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見躲不過，索大大方方地站了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唐秀瑾。

「你是……」唐秀瑾遲疑了片刻，「府里的六姑娘。」

阿霧心裡為唐秀瑾暗暗鼓掌，這大才子的腦子就是轉得快。

唐秀瑾雖然沒見過阿霧，但瞧的著打扮和邊跟著丫頭就知道該是府里的姑娘，榮家前頭三位姑娘都出嫁了，榮四、榮五今日唐秀瑾見過，這位自然就是六姑娘了，並不難猜。

阿霧點點頭，沒開口說話。

唐秀瑾大概很不習慣這樣仰頭和人說話，便走上了假山，他長腳長，不過幾步就走到了阿霧跟前，彎腰以手支膝地看著眼前長得水靈靈像一顆小桃的小孩，「剛才你是故意沒提醒我的？」

這話本來是質問，但因唐秀瑾臉帶微笑，語氣溫和，就沒了質問的意思。

紫扇在一邊大氣都不敢一口，這可是老太太的貴客吶，剛才本是要出聲提醒的，都是姑娘把捂住了。

阿霧點點頭，「是，又怎麼樣？」還特地在「是」上拖長了尾音，一副討打的驕傲模樣。

「你這孩子？」唐秀瑾打算手一阿霧可得不得了的花苞頭，若是可以他還想阿霧蘋果一樣的小臉蛋，那的和鼓囊囊的包子樣，真讓人想咬上一口。

唐秀瑾本脾氣就溫和，對著這樣天真漂亮的小孩，更是生不起氣來。

可是阿霧哪裡能讓他的魔爪得逞，拉了紫扇，邁起小短，彎腰從他手下過，一溜煙跑了。

留下唐秀瑾在原地無奈地笑了笑。他沒想到今科狀元的千金是這副可天真的模樣，那缺了的門牙也顯得憨可，子也活潑，定能同自家妹妹玩到一塊兒。

唐秀瑾的妹妹唐音，也正是阿霧這般換牙的年紀，裡缺了一顆門牙，日里不高興，見著別人滿白牙，就要發脾氣整弄人。唐秀瑾想，這兩個小姑娘都缺了門牙，大約能玩到一塊兒。

一直到看不見唐秀瑾，阿霧和紫扇才停下來慢慢走。

「姑娘，那位公子是誰啊？」

「他是文淵閣唐學士的二公子，唐學士如今剛了閣。」雖然不是首輔，可是唐晉山年歲不大，而當今首輔已經七十來歲了，他總是有機會熬到頭的，所以唐晉山是如今京城場里最炙手可熱的人之一。

唐秀瑾不僅有做閣老的父親，本又如此出，難怪老太太要藏著捂著，怕三房沾了唐家的去。

「呀，那我們剛才豈不是得罪了閣老的公子？」紫扇害怕得晃了晃子。

「唐公子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們小孩子計較的。」這也是阿霧敢那般對唐秀瑾說話的緣故，唐秀瑾這是人善被人欺，阿霧料準了他好脾氣不會放在心上的。

阿霧只是奇怪唐秀瑾怎麼會到榮府來的。

其實唐秀瑾是郭柄宜母親娘家嫂嫂的侄兒，算起來這同郭柄宜都已經是遠親了，更何況榮府，所以阿霧一時想不到唐秀瑾和榮府的關係也是有可原的。

有這麼一層關係，郭柄宜又和唐秀瑾在一個書院，自然比旁人要親近些，但也不足以讓唐秀瑾這麼輕易就肯踏進安國公府的大門。

實則是唐秀瑾自從讀了榮吉昌中會元的那篇時文後，便生出了想見一見這位狀元的念頭。這世上不僅才自傲，才子於他那一畝三分地上也多半自傲，但榮三爺那篇文章，讓唐秀瑾不得不佩服，因而起了討教之心。

這一日郭柄宜禮節地邀請唐秀瑾，不想唐二公子居然一口答應了，他也很驚訝。

只是唐秀瑾是為了榮三爺而來，卻被老太太和一眾貴婦人當了貴客般熱忱招待，讓他的心裡話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了，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老太太又讓榮四和榮五跟著郭柄宜喊唐秀瑾表哥，按理說男七歲不同席，可親戚間這等規矩難免鬆些，既然唐秀瑾了瑜表哥，男之間的顧慮自然也就了許多。

