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就是虎狼窩，明沅想想就害怕，被戲稱出牆傳的那個電視劇，同事一到中午午休就開著公放，一集一集的追，一個辦公室六個人都在看，於是明沅也被迫看全了。

一會下毒一會陷害，好人壞人都有兩面，連一個七人的辦公室都混不好，更別說進宮了。

一想就忍不住跟著一起愁起來，藉著澄哥兒嘆氣，也長長嘆一口氣，兩個丁點兒大的人挨著嘆息，澄哥兒手摟了明沅的頭，拍拍的肩，很像當哥哥的樣兒。

喜姑姑見了抿抿角，明沅跟澄哥兒親近是喜見的，原來是澄哥兒的嬤嬤，紀氏指給澄哥兒的，哪裏知道明潼事事不肯假手於人，盯著他吃盯著他喝，還似模似樣的吩咐事，這個嬤嬤倒沒了用武之地。

等澄哥兒搬到紀氏碧紗櫥後邊住，就更是擔了虛職，這回明沅抱過來，紀氏才把調過來，當了明沅的嬤嬤。

眼見得明沅跟澄哥兒的好，只有高興的，兩個挨著說小話嘆氣，便逗引起他們來：「哥兒姐兒可要瞧瞧廚房前邊新下的小崽兒？」

澄哥兒一聽便抬了頭，也不必問明沅了，他一點頭，采苓趕往前頭去了，拿了只細竹編的籃子裝了五隻來，一隻只捉住了放到地上，五隻小東西暈頭暈腦搖擺了兩下，兩隻湊在一相互蹭，兩隻頭對頭的頂著黃的喙，還有一隻撒開細紅爪子四走。

茸茸一黃，生生的啾啾聲，澄哥兒一看見就忘了那些煩惱，明沅心裏還擔心著選秀的事，既然明潼要去，等大了，是不是要跟著進去當丫環？

被某妃傳引導的以為所有人都是要進宮選秀的，嫡出的選宮妃，們這些庶出便得跟著去當宮。

澄哥兒支著兩條胖乎乎的，頭去看這個小東西東啄西啄，尖尖去地毯上邊的黃綠紋樣，還當是在吃食，澄哥兒把玫瑰餅子碎了喂它，它又不吃。

「小鳥不吃！」澄哥兒發急，采菽掩了口笑：「它不吃餅子，它吃蟲。」

澄哥兒轉過頭去，又想又怕，手指頭翹起來，拿指尖去崽子的一小撮尾，那小崽兒回頭啄了一口。

一點也不痛，他卻沖著明沅直擺手：「咬人呢！」把手背在後，又要看，又有些怕，圍著崽子蹲得累了，索一屁坐在地毯上。

屋裏剎時便歡快起來，明沅倒不怕，卻也跟著他把手藏起來，陪著澄哥兒玩，也不覺得裝小孩子有多累，總有個模版在。

西暖閣里鬆快，上房卻一室寂靜，紀氏的屋子外頭站了一溜丫頭，個個都不敢往前湊，不說剛調過來的六角幾個，便是瓊珠瓊玉卷碧凝紅四個大丫頭，也都在落地罩外立著，聽見裏頭紀氏飲泣聲，輕手輕腳的往外退兩步，招手過六角，去拎壺熱水來。

「怎的這樣事竟落到咱家來？」紀氏眼圈通紅，想想要把兒送到宮裏，心就一跳一跳的痛：「自落了地便沒離開過我邊兒，出嫁我還想留著兩年的，怎麼這一回，竟把歲數的這樣低？」

連章坐到紀氏邊，重重嘆一口氣，摟了的肩，拿了帕兒給拭淚：「原想著五年裏頭老爺好往上升一升，咱們家的兒也好免了選，哪裏知道這回竟下了這樣旨意，咱們又不是寒家小戶，要送了兒去選宮。」

宮確是打小開始教的，早早就往民間收羅了孩子進去，調理起來好往宮送，運道好能侍候主子，運道不好便一輩子都是雜役。

連章是從五品兒，雖不大，卻是實缺，都轉運鹽司的運判，還是在穗州這樣靠海的地方，若不是家幾代積攢下來的銀子給他疏通，也坐不到這個位子來。

「這一回便是哥哥家的兩個姐兒也一併要選的，潼姐兒年歲小，我心裏猜度著，怕是俱都相看一回，往後好給諸王婚配的。」連章也才二十七八，這個頭生的兒自來寶貝不過，想著要送去選秀心裏也捨不得，摟了妻子的背，裏還起了名：「阿季，再往上我會打點，你放寬了心便是。」

紀氏靠在丈夫肩上，了帕兒抹淚：「哪有這樣的道理，自打孝敬皇后沒了，坐上臺的那個，行事哪裏還有章法可言！」說著狠狠啐了一口：「天殺個小婦養的！」

元貴妃卻不是嫡出，也不知道是怎麼皇帝看中了，自此念念不忘，進宮時恐怕名頭不好聽，上邊示意把記在嫡母名下。

於家出了這麼個兒，進宮就是妃子，還得了個元字，勢頭直皇后，哪裏有不應承的，可於家另幾個姐妹並不買的帳，滿金陵城哪個不知道，貴妃娘娘是小婦養的，親媽連個侍候筆墨的丫頭都不是，是於大人吃醉了酒，如廁的時候拉進去睡了，哪裏知道能養下兒來。

