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蘭院里此時倒是安靜了下來,丫鬟們出都輕手輕腳,不敢隨意說話,就怕說了什麼話,惹惱了主子,填了陷去。
威風八面的王姨娘被公主派來的嬤嬤打腫了臉,再沒有氣焰,連哭都不敢大聲了,只在自己房裡小聲的哭,大爺周安華邊的丫鬟婆子全被打發了,公主命將他的東西都收拾了,送到寧德院去,一應服侍的人都重新挑。
世子爺從寧德院回來,見了誰都發火,摔了一地的東西。
世子夫人又躺在了床上唉聲嘆氣。
唯有大小姐周寶璐一臉平靜,依然帶著人收拾東西,待寧德院的丫鬟來請,說老祖宗傳晚飯了,才帶了丫鬟,往寧德院去。
如同往日一般,靜和大長公主的大兒媳張氏,三兒媳梁氏都立在一旁伺候,梁氏的兒周寶靜坐在靜和大長公主邊。
現在的公主府也就三位小姐,大小姐周寶璐,二小姐周寶靜。三小姐周寶琪是周繼林侍妾錦姨娘所出,剛兩歲。這周寶靜也才兩歲多,長的胖乎乎的,圓圓的眼睛,見周寶璐進來,忙爬下矮榻來,聲氣的招呼:「大姐姐好。」
周寶璐給靜和大長公主請安,又問了兩位伯娘和嬸娘好,才牽著周寶靜坐到公主的矮榻上去。
張氏是前世子孀,未亡人的份,雖夫婿去世已久,依然穿的素凈,平日里也不大說笑,不過此時卻是角上翹,從心底出來的歡喜掩都掩不住,對周寶璐道:「侄兒剛回來罷?你娘可好些?我原說去看看的,又怕二弟妹子不好,剛遠路回來,見了人只怕勞著了,越發不好,只想著歇了一天了,明兒去看看,反是好些。」
周寶璐心中明白,知道祖母有了決斷,雖還沒明說,但伯娘顯然不知什麼渠道知道了,便放下了心,站起來笑道:「謝伯娘諒,可不是這樣麼,我娘這會子還在床上歇著呢。」
靜和大長公主聽了就吩咐道:「我的菜裡頭撿兩盤清淡些好克化的,給世子夫人送去。」
又拉著周寶璐的手笑道:「你娘在家裡,你也跑,多陪著你娘些兒,只怕心中喜歡了,子也就好些了。」
周寶璐笑道:「就是老祖宗這話,這次回來,我瞧著我娘比上回好些呢,或許換個丸藥吃吃看?」
梁氏是當家媳婦,聽了忙笑道:「正巧打發人給母親和丸藥呢,大姑娘把二嫂的藥方子給我,他們照著多配一料就是了,豈不便宜?」
周寶璐笑道:「既如此,便多謝嬸娘了。」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說著話,完全沒有一芝蘭院鬧的不可開的樣子,周寶璐打量了好幾眼靜和大長公主的臉,心中越發的佩服舅母。
竟然說的一不錯!祖母果然不怎麼生氣。
用過了晚飯,張氏和梁氏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便都散了,張氏是青年守寡,十分注意舉止行,很是寡言,總在自己房裡的時候多,生怕活躍了引人議論。而梁氏管著府里的事,晚間還有一陣子忙,就留下周寶璐在這裡。
周寶璐又笑嘻嘻的去看靜和大長公主的面,和先前的看法不一樣,這一回,一眼接一眼的看過去,就好像生怕靜和大長公主不知道在看的臉似的。
靜和大長公主故意沉下臉來,哼了一聲。
周寶璐還是笑嘻嘻的挨過去,挽著靜和大長公主的胳膊,也不說話,只把頭挨在的肩上,就像小的時候一樣,又是撒又是依賴。
還蹭兩下。
靜和大長公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是別的關係都不論,靜和大長公主對周寶璐也是若掌珠的,此時與武安侯府心照不宣的結了同盟,周寶璐的地位自然更不一樣,哪裡還真生的氣,一時便笑著手去擰的臉:「還跟我撒呢,顯見的如今你只聽你舅舅的,就不聽我的話了!」
周寶璐還起撞天屈來:「老祖宗這話可冤死我了,我可是最孝敬老祖宗的,就是今兒,我也沒有半點兒不孝順的地方,無非是打發一個姨娘罷了,便是後來的事,那也是爹爹找我的茬,我可半點沒有不孝順的地方,就算……」
大大的眼睛笑的彎起來:「就算那會子我跑了,那也是古人說過的,小大走為孝,我是為爹爹著想啦,瞧,像我這樣的孝順閨,天下哪裡找去。」
說到後來,已經不無諷刺了。
靜和大長公主倒點頭道:「你說的是,你爹爹昏聵,你也用不著事事順著他,咱們家還不到他做主呢,今兒這事,也就是他做了老子,這麼大的人了,給他留一點臉面,不然我也得給他兩子!只是,你也是大姑娘了,雖說我公主府的嫡長孫,沒有被人欺到頭上來的道理,但過於厲害了,也於名聲有妨礙,你今後要越發仔細才是。」
今天的事,靜和大長公主心中清楚,周寶璐是故意這樣厲害的,不過是祖母,該說的還得說,姑娘家名聲最最要,便是公主,也沒有這樣輒就抄家的舉。
周寶璐佔盡了好,當然不會再犟,聽靜和大長公主教訓,乖乖的點頭:「我知道了,老祖宗。」
