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東澤收到了小魚的禮,一個漂亮硃紅長條形木盒,木盒極是緻,四角包銅,面上雕刻著一枝栩栩如生的桃花,外面還有個小銅扣,不過沒鎖,古古香的。
「什麼啊?」
小魚遞過去,眨眨眼睛,「打開看看。」
「要什麼太貴重的,我可不能收啊。」鄭東澤輕聲笑,打開木盒,愣了一下,才取了出來。嗯,這面料他還,雪雪白的真,薄如蟬翼,上面綉了一片片艷麗的桃花瓣,綉工湛,桃花宛若飄零在面料之上,鄭東澤手在綉工上,細細端量,半晌才將視線轉向小得意的小魚,不可置信,「你繡的?」
「是啊,這不比朱先生的巾好看?」小魚指著角上一個小小的篆字道,「看到沒,這是梅花篆,是個鄭字,我爸說以前有份的人都會弄個標誌什麼的。」
鄭東澤是個臭的,馬上就圍了,在鏡子前照了半天,驚嘆連連,「喲,小魚,真看不出來,你竟有這麼好的手藝呢。不錯不錯,跟誰學的?」
「我。」小魚跟著把盒子收回去,鄭東澤逗他道,「你還不連盒子一塊送啊,我瞧這盒子也不賴。」
小魚寶貝一樣仔細的放回包里,一本正經道,「這是我家祖傳的盒子。」
「拿兩瓶水過來。」
鄭東澤接過純凈水喝了口,角含笑,眼睛晶亮晶亮,一指面前的坐椅,「坐吧。」
小魚依言坐下,他跟在鄭東澤邊將將一個月了,對鄭東澤有些了解,只有他說正經事時,鄭東澤才會出這種表。
小魚背得筆直,雙手放在膝上,鄭東澤失笑,「不用這樣張,我是忽然有個想法。小魚,你綉工這麼好,會不會綉人?打個比方,我們可以綉上十二幅,做十二折屏風,秀場時做大背景。」
「這要很久的,」小魚瞪大眼睛,以為鄭東澤說夢話呢,指著鄭東澤脖子上的巾道,「就這麼一小幅,我都要綉一個星期。人可不好綉,態神韻,配針法,都是有講究的。聽我說,以前祖上綉過一件八禎的八仙賀壽圖獻給慈禧太后,就這麼一副,足足綉了一年,你還要綉十二折屏風!我才做守幾年綉活兒呢,小幅的花花草草還湊合,你這屏風,照我現在的水準,得綉個十來年吧。」
了潔的下,小魚道,「不過,你可以多找幾個練的綉工來,一人綉一幅,興許來得及。唉,我勸你還是別想了,以前我跟做的就是手工刺繡,現在外頭好綉工可不好找,你要求又高,等綉出來呆板糙更耽誤事兒。」
「再說了,一個綉工側重的方面也不一樣,有人綉山水好,有人繡花卉佳,還有蟲魚走,各不相同。這就跟畫畫兒一個樣,鄭板橋的竹子齊白石的蝦。總得來說,人最難綉。你就是找到了好綉工,他也不一定能綉好人。」
鄭東澤興緻不減問,「你家最擅長綉什麼?」
「桃花。」小魚笑道,「我這也是家傳手藝,長於花卉,最喜歡綉桃花,我跟著學的,桃花繡得最好。你別小看這一瓣桃花,有的要用四線來配,還要有影明暗講究。不過,現在人們都用機大量的綉了,手工繡的越來越,以前是一家外國人的公司請我打樣,多這是種真啊絹類薄料,後來那家公司倒閉了,我就一直接市場上的手工活做。」
鄭東澤嘆,「是啊,現在時代發展是越來越快,不過,一些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也漸漸丟了。」
「不過也得謝謝小魚送我這麼漂亮的巾,」鄭東澤話音一轉,笑道,「嗯,這條是長的,小魚,你再做條方巾吧,就照著這個綉,一模一樣也沒關係。不要回家點燈熬油的繡的,把家什拿到公司來,你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綉。哦,對了,不如我設計些圖稿,你照著綉吧。」
小魚不樂意的推卻道,「我平時都要給你打樣,還要跑市場,也很忙的。」說著話,一雙靈的眼睛瞧向鄭東澤,有些語還休。
鄭東澤哪裏會看不出小魚的心事,笑道,「還學會討價還價了,嗯,以前也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本事,給你漲工資。」