可這些話也只在閨閣裏頭說一說，紀氏哭得會子抹了淚，便聽丈夫說：「也只去的得三五個月罷了，不獨我大哥在，舅兄也在，哪裏會不幫著照應。」

紀氏原是想跟了去的，可捨不得兒，也捨不得澄哥兒，家裏這攤事更是放不下，男人哪個不是飯來張口來手，家裏再沒有個能理事的人，走了，管家事又能給誰？

還是明潼站在門邊聽了，接過丫頭手裏的銀匜，卷碧打了簾子讓進去：「娘，哪裏就得你陪著去，我不過往宮裏轉個圈兒，看看景兒就又回來了。」

說著把銀匜里的熱水倒進銀面盆里，絞過巾遞上去給紀氏臉：「娘再不必憂心我，若是要走如今便得上船去了，給大伯捎了信，他往渡口接我便是，我好同兩位堂姐一道進宮。」

紀氏原已經收了淚，聽見說這些忍不住又掉起淚來，連章見兒持的住，點點頭道：「你倒還不如明潼了，哪裏是相看，看那些適齡的且不及。」

紀氏當著兒的面不好再罵元貴妃小婦，心裏卻怎麼也捨不得，攬了兒到跟前，細細看的模樣：「我平姑姑跟著你去，老爺再派上高源高慶兩個，我明兒便去尋劉千戶夫人，能派些兵跟船也安心些。」

「哪用得著這麼麻煩，本就有船相送的，只大哥的信兒來得早，我看，不如跟著宮裏的船去，有宮侍候，又有教養嬤嬤在，一路上也更方便些，總能聽些規矩，不可衝撞了貴人。」

連章還有些話不好開口跟妻子兒說，家裏未曾有人上到中樞，卻因著在鹽道又坐鎮穗州，常見那些京中來的採辦，知道今上的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這才急著採選，想把兒子們的婚事都預先定下來。

紀氏嗔了丈夫一眼，拉了兒的手，此時也寬下來，只當是兒出門走親戚，明潼點了點頭：「還是爹爹思慮的是，我總該跟了船去。」

紀氏夜裏也不留丈夫，拉了兒一道睡，是十二分的不捨得，只把兒當小娃，留一道睡，還要給散頭髮臉。

明沅還睡在西暖閣里，瓊珠把澄哥兒帶了回去，母子三個睡在一，明沅心裏有事，夜裏便睡不踏實，第二日早早就醒了，喜姑姑見坐起來抱著被子等穿，拍了道：「姐兒再睡會子，太太還沒起呢。」

外邊天已經亮起來，明沅不知道紀氏什麼時候起，覺多睡得沉，正院地方大丫頭手腳輕，從來吵不著，在親媽院子裏卻知道一大早就起來了，要到正院去請安，催熱水催點心小食，等到又懷上二胎，這才借口不去。

明沅睡不著了，挨著枕頭又躺了會兒，眼睛盯著帳子看那花樣，還是喜姑姑怕著，先給洗漱起來，僕婦去抬了小桌進來。

在自個兒屋裏吃，便不如在紀氏屋裏吃的那樣細，卻有一小竹屜包子，打開來一團白霧，一屋子香味，明沅使著短箸去夾，筷子尖一，皮就捅了個出來。

喜姑姑跟紀氏一般卸了手環給夾起來，說是包子，更像湯包，還皺了眉頭：「怎的上了這個來，燙著了姑娘可怎辦。」

拿筷子挑開來，挾了裏頭的吹涼了送到明沅邊，不是豬，也不是牛羊，嚼吃了一塊，再吃一塊，才吃出來，像是鴨子的。

皮全掀開，裏頭的兒也不許喝，單挾了醬鴨脯子切的丁給送粥，比起那些清淡小菜，明沅更喜歡這些，就著鴨吃了一碗粥，吃的渾冒汗，喜姑姑便又給重新臉，外邊漸漸有了響聲，

卻是等著請安的幾個姨娘發出來的，紀氏最規矩不過，甚個時候請早安都是有定準的，這些個姨娘若有晚的，還要邊的嬤嬤去重新教過規矩，可今兒卻一直站到這時候還不曾們進去。

們站著無事，兩個姐兒卻不能這麼干站著，喜姑姑往外頭一張就知道由，過了采茵去把兩個姑娘請進來，們是主子，不能在外頭乾等著。

明明湘不一會就手牽著手進來了，穿著一的薄錦襖，梳了雙丫髻，也是一邊別了一朵金花，兩人年紀相仿，又是一樣打扮，看著倒似雙生子。

明湘還好，明卻轉了眼睛看個不停，從泥金描花的大座屏一直看到牆上嵌的瓷畫，喜姑姑咳嗽一聲，才把目收回來，挨坐在羅漢床上，兩個都要請過安才能用飯，一屋子沒散的香氣勾人饞蟲，連明湘都去看桌上的剩菜。

採薇端了點心進來，一碟子果餡蒸，一碟子黃米棗兒糕，倒都是熱的，又給點了茶來，兩個娃兒一人拿了一塊吃起來。

吃了糕兩人都活泛起來，明一聲：「六妹妹，你的屋子真好看。」

明沅不知道要怎麼答，先嗯了一聲，又說：「是三姐姐借給我的。」這些東西喜姑姑俱都造了冊子，說不定往後還要還回去的。

明擰了細眉：「不給你？」眼睛一轉：「上房好東西可多，你這是老鼠掉到白米缸里了。」

明沅更不知道要怎麼回話，幸好明湘開了口，因著有嬤嬤在，不似明高聲，只輕問：「三姐姐是不是要進宮去？」不過一夜，家裏都傳遍了，安姨娘張姨娘兩個住在一個院子裏，一串門便知道消息。

明沅不願答，只好搖搖頭，正不知該說什麼，上房裏要了水進去，兩個娃兒立定了走出去，明沅也跟在後，剛走到經過耳房，便人一把抱住，抬頭見是睞姨娘，這輩子的親媽，眼淚撲簇簇的掉下來，哽咽著喚：「六，六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