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聽這一句話，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兒，如今房裏能靠得住的便只有一個喜姑姑，要是喜姑姑留下來，在上房裏便沒了幫襯的人。

喜姑姑總歸是服侍過紀氏的老人了，在上房呆這許多年，紀氏的秉脾氣最清楚不過，就譬如明沅前邊有個照路明燈，這盞燈若是暗了，便似瞎子過河，了石頭也不知往哪兒去了。

屋裏四個丫頭當差是心的，可聽卷碧說話也知，只怕都是那樣想的，侍候個姐兒嘛，年紀差了這許多，總歸也等不著出嫁，往後的好一樣也沾不得。

倒不如安安份份，不惹事不生非，等著年紀到了自能放出去婚配，紀氏還要因著們是侍候過姑娘的，得多得些面，多補一份嫁妝銀子。

可喜姑姑卻不一樣，來了明沅房裏，便算是教養姑姑了，往後有個好歹都甩不手，這才一門心思的著明沅好，教給燕盞除，幫想法子讓賀禮顯得出挑。

幾個丫頭有盯住了，自然肯出力，如今要走，紀氏那裏先了個能說的上話的人，下面這四個丫頭還能齊心為？

採薇自家覺得睞姨娘打了臉，就能生悶氣推說頭疼子疼的躲在屋裏不出來，心裏還是沒有明沅這個主子，要是喜姑姑再調走了，要怎麼用這付手腳的子住大丫頭了？

明沅還沒說話，采菽先急起來：「你聽準了？」

「我聽的真真兒的，是安姑姑說，太太有意把喜姑姑留下來，好管這兒的田地鋪子。」采苓咬了兒：「我看喜姑姑也不曉得這樁事，擱下點心便退出來了。」

那便是不知喜姑姑應沒應，可這樣的事，怎麼會不應，那可是送上門來的差，做個教養嬤嬤還是當個管事婆子，換是明沅也願意留下來，天高皇帝遠，莊子上邊當頭。

明沅知道早上紀氏才盤了半日的帳，也聽說預備著要回去，沒想到會把邊的人留下來。

這麼干坐著也不是辦法，明沅深吸一口氣，手：「手！」采菽忽的回過神來，剛習了字的，是該手。

明沅了手，把脖子裏掛著的金玉瓔珞絡整了整，拿起三張描的字兒拎在手裏，說一句：「給太太看。」於其干坐著，不如想想去探探紀氏的口風。

除開頭一日，還沒幹過這顯擺的事兒，采菽采苓卻覺得平常，這事兒幾個姐兒都常做，牽了的手去了。

紀氏挨著黑漆點梅花小幾，幾上擺了個錦盒兒，蓋子大開著，明沅看不清裏頭的裝了什麼，先抱了手請安，又把字拎出來，踮著腳送到紀氏面前。

這還是跟澄哥兒學的，這付模樣一做出來，紀氏果然笑了，原盯著匣子的，只衝明沅招手，自個兒不彎腰，瓊珠把明沅抱上來。

明沅扶著小幾頭一，就看見裏頭擺了一付穿牡丹的珠子箍兒，中間嵌了一塊紅寶，兩邊是金銀線夾著綵線繡的凰牡丹，細帶子上還釘了一排珍珠，做得很是貴華，可紀氏瞧著卻不很喜歡的模樣兒。

明沅眼睛一掃猜測這就是安姑姑送來給紀氏的，安姑姑一向是得臉的，連喜姑姑都要稱一聲姐姐，紀氏也一向將房裏的事托給來打理，今天這狀倒像是馬屁拍在了馬上。

只作不知，轉過頭來先睨一眼紀氏，再又看看那個盒子，紀氏臉上神一松，拍拍邊的墊子，明沅扭著子過去坐下，挨著紀氏，出指頭點點那個盒子：「好看。」

紀氏聽了這句還逗：「什麼好看？」

「盒子好看。」那盒子是鈿鏍貝的，上邊是一對仙鶴，拿的海貝殼嵌出來的，匣子還塗了珍珠金，自然是華燦爛。

紀氏聽見說盒子好看，沒提起裏頭的東西，臉上的笑意深了：「瓊珠，把東西收起來，盒子給了六姑娘當個玩。」

說著手了明沅的頭，拿起一張大字來問道：「姐兒可是日日都習字的？」問的是采菽，答的卻是明沅，點著腦袋：「寫呢，喜姑姑看。」

喜姑姑確是每日都問的，澄哥兒做下這規定的時候，邊跟著的也是喜姑姑，紀氏一聽便笑，手明沅的頭，抬頭一看，卻並沒跟來，明沅每回往上房來，喜姑姑必得跟著，今兒卻不在邊，心頭一，低頭問：「喜姑姑呢？」

「安姑姑來作客，我采苓上點心了！」說著還拍了拍口，抬起臉翹著下，又說又作，臉皮都的通紅，連耳朵尖都跟著發燙。

紀氏聽見了挑挑眉，按著安姑姑資歷，不問，這些丫頭也不會到跟前來嚼舌，卻個小娃說破了，幾個丫頭彼此看看都只作聽不見。

紀氏臉上還在笑，著意誇獎了明沅：「真箇？我們明沅還曉得待客了。」目往瓊珠瓊玉幾個上過了一遍，明沅知道這是紀氏在敲打們，又窩過去挨在紀氏懷裏，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好，便輕了聲念百花曆。

