壞心，害了人的都是壞蛋。我只看結果便是！」貪算啥？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天下最貪的就是當皇帝的那位，啥時候廢了帝國制度，咱再來談反腐問題。不然上樑不正下樑歪，反腐就是個笑話。啊~啊~終於有一天也能理直氣壯的狂罵「制問題」了，可惜木有bbs，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大老爺又驚又喜，面上不顯，還是批評道：「太功利了。」

庭芳知道大老爺沒生氣，就沒拿批評當回事。轉個話題道：「爹爹，你瞧我畫的花樣子，你看哪個打長命鎖好？」

大老爺就著庭芳手裡的紙看了一回，差點把個正經直男看的淚流滿面，裡頭的n個圖案有差別麼？有麼？有麼？

見大老爺不吱聲，庭芳不高興的問高媽媽：「你看哪個好？」

高媽媽指著個子麒麟的圖案說：「這個好。下頭的流蘇也用銀的？只怕太重了。」

「我也覺得這個好，我想著用鈴鐺，連鐲子打一套。流蘇的等他大了再換。你說我們一年換一個好不好？」

高媽媽笑道：「真真孩子氣，長命鎖哪能常換，圖個吉利的事兒。倒是姑娘今日準備了什麼布施？又要人家念經，又要人家賜名，麻煩事兒不哩。」

庭芳笑嘻嘻的道：「爹爹有錢！」

大老爺一掌拍在庭芳頭上：「弄鬼，你.娘給了你包銀子，我親看見的。怪道兒不說貪的不是，原來你同他們一夥的。」

庭芳嘟嘟囔囔的道：「小氣！」

大老爺：……

高媽媽笑個不住，兒都是債！

因是去廟裡辦事，不便坐竿，老老實實的從山下拾階而上。庭芳走的飛快，高媽媽做活的人力也好，只把大老爺累的差點翻白眼兒，還不好說什麼。庭芳暗笑不已，看吧，看吧，力差這幅模樣，還好意思納妾！你八是應付不了太太，才去周姨娘屋裡躲吧。嗯，一定真.相了！

廟裡沒什麼好說，煙熏火燎的，pm2.5都趕上後世的北京城了。儘管庭芳是穿的，奈何唯主義深心，經常忘記敬鬼神，對和尚道士十分不以為然。面上裝作虔誠的模樣，把該辦的事一一辦了。大老爺先前還納悶陳氏為何直接把銀錢給庭芳，如今看來真箇什麼都懂，連價都懂。方才聽悄悄的抱怨廟裡的香燭紙錢比外頭的貴三倍，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求了寄名符，別問為什麼道家的玩意兒往廟裡求，我國人著實沒節。又燒了兩卷手抄經，才找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和尚，替弟弟求名字。該廟裡通沒幾個老和尚，撿了個年紀最大的直奔過去。那老和尚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卻八不認識多字——聽說是千辛萬苦得來的哥兒，直接就給起了個「珍」字。庭芳暗自吐槽：就這麼一個字二十兩銀子！你幹嘛不去搶！大老爺倒是點了點頭：「也罷，做大名也使得。」庭瑤同輩的恰是嫡出從玉旁，心裡覺得老和尚怕是有些來頭，一時高興又添了二十兩。把庭芳心疼的直哆嗦，二十兩啊！二十兩啊！以前淘寶起名8000塊，還狂笑人傻錢多速來，沒想到爹比那起子逛淘寶的還要人傻錢多，真想去開和尚廟啊腫麼破！

拜完菩薩，大老爺不耐煩帶孩子，忙忙領著庭芳往回趕。風景正如陳氏所言，禿禿的沒什麼好看。到了街上方熱鬧些。可惜古代的生產力水平有限，只有田園小清新才各種覺得古代的東西多麼多麼緻啊！那是啊！皇家特供，關個一品的孫什麼事兒？更不關老百姓什麼事兒了！要不是尋周家鋪子，看都懶怠看。功夫不負有心人，遠遠的看著有簾子上掛著周記金銀鋪，心中暗自比對了下周圍的鋪子與胡媽媽畫的簡易地圖，勾了勾角，找到了！

正街大門臉兒，周舅舅你闊氣的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