小魚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我是說,樣工那裏還有一臺空機子,我能不能去那裏學著踩紉機?要是不行,就算了。」
鄭東澤笑,「這有什麼,你隨便去。怎麼,想學做服啊?要不要我教你?」
「你會嗎?我可沒見你做過。」小魚兒不信,鄭東澤一直就是畫許多稿子,然後別人做出來,他挑病,派頭兒大得不行。
「沒見識的小子。」鄭東澤還是頭一遭被個半門的小子懷疑自己的專業水準,簡直是奇恥大辱,當下便斜著眼睛,極其鄙視的打量著小魚,「會做服有什麼用,不懂打板、立裁,你也就是做一輩子樣工。你知道腰線在哪兒麼?知道哪兒該收哪兒該放,收多放多,款式如何搭配拼接麼?屁都不懂,還鼻孔朝天了。去幹活吧,看著就來火。」
鄭東澤晚上就開始對洪巖炫耀,巾攤平放在床上。
「你看這綉工,稱得上是栩栩如生,真是絕了,」鄭東澤道,「了不得啊,小魚才十五就有這麼好的手藝,難怪他珠花做得好,我這回平白就撿了個大寶貝。」
「十五,他不會出生就開始學綉工了吧。他跟誰學的?」
鄭東澤白了洪巖一眼,將巾折了幾折,重圍在頸間,看得洪巖很是無語,大晚上的在自己家裏,不知道還臭個啥。
「你知道小魚祖上是誰嗎?」
「唉,若我沒猜錯,應該是清末蘇綉名家沈壽的後人,」鄭東澤起到小吧枱拿了瓶葡萄酒,洪巖跟過去擺上兩隻高腳杯,提醒道,「不準多喝。」
鄭東澤偏側著頭,聲音隨著殷紅醇香的緩緩流淌,「清末蘇綉以沈壽為代表,沈壽原名沈綉,一代綉工大師,最有名的就是在慈禧太后七十大壽之際,綉了一副八仙賀壽圖獻予慈禧。後來,慈禧賜下『福壽』兩字以示恩寵,沈綉一舉天下名,就此改名為沈壽。今天小魚提到了,八不會錯。小魚也說得上是家學淵源,他以前靠這個賺錢養家,手藝當然不會太差。」
鄭東澤舉起酒杯,低頭「叮」地與洪巖了一下,緩緩喝了一口,問,「余同調查得怎麼樣了?」
「哪裏有這麼快?」洪巖抬頭,眼睛正好看到鄭東澤輕揚而起的頎長優的頸項,吞咽時上下嚅的結,不知怎麼就覺得口乾,下一口紅酒才略好些。
「其實查不查都無所謂,小魚早在我這兒打過預防針了,他讓我把他和余同的工資都打到他的卡上,話里話外了些余同以前的況。」
洪巖輕笑,「剛開始我看他年紀小,怕他被欺負呢。如今瞧著會來事兒,還是有幾分機伶。」
「沒點兒本事,他這個年紀就能去市場攬活計?你別小看輔料市場那些老油條。小魚以前在市場里就是出名的手藝好,工價也是全市場最高的。要不我能請他來做助理,平白給他開六千塊?」鄭東澤道,「不怕他心眼兒多,只要心思放得正,難道我還怕他太能幹麼?」
「那個,阿東,」洪巖糾結了一番,才道,「叔叔打電話說,有個朋友家的孩子不錯……」
「哦,這個啊,你先幫我看吧,你覺得好,我再去掃一眼。」鄭東澤對著洪巖笑,「這有什麼為難的。不過,馬上就訂貨會的事,哪兒有空呢,等訂貨會結束再說吧。」
洪巖仿若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笑得極是舒暢,「我也是這樣想的。唉,現在好孩兒也不多見了。」
「是啊,其實我要求也不高,像小魚這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就行了,可惜哪,小魚不是的。」鄭東澤晃了晃杯中的酒,展眉淺笑,「世上不如意十之□,嗯?」
「你不是也喜歡男的麼?」
鄭東澤慢慢的喝盡杯中的酒,良久方帶著一惋惜道,「我是個有原則的人,不吃窩邊草。」反手放下酒杯,右手扶上洪巖的左肩,輕嘆道,「還是你好,天生就是直的。」
鄭東澤酒量並不淺,只是喝酒易上臉,此時,臉頰微微泛紅,清潤的丹眼尾潤出一抹波水。洪巖別開眼,咳了一聲,想說些大義凜然的話,鄭東澤已經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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