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裏酒席還沒撤下，但已經有不人離席了，大家都知道前殿的酒宴完了之後，聖上會進後宮正殿來，見見這些帝國最有臉面的頂級豪族的貴婦人，而這也是一個公認的風向標的時候，不管在平日裏進宮請安的場合見過聖上多次，那也和這一次不同。

這樣多的貴婦人齊聚，聖上對誰親熱，對誰冷淡，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聖眷如何，也值得私下議論一番。

一年就這樣一回，是以這個時候，誰都還沒有挪地方。

周寶璐剛走回來坐下，半盞茶還沒有喝完，就有執禮太監進門唱：皇上駕到！

眾人紛紛起立，年輕年的都往後退，只有靜和大長公主等兩三位上一輩的姑，王府太妃、平寧長公主等七八位這一輩的姑、王妃等站在前頭。

皇爺邊沒有帶皇子，只有沈容中大統領跟在後，皇爺滿臉帶笑，待眾命婦見駕之後，很是溫和的說：「一年裏頭也難得一家子聚一聚，自家人就不必拘禮了。」

又問靜和大長公主子好，靜和大長公主笑著答了兩句，似乎無意中側了一步，皇爺的目就很自然了落在了靜和大長公主後的周寶璐上，皇爺便笑道：「這可是姑母的孫？瞧著模樣倒不大像姑母，有些像武安侯世子。」

眾人立時凜然，在場的人沒有不是人的，這句話聽起來平常，可意思極多，聖上不過乍見周寶璐，就能一口破周寶璐的母族，自然沒有人輕忽這個訊息。

聖上在給三位皇子選妃，看來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看今日聖上這句話，就知道選妃範圍顯然不小，並不只是十五歲的孩子，周寶璐今年才十三，聖上隨口說出話來已經對一清二楚，而且……

像武安侯世子？

這句話真有趣。

是因為是武安侯世子的外甥才得聖上看重，而不是靜和大長公主府的鎮國公世子嫡長？

每個人心中都在轉著許多念頭。

不過靜和大長公主心中對兩家的聖眷卻是有數的很，不管是因著什麼緣故，周寶璐終究姓周，這樣就足夠了。

便笑道：「俗語說外甥肖舅，想來這外甥也是像的。」

有人就低頭撇，太會順桿爬了。

周寶璐只看了皇帝一眼就守禮的低了頭，臉上帶笑，並不說話。

皇帝又笑道：「和朕的幾個兒差不多年紀吧？姑母閑了進宮來和幾位太妃說說話，也帶了孩子來和公主們玩，都是一家子，別生分了。」

靜和大長公主忙道遵旨，修鍊了幾十年的自矜也擋不住歡喜的臉上都出來。

說了這些話，皇帝又與別的長輩姑說話，而下一輩裏頭，最有臉面的，依然是平寧長公主。

皇帝停留的時間並不久，不過是與站在前頭的十幾位最有臉面的貴婦人說了些話，至於小姑娘，除了周寶璐，只有平泰長公主的兒小郡君以及靜誠大長公主的孫兒被聖上提了一句。

皇帝便帶著沈容中大統領走了。

皇帝走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小子去見的就是這個小丫頭？」

「是！」沈容中大統領在後恭敬的應道。

皇帝又沉了一下，回想周寶璐的小圓臉大眼睛：「看起來倒是福像。」

沈容中大統領沒吭聲。

皇帝並不在乎，仿若自言自語，又仿若在對他說一樣：「小是小了一點，不過關係不大，只是不知道品如何。」

然後他停下來，問道：「還潛到人家閨房前去了？國之利，你也拿給小孩子胡鬧！」

顯然沈容中是調了黑騎衛替蕭弘澄辦事。

沈容中大統領依然是那平板的表，依然恭敬的說：「殿下酷肖陛下。」

皇帝倒沒想到沈容中為了蕭弘澄會肯說這樣的話，忍不住笑起來，就站住了，笑斥道：「你就慣著他！」

沈容中大統領躬道：「臣不敢，娘娘於臣有救命之恩，殿下但有吩咐，臣不敢不辦。」

這自然指的是早逝的敬賢皇后。

皇帝知道他的脾氣，也不跟他在這個小節上繞了，只是背著手踱了兩步，說：「你覺得那丫頭如何？」

沈容中道：「別的好臣不好說，但至有一點好，大局觀是好的。」

咦？

皇帝來了興緻：「怎麼回事？」

沈容中道：「先前在殿中的事，臣還沒來得及上奏陛下。」

他便把衛人暈倒，眾皆嘩然，慶妃故意等了片刻的場面一一上奏，說到周寶璐見事出突然，卻並不立即圍觀，反倒退後兩步，站於高，將整個場景都看在眼裏，看到了有人在大公主上做手腳，周寶璐對此的理，都說的很詳細。

