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哥兒跟明沅兩個被抱到東府紀氏的正院裡頭，屋子倒是早早就拾掇乾淨了，們一下船就有下人一路奔回來，各個房頭傳了話，東邊府里有明潼坐鎮，原來明蓁不方便開口吩咐的，也一早就吩咐好了。

進得屋來有水有茶，澄哥兒原來住在西廂房裡，明沅不能再回姨娘院里，便跟著澄哥兒一道，先在西廂房裡歇著。

澄哥兒踢了：「三姐姐呢？我去看三姐姐！」

卷碧趕勸起來：「三姑娘病著呢，這會子可不敢去，等安好了，再抱哥兒去瞧。」澄哥兒哪裡忍得，跳下來就要去看明潼，明沅知道不能鬧，可是要定主意萬事學著澄哥兒的模樣的，反趴著子從羅漢床上下來，攆在澄哥兒後。

這些天煎熬的可不止紀氏一個，明潼想著把誰過繼，明沅卻想著，如果紀氏生了個兒要怎麼辦？年紀同相仿，就再沒必要養到上房來了，紀氏不嫌多一個兒子，多一個兒又該怎麼著？

丫頭婆子們自然不會在跟澄哥兒面前多口，哪個敢把要過繼的事兒嚷嚷出來，可私下裡卻也念叨兩句，澄哥兒跟灃哥兒兩個，還不定過繼了哪一個去。

自有人說是澄哥兒，那睞姨娘邊的灃哥兒就又要抱到上房來養了，可若是灃哥兒，那六姑娘就跟著水漲船高起來。

禮法上邊過繼出去只能喊連章跟紀氏一聲伯父伯母，心裡又怎麼會不惦記著親娘親姐姐，到時候六姑娘背靠著大房嗣子，同如今這番又不一樣。

澄哥兒還沒邁出門去，那邊紀氏回來了，還是明潼扶著回來的，澄哥兒著門看見，歡喜的一張臉龐都亮起來，一隻手扶著門，一隻手沖招：「三姐姐！」

明潼把他抱過來時，並沒存著什麼好心，沒想著澄哥兒的前程，想的全是紀氏的後半輩子，若是再被選中，起碼有個有能在外邊照顧紀氏。

不說旁的，是奪人子這一條，在宮裡就沒見，太子妃那一個，還是抱養過來的，宮中辛不能為外人道。

在宮裡呆得這些年，眼前看過的這些個手段，竟也有用上的一天，可養著養著，便出了真，抱來過時還沒足月，看著澄哥兒會笑會翻，再到會爬會走，會第一聲姐姐。

名份上邊是姐弟，可心裡卻拿他當了半個兒子，紀氏不忍心，也不忍心，若是紀氏不懷上這一胎，要留下澄哥兒，就只有一步能走了。

讓睞姨娘沒了，只要沒了，一切就都好說，可在那圈圈裡頭還時刻警醒自個兒不要干那腌臟事，如今重活一回，做下這事，就對得起自己了？

明潼扶著紀氏進屋，側頭沖澄哥兒笑一笑，兩個孩子跟小尾似乎跟在後邊，明潼扶了紀氏坐下，再指派丫頭拿了毯子來蓋在紀氏上。

澄哥兒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打著轉，從頭把明潼看到尾，瞧著不一樣了，又還是三姐姐，張手說：「抱！」

明潼掩了袖子笑：「怎麼三個多月不見你，你倒小了？」澄哥兒著，上去扯著的子，把臉埋進子里，明潼沖明沅招招手：「六妹妹來。」

明沅抱著手走過去，立在邊，明潼了的頭：「也長高了好些。」不僅高了，還圓了，一張臉盤上除開一對眼睛還瞧得出睞姨娘的模樣來，再不像了，扎了兩個花苞在頭上，一邊垂了一條織金帶子。

明潼原來對這個上輩子沒有的妹妹總是心存疑慮，自個往宮裡頭去了，還讓小篆多「看著些」，如今紀氏肚皮一大，立時就鬆一口氣，連再無所出的親娘都能改過命途，別人的自然也能改。

睞姨娘上一輩子在當里便是個形的二太太，這輩子只在一日就休想打這個主意，心裡有了這些想頭，便拿明沅當明湘明一樣待。

團了手沖明潼行起禮來也有模有樣，總歸是孩子，在一住了這許多日子，澄哥兒很把當自個兒的妹妹，兩個同出同進，同坐同臥，還教寫字下棋，聽見明潼說，立時就抬起頭來：「六妹妹可乖，飯也吃得好。」

說完了像模像樣的點點頭，老氣橫秋的樣子，明潼「撲哧」一聲笑了，盯著他的圓肚皮，手了一把：「再不能跟你似的吃了，你都圓了一圈兒。」

明沅跟在旁邊笑，仰臉打量明潼，人還是那個人，眉間的神態卻不一樣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正仰臉瞧著，紀氏開口道：「沅丫頭怎的了？不識得三姐姐了？」

「三姐姐好看。」明沅還直通通的瞧，紀氏臉上更樂：「我們明沅竟有些傻氣。」四人說著，那頭小廚房也燉了湯來，紀氏才從船上下來，半點胃口都無，可這是兒的孝心，拿起來略用了兩口，明蓁邊的丫頭朱過來了。