幾個丫頭都了脖子，紀氏卻拍拍明沅的肩：「我們六丫頭這樣乖，也你晚上點個菜。」份例不一樣，吃的東西自然不一樣，自明沅來了上房，便一直跟紀氏澄哥兒一道用飯，卻自來沒有點過菜。

紀氏的規矩嚴，一寬一很是分明，便是澄哥兒要吃，也還得求了明潼，開口才能跟廚房菜。

紀氏有慣著他們的時候，這會兒要點菜，明沅先是一怔，趕笑起來，想了半日：「白切。」紀氏的莊子就在清遠縣，那兒產的質最，月月都要供到府上來的。

明沅點了這菜，紀氏便先笑了，澄哥兒也吃這道，恨不得拿那沾醬的子拌飯吃，點了頭，自有丫頭去吩咐，八寶跑出去還往下房裏張了一張，見安姑姑果然還拉著喜姑姑說個不休，面前的茶壺拎起來都倒不出水了，趕一頭，一路往廚房去。

等澄哥兒回來，知道夜裏有吃，摟了明沅就香一口，紀氏張了手抱住他，澄哥兒還，趴在紀氏懷裏扭個不住。

紀氏這幾日尤其離不了他，倒似他忽的小了，澄哥兒也知道了，卻樂意紀氏抱著，圓臉蛋抬起來紅撲撲的，再看看明沅，臉就更紅了。

紀氏了他心裏嘆息，若是自個有個兒子，還什麼心，把澄哥兒過繼了就是，拿他當親兒子待一場，往後也算有了份，親事上還能更好看些，可偏偏卻沒有兒子。

這心裏頭的苦，別個哪裏知道，那些個妾，份低賤不說，蠢鈍如斯，卻一個個都敢跟作耗，為的是甚？還不是因著有個兒子！

打發一個程姨娘，費兩年的功夫，提腳賣出去自然爽利，可卻不能頂了惡名，澄哥兒要，丈夫自然更要，這一個睞姨娘原也要出手料理，卻趕巧兒這時候生下兒子來。

過繼這事兒，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若是大伯真撐不住，便是想瞞著，丈夫也會開口，到

時候再思量卻是晚了，把灃哥兒過繼了，睞姨娘又如何打發，可要是過澄哥兒，又怎麼捨得！

這樁事倒似個死扣兒，紀氏看著正跟明沅兩個下五子連珠的澄哥兒，澄哥兒連著贏了三局，明沅先是認真讓他，後來要下竟下不過他，覺得自己的智商還沒個五歲小娃強，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澄哥兒的腦袋：「六妹妹，我給你看這個。」從書包裏頭掏出本《五子連珠譜》來：「曹先生今兒給我的，我就要學棋了，這個先拿來練手的。」

他今天才學，只會三種辦法，便把明沅吃的死死的，兩人認真起來，就在小幾子上擺開棋譜，讓六角取了棋盤來，先是對照著打一回譜，再兩邊對下。

明沅只當是陪著澄哥兒玩耍，有輸有贏才有意思，明沅又輸兩局，再往後又贏了一局，澄哥兒那幾招不靈了，等再下幾盤，明沅跟他已經是各占勝場了。

紀氏且喜兒子多個玩伴，眼看著就要擺飯，見兩個小兒棋興還濃，掩了口笑：「得啦，澄哥兒明日再問問曹先生後頭該怎麼下，回來再跟你妹妹練手。」

到上房都擺了飯，安姑姑才回來，紀氏見著也不開腔，只了戒指手環，看兩個娃娃一邊一個了筷子去挾那吃。

明沅心裏有事，便不大筷子，澄哥兒卻吃的香，使著筷子微微挾了塊擱到紀氏碗裏，又給明沅也挾了一塊。

紀氏自個兒面前還擺了一碗胭脂紅米熬的粥，倒因著這碟子白切多用了兩口，瓊珠都已經凈過手拿了牙箸，紀氏睨了一眼安姑姑，立時便覺著了，團了滿面的笑，卸了寬邊鐲子，親自侍候紀氏用飯。

紀氏竟也沒推，不用的小菜也一時要紫薑，一時又要醬瓜脯，等用完了，還要捧了盅盂等著漱口。

明沅在上房吃了那麼多回飯，這些事一向是由著瓊珠瓊玉兩個做的，安姑姑在丫頭們面前一向端得高，這會兒紀氏掃了面子，也不敢擺到臉上來，規規矩矩侍候用飯。

等到撤了飯桌，兩個孩子要抱回去消食了，明沅心裏著急，還得抱著紀氏給的匣子問安退出去，安姑姑眼睛一掃，面上變。

紀氏面上還笑，語氣卻淡：「前兒才說春日裏不須帶臥兔兒了，倒個新的珠兒箍子，今兒就送了來，可見是早就想著了，若不然還茲當我這屋裏有個耳報神了。」

安姑姑頭都不敢抬，一屋子丫頭看了笑話，面上一紅，到底持的住，竟還接了口：「姨娘跟著太太日子久了，這些小事哪裏還須得開口，不必太太想著，便辦好了。」

紀氏也不再說話，斜著子歪在榻上，安姑姑拿了白玉人錘出來，半跪在踏腳上，給紀氏仔仔細細錘了半個時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