只聽著靜和大長公主說話,一邊聽一邊點頭,又甜,笑的又十分乖巧,知道已經過了這一關。
果然第二日一早,武安侯世子夫人曾氏就來看大姑了,周寶璐正在靜和大長公主跟前坐著呢,聽了回報就站起來去門口迎曾氏。曾氏剛做過了三十歲的生辰,看起來卻仿若二十齣頭一般,周寶璐與舅母一向親熱,笑嘻嘻的挽著的手,低聲說了幾句話,舅母曾氏笑著點點頭,便去給靜和大長公主請安。
有周寶璐的通風報信,武安候世子夫人曾氏心中有數的很,話語間態度平和,毫不涉及其他,似乎真的就只是來看看姑的而已。
靜和大長公主既然已經有了決斷,心中就算再不喜歡陳家悍然干涉自己家的大事也不會出分豪,是在皇家宗室里打滾數十年的人了,自有的本事,此時與曾氏說起話來,雍容中見親切,只說些家常,氣氛一派和睦。
說了一會子話,靜和大長公主就打發曾氏去芝蘭院看陳氏,笑道:「子不好,越發不能勞神,家裡人我都囑咐過不要拿瑣事與煩心,舅太太來了,多勸著些兒,越發好了。」
曾氏站起來,笑的應了個是,多的一句話不說。
周寶璐笑著說:「我伺候舅母過去吧。」
也不等人說話,就挽著曾氏過去了,這一路上,才得空把昨兒的事細細的說與聽,曾氏輕輕點頭,笑著周寶璐的頭。
這件事是陳熙華親自吩咐的,曾氏一手帶大了周寶璐,陳熙華也算是了解這個外甥兒,親自與說的。
只是曾氏不放心,到底十二歲的小姑娘,對著大人,又是這樣的要事,怕做不來也是有的,再三囑咐,此時看起來竟比預料的更強。
這件事的首尾曾氏自然比周寶璐清楚,得到消息也不慢,周寶璐的舉,雖說大節上是曾氏教的,但言語的伶俐,行的果決,倒是曾氏刮目相看的。
曾氏只暗暗的想:雖說大姑太太是那個樣兒,這個兒卻比娘強了十倍。
今日芝蘭院了王姨娘的靜,竟顯得比平日里清靜些,陳氏歪在炕上,見弟妹來了,忙坐了起來,要下炕,卻被曾氏攔住了,曾氏笑的給姐姐請了安,自己也在炕邊坐下,陳氏忙一疊連聲的人上茶上點心。
這些周寶璐早吩咐了丫鬟了,周寶璐親自端了一盤碩大滾圓艷黃的橘過來:「舅母嘗嘗這個果子,這是娘的莊子上今兒送菜的時候特給咱們院子里送來的,我吃著味道還好,不過沒有舅母那邊園子里的新鮮。」
一邊又笑的問外祖好,舅舅好,家裡的弟弟妹妹們好,還迫不及待的問:「我養的小魚小鳥小鹿可好,安哥兒可想著替我喂沒有。」
曾氏憐的的頭,笑道:「自然是好的,安哥兒既應了,自然能替你辦妥,你只管放心就是。」
周寶璐笑著點頭:「嗯!」
與曾氏的關係極其親,曾氏嫁陳家時,陳氏在周家剛剛生下周寶璐,過了不到一年,陳氏小產,子越發的不好起來,曾氏到周家看姑,只在院子里轉了一圈,便皺了眉頭,徑直去見了靜和大長公主,也不知說了什麼,說了靜和大長公主,把正牙牙學語的周寶璐接到武安侯府暫時照管兩個月。
那個時候,曾氏還算是新媳婦,沒有子嗣。
從那時起,陳氏子一直不好,神不濟,在外頭療養的日子多了,周寶璐在武安侯府暫住的日子也多了,過得一年,曾氏有孕,十個月後誕下嫡長子陳頤安,後來又生下次子陳頤青,多年來一直沒有兒,直到去年年初,才終於生下一個兒陳頤嫻,曾氏對這個一手帶大的外甥,直當親兒般疼,周寶璐與的,大約也比和陳氏的更深厚些。
曾氏又問了些陳氏在外頭的起居,現看什麼太醫,吃的什麼葯,每日里能睡幾個更次,周寶璐間或句,陳氏便嗔怪著不穩重:「你是大姑娘了,規矩道理越發要的,長輩說話,沒有人問你,你怎麼好隨意說話呢,別人看了,多不穩重。」
周寶璐嘟:「舅母跟前,哪裡有別人,真有別人,求著我說話我還懶得說呢。」
陳氏就對曾氏道:「弟妹瞧瞧,這樣不懂規矩的小姐,憑是哪家作客,哪裡見過!」
曾氏笑道:「姑太太多慮了,在外頭做客,人家的小姐見了咱們,必是斯文有禮的,可人家私底下,在長輩膝下承歡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咱們也不知道不是?就是璐姐兒,見了客人的時候,說話行也與這會子不一樣,自然也是知禮的,這才是孩子們的懂禮,若是在家裡至親跟前,也這樣規規矩矩,前奏對似的,又有什麼趣兒呢?」
周寶璐連連點頭,舅母說話就是通,最對的胃口了。
陳氏卻不這麼想,只是一心替憂慮,又覺著有些話當著周寶璐不好說的,便道:「難得你舅母來咱們家,必要留吃了飯才走,你去廚房瞧瞧,吩咐們做幾道你舅母吃的菜。」
周寶璐笑道:「娘說的是,我知道舅母的口味,這就去囑咐們。」
活潑的一溜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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