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兒兄妹相視一笑，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題了，周安明說：「我進門兒的時候，剛聽到你跟個丫頭在笑，說什麼笑話呢？」

周寶璐笑著朝外頭正廳呶呶兒，周安明最干這種溜聽牆角的事兒，跳起來立到黃花梨櫥後頭去聽，聽了半晌走過來，臉上憋著笑，怎麼看怎麼欠揍。

「聽見了？」周寶璐隨手把一個滾遠的柚子撥回來給兩個妹妹，一邊兒問。

周安明笑：「真有這樣一廂願的人，大爺的親事，別說祖母說不上話，就是平寧長公主這樣的臉面，也最多就能跟皇爺說說哪家有哪些姑娘，大爺的正妃，今後是要母儀天下的，皇爺耳子又不，能聽了這些婦道人家的話就挑人嗎？」

這話也就周安明敢說，真是挨的打還了！揍不怕。

先前小櫻還沒說出來的意思其實就是這個，幾位爺年紀不小了，提選妃自然是應該的，不過還有件更要的事，那就是立儲。

周寶璐說：「得了，大哥哥也面些，這樣子說話，祖父聽到，又是一頓打。」

周安明哪裡怕這個，笑著說：「我也就在大妹妹跟前說，大妹妹橫是不能賣了我，要是祖父知道了，我只來問大妹妹。要說我說話雖不像別人那樣故意說得世人都聽不懂的樣子，可總沒有說錯，就是祖父知道了，能駁我哪一條？」

周寶璐道：「這倒奇了，當今還沒冊太子呢，你就知道大爺的正妃今後要母儀天下了？虧你還說，這話出去一點半點兒，抄家砍頭也是有的。」

周安明笑道：「你是說這個！這個其實不難猜，本朝制度，若是沒什麼要事，慣例皇子賜婚的時候加尊號加王爵，親就分封建府，只有皇太子不用出宮，皇爺拖到幾位爺都要十七了才提這事，顯見得是要預備立儲了。」

這說的當然很有道理，周寶璐說：「那你又知道是大爺？」

周安明笑道：「這就更簡單了！你可知道貞順皇后？」

周寶璐也是個靈人，頓時就明白了，如今幾位爺，只有大爺是生母早逝的，其他幾位，母妃都還在，也都有妃位，冊誰為皇后都不為幸進，若是皇爺屬意其他皇子，自然會冊其生母為皇后，為未來太子加上嫡出份。

先帝元后無嫡子，元後去后，中宮空懸十年之久，直到泰明七年春，當今為大皇子，十六歲那年，先帝突然下詔追封大皇子生母、早逝的*皇貴妃為皇后，配太廟。

此詔一出，朝野震，誰都知道，當今雖然還沒冊太子，但已經是勝出者了。

至於說起如今這位大爺來，只要皇爺不冊皇后，大爺的嫡出份就是獨一份的，誰也沒法比，立太子也就十分名正言順，合著祖宗例法。

周安明這也是隨口一說，見這才十二歲的妹妹頓時一臉恍然大悟的表，心中倒還怔了怔，怎麼二嬸娘是這個樣子，萬事都不明白，這大妹妹倒又是這樣靈慧呢？

小時候一塊兒廝混，只覺得妹妹聰明伶俐，如今這大了，越發明白起來了，怪道這樣年紀，就敢在府里做這樣大事，今後只不知道要便宜哪家小子！

這做哥哥的，已經預備要看不順眼今後的妹夫了。

周寶璐卻沒想他這樣多，只是笑道：「這些事跟咱們又沒關係，倒是大哥哥橫豎放假了，總得帶我玩兒吧？」

周安明一張漂亮的臉立時皺的苦瓜似的：「你不提也罷了，你這一提，我簡直心口疼，學是不上了，可夫子留了功課，日日都要用功咧。」

周寶璐卻笑道：「我才不信，功課能有多，大哥哥又不用下場學那些人考功名，四書五經便是讀也有限，爺爺哪裡管你這個呢，不過敷衍夫子罷了，打量我不知道你那些把戲？糊弄我，趕著應了吧。」

周安明也願意縱著妹妹，便笑道：「帶你玩不怕，咱們出去玩，敢不敢去？」

周寶璐眼睛一亮：「去哪裡？」

「快過年了，南邊兒的花鳥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我們那邊逛逛去？」周安明當然不敢把妹妹往別的地方帶，想來去外頭看看花兒鳥兒，並沒有太大妨礙。

周寶璐立即點頭，去，當然去！

明正大的出去逛街是不的，只是這兄妹兩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的，且也不是第一回了，周寶璐換上小廝的青布衫子，一頭厚的頭髮挽了藏在帽子裡頭，本來年紀小，男界限還不大明顯，看起來倒也就是個清秀的小子。

