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帶了好些孩子，自是比大老爺更知道小孩兒是什麼樣子的。隻眼前的事更要，便先丟開庭芳，嘆了口氣道：「你們讀書人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道是白喊話？瞧瞧你做的事！一個妾沒有人慣著，能張揚到今日的地步？得虧是你撞見，若是親友去那家鋪子聽夥計得瑟幾句，我們家還要不要見人？眼瞅著孩子們都大了，一個個要說親了，你鬧出個寵妾滅妻的笑話來，誰家結親願意找不規矩的人家。世人原就挑嫡庶，你兒媳婦往哪尋去？」

大老爺親娘說的滿臉通紅，低頭道：「我萬沒先到如此。」誰能想到呢？閣大人家的孫子，竟自甘下.賤的繞著姨娘的兄弟舅舅，幸而周家是乃良家子，若是個賤籍奴才，一大家子都不用見人了。便是卻不過親娘的面，關上門幾句倒不妨事，再不濟低聲扭扭也好啊！竟就那樣大大方方的親熱上了。

實際上庭芳也沒想到，們原先商量的是聽到庭樹的靜，故意引夥計說話，借刀殺人要夥計告上一狀。哪知庭樹公開如此，把高媽媽都氣的忘了臺詞，差點忘記挖坑埋庭樹！好在庭芳多年來絞盡腦刷陳氏，是沒把上輩子練出的反應能力丟掉，見機行.事才又把事擰了過來。可見謀也不是想搞就搞的，計劃周全還得臨場反應。要錯過這一回，下回想再耍心眼不定等到什麼時候。高媽媽亦是想著就驚心，回到家中與胡媽媽說起，都直道菩薩保佑，到底替陳氏出了惡氣，大呼爽快！此乃后話。

這廂老太太聽了大老爺無力的辯解，不由冷笑：「凡事防微杜漸，便是我說破了皮子你只當耳邊風吹過。前日周姨娘還是我打的。夫妻一，你媳婦管不住，你便要管上。你倒好，非但不管，家務盡在憐香惜玉上。過個生日還收份大禮，嫌你媳婦命長怎底？你自己算算，這幾日.你鬧出多故事？沒氣死真箇算心大！」老太太忍著氣道，「實話告訴你，我是個直子，你媳婦那樣趴趴的人我是極不的！」

「啊？」大老爺呆了，老太太一直對陳氏照顧有加啊！

「啊什麼啊！」老太太見兒子四六不著調的模樣再忍不住，把手裡的茶盞蓋兒直直砸到大老爺腳下，怒道，「可再不喜歡我也得想，那是我孫的娘，那是陳氏家族的千金，布政使的閨，知府的妹妹！你連裝個樣子都裝不出來，白瞎了混那麼多年朝堂！我看庭樹不像周姨娘，倒跟你像了個十十，你也別惱他，先自己抄塊木頭敲敲腦袋，看能把腦子裡的水敲出來。如今倒好，你媳婦熬過去便罷，熬不過去便是與陳家結了死仇，我怎麼就養了你個.熏心的兒子來！老臉都丟盡了！」

大老爺辯解道：「兒子真沒有寵妾滅妻！」

「呸！你是沒寵妾滅妻，你就是沒良心！人剛給你生了兒子，你就弄個通房進家門，還要個月子婆打點通房的起居。這樣沒臉皮的事虧你也乾的出來。不是我攔著，前日.你爹就要捶你！」老太太咬牙切齒的道，「你說吧，前腳弄了個俏俏的小老婆進門，後腳老婆沒熬過去蹬腳走了。誰會說產後疾？一百個有一百個好說你把活活氣死的！再對上前日太醫的話，你想人蔘你爹教子無方麼？便是沒有今日的事，我也要尋個由頭告訴你，那夏什麼的，進門了便進門了，你後院里再出一幺蛾子，我就親去告你忤逆，省的你帶累了你爹！」

大老爺唬了一跳，忙跪倒在地：「娘請息怒，兒子再不敢了。您可千萬彆氣壞了子。」

「你幹些缺德事，不然不你氣死，也你死了。」

大老爺忙不住的磕頭：「娘且息怒，息怒……」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喝了口茶，才緩緩道：「今日不想說旁的，只問你，庭樹娘兩個你打算怎麼置？」

大老爺路上便想好了：「打板子靜太大，他往祠堂里跪跪，再抄抄孝經吧。」

提起庭樹，老太太才下的火又騰的冒了上來：「咱們家庶出的比嫡出的多，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不管你們。如今越發不像樣了！一屋子庶出的，誰敢去自認舅舅的？不說遠的，就說你家二丫頭，姨娘的兄弟在家裡來來回回，不比周家在外頭更親近？也不曾公然嚷出來。母子天，背地裡喊個一兩聲不人知道，咱們也不是不近人的人。兒子出息了還能給親娘掙誥命呢，可見朝廷並不狠攔著。只當眾無視嫡母，乃十惡不赦的不孝！」老太太拍著桌子道，「不孝！永世不得翻的罪！我名師請著，好紙好硯培著，竟養出個蠢材來！葉府長孫，就這麼個德！便是能讀幾句詩書，翌日榜上有名，落榜的酸秀才們豈有不翻舊賬的？他腦子裡裝的是馬糞嗎？」人蠢無葯醫！做了什麼孽才養出這樣的兒孫！你哪怕心眼壞點兒呢！別跟腦袋驢踢了似的行嗎？