老太太這兒是在相看孫婿，大夫人也是在相看婿，二夫人心裡才不管榮四，但若是閣老的兒子能看上榮四，二房也是願意的。

榮五看見唐秀瑾時還帶著一矜持，但這樣出眾的家世，又是這樣出的兒郎，想說芳心裡沒有泛起一漣漪，那真是不可能的，但榮五畢竟自矜份，只偶爾含帶笑地看看唐秀瑾而已。

榮四則大方熱多了。素來知道如果不去爭取，好事兒是不可能落到這個庶上的，就彷彿當初姨娘不去勾搭榮二爺，榮二爺也就想不起要去蘭姨娘的屋裡，也就沒榮四什麼事兒了一般。

榮四纏著郭柄宜要放風箏，十三歲的郭柄宜比起唐秀瑾來說簡直還像個孩子，所以他很樂意地接了自己漂亮的表妹榮四對他的奉承，並向老太太表示他想放風箏。

老太太瞅著唐秀瑾，心裡也是願意的，口裡道：「我人老了，就看小輩兒在跟前熱鬧，快去把今年風箏王做的那幾架風箏取來給表爺和姑娘們玩。」

既然老太太都這樣說了，唐秀瑾也只好無奈應下。

這風箏一上了天，各種本事就顯了出來。榮四是拼了命想把風箏往唐秀瑾那放，若能纏在一塊兒，也好藉機說說話。

可惜天公不作，反而便宜了榮五。

唐秀瑾見風箏栽落，心裡大鬆了口氣，安了榮五一下，立即表示他會幫把風箏取回來的。唐秀瑾不讓小廝去取，正好借著機會去氣兒，實在是老太太和大夫人的眼神太熾熱，那位四姑娘又太熱。

唐秀瑾心裡直嘀咕，這榮府看來是再也來不得，簡直就是龍潭虎嘛。

卻說阿霧同紫扇回了屋，就直接去了崔氏的院子。紫扇因心裡有事兒，使了個肚子疼的借口留了下來，阿霧也沒說什麼，因為屋子就在崔氏院子的東院，穿個門就到，也無需丫頭跟著。

這邊紫扇聽了阿霧的話，一路上反覆思量，瞅著阿霧走了，沒人的時候悄悄將今天的事兒告訴了紫硯。在眼裡，紫硯既是的姐姐又是最信任的朋友。

紫硯畢竟比紫扇大了三歲，心智更些，聽了這話，就知道阿霧是對紫扇有些不滿。紫扇的子紫硯也是了解的，典型的窩裡橫，當初姑娘懦弱些，紫扇就有些沒大沒小，如今姑娘強勢了，紫扇就跟沒了厲甲的貓似的。

在屋裡這般也沒什麼，可出到門外不懂護主，就是犯了大忌。

紫硯想了想勸導道：「姑娘說的在理兒。今日那守門婆子無理，你就該當面跟對質清楚，沒得讓個婆子打了姑娘的臉，你卻背後說些小話。咱們做奴婢的，第一條就是得護主，沒得遇了事兒自己反而在主子背後的道理。你呀，這子也得改改，些窩裡橫。」紫硯點了點紫扇的額頭。

「這也不能怪我呀，這府里咱們惹得起誰啊？」紫扇撇撇，強辯道。

「難道你就惹得起咱們姑娘？依我看，姑娘可不是以前那任人的好子了。」紫硯道，在說紫扇的時候，自個兒也在反思，以前只想平平安安伺候著六姑娘，熬到自己到了年紀，就讓娘去太太跟前求，放出去親，這就算過了。但如今自家姑娘不如以前好糊弄，不得要打起神好生服侍著，不然一家子都拿在太太手裡，到時候若是沒了臉，這輩子可就沒指了。

一邊紫硯又想著三老爺中了狀元，前途無限，畢竟還有好幾個年頭要在姑娘跟前伺候，若三老爺高升，以後也只有們這些做奴婢的好的。

想到這兒，紫硯越發用心勸說紫扇，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丫頭，跟妹妹一般看待。

「咱們倒是一心護主，可真要出了什麼事兒，姑娘能護著咱們嗎？」紫扇繼續問。

紫硯嘆了口氣，「誰讓咱們是做奴婢的，姑娘護著咱們那是的恩，若是護不住，那咱們也算盡了主僕之義了。」

紫扇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那我就聽姐姐的。」

兩人默了一會兒，紫扇又開口道：「姐姐覺不覺得咱們姑娘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紫硯心裡一驚，沒開口，是沒拿準紫扇的意思。

「都說讀書讓人明理，說什麼腹有詩書氣自華，紫硯姐姐，你說咱們姑娘是不是書讀多了才變的？」

紫硯提起的心輕輕放下，扯出一笑容道：「自然是的。不是說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嗎，這都是富貴氣象，連窮家小子讀了書都能出人頭地，何況富貴人家的千金，這氣象自然就變了。」

紫扇點點頭同意了紫硯的說法。

紫硯自己的心卻未必認同，素來比紫扇細心，年紀又大些，這差不多一年裡阿霧的種種變化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漸漸變的，而是一蹴而就，姑娘彷彿睡了一覺就變了個人似的。

但這些話紫硯沒敢同任何人說，便是三太太都沒敢說。太太和三爺如今越發喜歡姑娘，就是兩個哥兒也同姑娘更親近了，一個下人如果去碎，只怕先死的是自個兒。

要說六姑娘是不是惹了什麼髒東西，瞧著又不像，如今六姑娘說話行事越發清明，有時候看著簡直不像個七、八歲的人，就是紫硯自己在跟前伺候都得小心翼翼，彷彿任何心思都逃不過的眼睛。

紫硯心裡念了聲「阿彌陀佛」，打算將這個一輩子都藏在心底，瞧紫扇無憂無慮的樣子，只嘆息一聲，可見真是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