小櫻擔著心說：「小姐可要早些回來，時辰長了，主子們查起來，奴婢可吃罪不起啊。」

周安明笑道：「別怕，我瞧著這些夫人，只怕要吃了晚飯才肯走的，祖母沒那心思找咱們，咱們出去逛逛就回來。」

他帶著三四個小廝，中間夾著周寶璐，從西角門溜了出去。

花鳥市場果然熱鬧非凡，因著快要過年了，略寬裕的人家都要買些花、樹在屋裡放著，這會子人流如織。

周安明怕冷，拿了錦緞袍子來給裹上，又換了狐貍帽子，倒是像個富家小公子了。

周安明滿意的一笑，牽著的手說：「人多，別放開，當心被拐子拐跑了。」

周寶璐頻頻點頭，卻只是東張西，看什麼都新鮮。

小廝們早得了吩咐，眼見得今兒有大小姐在，和平日里單伺候大爺出門不一樣，也都打疊起十二分神，跟在後旁邊，注意著周圍。

別說把小姐丟了，就是小姐被人著著了，也是罪過。

周寶璐自然不覺得，只滿心雀躍，看看花，逗逗鳥，一時見了個轉糖人的攤子，頓時就捨不得走了。

周安明就示意一下，後自有小子上來丟出兩個銅錢來，周寶璐手一撥，那簽子轉了幾圈，穩穩的停在一個桃子跟前。

周寶璐嘟，看著那個大大的凰眼熱。

周安明隨手把桃子給了旁邊圍觀流口水的一個小孩子，又丟出兩個銅錢，周寶璐笑嘻嘻的再撥一下。

還是桃子！

再來！

這次是一隻小鳥。

再來！

又回到桃子！

再來！

又是小鳥！

桃子、桃子、小鳥、桃子……

周寶璐瞪著這個簡陋的轉盤，快要氣哭了。

攤子周圍圍滿了小孩子，有些來的早的已經舉著桃子小鳥咬的咔咔響，別的還都眼的等著周寶璐接著轉出桃子小鳥來給他們。

周安明搔搔臉頰，也有點不知道怎麼辦了，看了一眼周寶璐的臉，只得又丟出兩個銅錢來。

這點子小錢沒人當回事，可是這挫折可大了……

周寶璐屏氣凝神，正要認真的再撥一下，後過來一隻修長秀氣，仿若玉雕般優的手，輕輕的撥了一下木簽。

簽子轉了幾圈，停在了大凰跟前。

連周圍圍觀的人都不由的齊聲歡呼起來。

周寶璐嘩然，哇，這是誰運氣這樣好！連忙對老闆說：「我付的錢，轉出來的也是我的。」

那老闆今天遇了個闊綽的主兒，早笑開了花，送一隻凰的心都有，此時忙點頭哈腰的說：「小公子說的是，自是小公子的，我這就融了糖，立即給小公子做只好的！」

周寶璐滿意了，這才回頭去看。

後那人低聲笑道：「在下冒昧，打攪了。」

周寶璐向來對聲音過耳不忘，此時一聽，立時就想起來，回頭笑道：「原來是黃公子，真是好手氣。」

黃公子一臉笑的，看著周寶璐的目頗是有趣。

這位小姐倒真是個豁達寬宏的，他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的出這個手，剛出手就想到壞了！人家出的錢，自己來出手，轉個凰出來，人家還不覺得是被打了臉麼？

剛才看到周家小姐都快要氣哭了，見自己轉出來，說不定就惱怒，給自己臉子瞧了……不過也是自己活該，有多年沒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自己都想不明白的舉了？

可沒想到，周家小姐的反應這樣有趣，這樣出人意料。

居然會喜滋滋的先砸實的凰！

這心可夠寬的。

周安明肩負保護妹妹的責任，頓時對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尊貴之氣的，對自己妹妹明顯非常有興趣的年警惕起來，開口道：「你認得這位公子？」

黃公子見橫刺里殺出來一個年，說話如此稔，想必是周家小姐的兄長，便笑道：「在下魯莽了，因與小……公子有一面之緣，又曾得小公子助益，忍不住就出手打擾了，還請恕罪。」

話雖說的客氣，卻並沒有一點兒低頭的覺，周安明打量了一下他寒酸的穿著，不過一件極普通的店買的藍素麵杭綢衫子罷了，和這個人的說話舉止可有點兒配不上。

周寶璐把周安明拉下來一點兒，墊著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周安明點點頭：「原來是黃公子。」

周寶璐笑的說：「哎，你手氣可真好，我都轉了好多次了，總轉不到大凰，怎麼你一出手就行了呢？是不是有什麼訣竅啊？你可得跟我說說，也教我一招。我差點兒就跟老闆說，我不轉了，多出點錢你給我做一個吧，就是開不了口，怪難為的，幸而到你！可歡喜死我了。說起來你運氣可真好，上一回吧，兩次你都躲掉了，府里那麼多人，怎麼偏你就能走到那裡去呢，我回來一想還覺得奇怪呢……」

黃公子：「……」

周安明：「……」

兩人對看一眼，黃公子的臉上寫著，這位小姐真活潑啊……周安明心中卻想，小璐這簡直沒把他當外人啊。

待神氣的大凰好了，周寶璐歡呼一聲接過來，舉在手裡，那位黃公子不失時機的開口道：「難得在外頭到小公子和周公子，還請賞個臉，到那邊樓上喝杯茶，也是我的心意。」

這裡頭還有什麼糾葛嗎？周安明皺皺眉，正要推辭，周寶璐已經快的答應了：「好呀，正好我也走累了。」

回頭看周安明：「我還沒在外面喝過茶呢。」

看那圓圓臉上的期盼神，周安明頓時被打敗了，只得點頭：「也罷，喝了茶我們就回家。」

周寶璐乖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