大老爺宦海沉浮，其中利害怎會不知？心中亦對長子無比失。人笨點無妨，笨人有笨人的活法。規矩守好了，說出去是閣學士之孫，哪怕沒出息，榮華富貴盡夠的。可人笨還不守規矩就該死了，現的把柄，人住了憑使多銀錢都不得。心裡全是悔意，不該啊不該！但凡放點心思在家，也不至於到今天的模樣。

陳氏並非刻薄之人，若刻薄了，大老爺未必就不偏向兒子——在他心裡兒子還是親過太太的。然陳氏多年並沒有不當之，他就覺得庭樹不可饒恕了。庭瑤正是知道，才設下如此計謀。調皮搗蛋的小事長輩便是在意，至多打幾板子算完。唯有把庭樹的愚蠢展現在長輩面前才是釜底薪。當一個庶子得不到家族資源傾斜的時候，他就已經完了。

事實上大老爺並老太太確實不再對庭樹抱有希。世間有許多規矩不近人，然自己翅膀還時便敢公然挑釁規矩，哪怕是讀書上頭有天賦，將來不定在哪裡人挖坑埋了，葉家全白費功夫。老太太與庭樹隔了一層，想的更多。陳氏十幾年都沒喂的白眼狼，將來又能真為葉家想多呢？一時又想起庭蕪的刁鑽，更添惱怒，偏養的那般東西磨牙！

打定主意，老太太預備晚間就告訴丈夫知道，將來很不必理會庭樹。既不理會，便也無須罰的震天響，高高舉起輕輕放過。溫水煮青蛙，不知不覺將他扔出圈子。不過個庶孫，葉家並不差孫子。別說孫子，方才對大老爺說的那番話也不儘是嚇唬，陳氏要真死的不好看，丟車保帥的事未必干不出來。這就是老太太了，跟著老太爺從鄉紳翻到一品，多風浪沒見過？什麼手段沒使過？平日里樂的慈眉善目，真要對付誰，那是翻臉不認人的，不然何以立足於政治漩渦的京城？

捋清楚庭樹，復又想起庭芳著實可疑。打發走了大老爺，招來杜媽媽問道：「怎底那麼巧？偏讓他老子撞個正著。」

杜媽媽道：「幸而發現的早，再晚幾年只怕全京城都知道了。如今大.爺還小，世人總不好同小孩子計較。」

老太太搖頭：「我不是說這個。俊文打小不逛鋪子，偏那麼巧的去了周家。們姐們兩個，庭瑤打發庭樹去傾金錁子，庭芳就能哄著爹去買首飾。兩個丫頭弄鬼，瞞的過誰去！」

杜媽媽捂笑：「橫豎瞞的過大.爺便罷了，有幾個人似您這般明察秋毫呢？」大姑娘下手略狠啊！

老太太木了下，不由道：「你大太太，自己不，教孩子倒一個比一個強。憑這點，我就不好意思慢待。今日庭芳那句嚷的眾人都聽見了，我不罰周姨娘都不行；偏還沒帶出哥哥，既扇當眾扇了庭樹滿臉，又半點把柄不落，庭樹想惱都沒緣由。」

杜媽媽道：「惱有何用？還不許做兒的心疼娘？說到天邊去都是四姑娘占理。我說句託大的話，怪道老太爺疼，可不招人疼？老太太往日還不服，今日可服了？」

「我正煩惱，你還還招我。」老太太沒好氣的道，「此事不好怪們姐妹兩個，我卻又擔心們走了歪道。算計人的事兒能不做頂好別做，譬如這回，們做了就要留痕跡，明白的人對景便知道。凡事直道而行才是正理。」

杜媽媽不以為然，直道？陳氏難道沒走直道麼？庭瑤往日又走了歪道麼？誰願算計親兄弟，小哥兒難產，將來未必指的上，們姐妹通只有一個兄弟，嫁人後全憑兄弟誼方能在婆家立住腳。不是的沒法兒麼？雖是挖了坑，若庭樹不往下跳，誰也推不他。周姨娘並周家囂張太過，不給主母留面，自然要被主母系的摁死。姑娘家還是厲害點好。

正說著，人蔘悄悄的進來，在老太太耳邊道：「聽老太太的吩咐，使人去東院等著大.爺。大.爺帶了好些餞回來，徑直送到周姨娘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