皇帝有點訝異：「有點意思，能縱觀全局，又能著眼於細，這可不止是一點好。」

「是。」沈容中只是簡單答了一句。

皇帝笑道：「臭小子有點眼！」

他又沉了一下：「也罷，再看看也好，他若是真願意，多等兩年也無妨。」

皇帝顯然很清楚，沈容中當年獲救，早逝的敬賢皇后還是太子妃，對他頗有恩，這些年來，有些話，蕭弘澄是會對沈容中說的，是以沈容中今天這個態度，其實是替蕭弘澄做說客來了。

這麼想著，皇帝又笑著說了一句：「這小子真沒規矩。」

可是說這個話的神是輕鬆的，對手握江山社稷的人來說，規矩只是用於別人上的東西，是用來規範別人的工，帝王是永遠不會被規矩所限制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沈容中說蕭弘澄酷肖皇帝，皇帝是認可的，用這句話來勸皇帝，也是因著沈容中對皇帝多年來的了解。

朝中自然也有不二皇子黨，三皇子黨，除了二皇子三皇子生母都有妃的位分、母族也十分得力之外，兩位殿下不管讀書還是習武都比大皇子強的多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聽說從小時候開蒙起，大皇子就總比不上兩個弟弟，皇帝恨鐵不鋼的罵過好幾回，而大了之後，依然如此。

皇帝也曾在群臣之前說過二皇子文彩不凡，三皇子武能定國，眾臣自然難免猜測，有人說如今太平盛世，自然是以文治國，也有人說今上英武，應該更喜歡太子習武。

可是，在二皇子三皇子還在學文習武的時候，大皇子已經隨誠王前往江南查鹽政案，發落了兩省員，收繳了上千萬兩白銀。

文武就不過是帝王的錦上添花，而察世事的天分、用人的眼、事的手段，這些才是帝王的本。

文曲星、武曲星下世，也不過是帝王驅使的臣子。

沈容中大約是這個世上最了解這位皇帝的人，所以他知道，這句話聽起來仿若斥責，實際上卻是喜歡的，蕭弘澄敢手，有本事手去奪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正是皇帝所期的某種特質。

若是被規矩所束縛，如何能撐得起大盛的江山如畫？

沈容中便道：「民間俗語，妻賢夫禍，殿下無生母扶持，邊總得有個知心人。」

皇帝繼續往前走，一邊點頭道：「這就要看這小子的造化了，若是他能得個知無不言的媳婦，我自然全他。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打馬虎眼，他的媳婦今後是要母儀天下的，德容言工要有，可若是德容言工教的呆了，卻是不行，論起來，太子妃的兇險不下太子，沒有點能耐也坐不住，一味守規矩，不懂變通，說不準還得連累他，對今後也沒好，那孩子還小點兒，正是要的時候，還得看看再說。」

沈容中果然不再說了。

至得了再看看的話，已經足夠了。

皇帝已經理清思路，腳步不停，一連串的吩咐下來：「吩咐六，再設一隻折匣子，十日一報。」

「是！」

「今日衛人之事，不必理睬，還沒到時候，也不能讓那小子太順了，給大公主手腳的宮杖斃就是了，不用審。」

「是！」

「傳旨，吏部左侍郎調任甘陝河道大臣，即日上任，著陳熙華實補吏部左侍郎，皇長子隨陳熙華進部理事。」

「是！」

「鎮國公嫡長孫周安明授三品前侍衛，調皇長子宮中伺候。」

「是！」

聖旨明載邸報，靜和大長公主府一時竟然熱鬧起來，新年大宴群臣，聖上的舉已經皇長子行大熱了，皇帝在後宮裏的表現，靜和大長公主府已經是臉面有，此時下一代的世子人選皇帝已經首肯，安排到了皇長子邊，靜和大長公主府的行自然是更加水漲船高了。

上門來的人比往日多了不。

靜和大長公主府一家人自然也是再三商討今後的行事，而此時，周安明、周寶璐都是討論的重中之重。

不過周安明或許還能列席討論，周寶璐卻不能參與，還不到敏銳的關注到政局的時候，這個時候的注意力，都在黃公子說的那個鐵樹衚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