進門就先蹲個禮：「二太太，咱們姑娘來給二太太請安。」

明沅一抬頭，對這個要當王妃的堂姐姐充滿了好奇，朱通報完了便立到外頭等著，紀氏也不怠慢，卷碧瓊玉兩個到外邊打了簾子迎接。

明蓁如今不比過去，是正經的王妃了，雖還沒婚沒拿金冊，卻也是板上釘釘的皇家人，紀氏見著倒不必持禮，可也不能似原來侄拜見嬸娘似的，邁了兒便過來。

朱這頭通報，那邊不過才走到抄手游廊里，明潼對這個大姐姐不敢小覷，澄哥兒雖不記得這個大姐姐了，可見明潼立起來站到一邊，也牽了明沅的手站到邊去。

等著明蓁進來，先給紀氏請了安，再自明潼始至明沅終，挨個兒問了一句「大姐姐好」，明蓁再持重也不過十三歲，紀氏回來許多事便能料理，紀氏拉了坐下，了的背問道：「你妹妹說如今家裡是你在理事，倒是能幹的。」

可不是能幹，袁氏一頭顧著兒子一頭顧著大伯，明蓁先不過是幫著吩咐兩聲，再往後僕婦下人有事也只來回，倒不去前院了。

按理並不該管，聽見這樣說，面上泛紅：「侄不過幫把手，全賴幾位嬤嬤有主意，單隻我一個，再不的。」來除了拜見紀氏還有一樁事：「原是家裡實在吵鬧，這才兩位妹妹在東府里養病，如今嬸子既家來了，晚些便把二妹妹挪出來。」

紀氏拍了的手：「可不敢挪，好容易好些了，再彈添了病癥怎麼好，你那兒也不得空，便在這兒將養著。」

這兩個說話，明沅歪了腦袋打量明蓁，見穿著一杏素麵對襟衫子，臉盤白凈，遠山似的眉，水盈盈一對眼睛，角微翹，不曾開口就先帶了三分笑意似的，跟明潼兩個又是不同。

明蓁一側頭就看見明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個兒，沖個笑意：「六妹妹瞧什麼？」明潼接了口：「我知道瞧什麼，定要說，大姐姐好看。」

這回到澄哥兒刮臉皮了，明沅卻不，搖著子點點頭，大大方方說了句：「大姐姐好看，三姐姐好看。」是真的生的好，小姑娘已經條了，約有一點曲線，跟枝條上初綻的玉蘭花似的。

明蓁掩了口笑，誇這麼一句竟臉紅起來，知道明沅並不是紀氏所出，可屋裡沒有旁人，想必是抱到上房來養了，彎了腰的鼻子：「小人家家知道什麼是好看。」

明沅「嘻」一聲笑：「太太給的仙鶴盒子好看，八仙羅漢床好看，都好看。」一句話把紀氏都逗笑了，扶了小幾拿帕子捂了笑，又不能高聲，家裡到底是有惡事的，笑完這兩句，便開了箱子把人蔘拿了出來。

「這是在穗州收羅的高麗紅參，人蔘這東西虛不補，這個倒不一樣，便是給長了年紀的人用的，你拿一盒子回去，不拘是切了片含著，還是拿參須泡茶，問明白了好給大伯用。」

明蓁來時被梅氏叮嚀了又叮嚀，紀氏的意思，可到這兒卻一個字也不提，拿了紅參就要告退，眼睛再往澄哥兒上一看，曉得這回自個兒的親弟弟說不得真要過繼了。

梅氏丈夫寵著兒幫襯著，肚皮還爭氣，生了三個，擺到哪裡，都是有福氣的人了，大房想要陶哥兒打的主意也明白，往後梅氏還能生，紀氏可不一定了，好容易養個庶出的哥兒，到五歲多了，過繼了去，若房裡頭再沒有，可怎生辦。

哪家子都有難，明蓁回去了便送了一匣子小東西來給明沅，朱話也說的好聽：「誇了咱們姑娘一句，可不得給些彩頭的。」

等朱走了，紀氏靠在貴妃榻上，手裡託了盅兒，對明潼說：「你這個大姐姐，往年看著並不出挑，如今再看果然是個有福氣的。」

明潼笑著不介面，心裡卻道，的福氣可不止在這兒，等明沅明澄抱到西廂房睡了，這才挨著母親：「睞姨娘的院子，是該一了。」

原來不過生個兒，現下得了個哥兒，便不能在住在通房丫頭的屋子裡頭了，紀氏聞言心中一，到底還是兒知道當娘的心，點點頭：「把落月閣理出來，給了睞姨娘。」

早晚要知道，還不如自個兒出風去，明潼隔著幾道紗簾看向西廂房去，把臉挨在紀氏上，靠著親娘，心裡一片安然。

不等大房調轉槍頭把手到紀氏這裡拉兒子，落後的船隻也靠了金陵渡口，幾個姨娘早早換下裳，便只有睞姨娘手裡抱著大紅錦緞的襁褓，臉上止不住在笑，車轍碾著路面往府去，一路走，一路都在笑。

張姨娘摟了明，挑了眉斜一眼，轉過臉去沒個好臉，安姨娘垂了眼仁兒，跟兒兩個挨著坐在門邊，倒是最晚抬起來睞姨娘靠了車背，坐在大墊上邊，臉上止不住喜意，旁的不知道，在宅子里呆久了，有一樣還是知道的，大房沒兒子！

到辦喪事終歸要有個嗣子撐場面，三太太那瘋魔的狀，下人裡頭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北院一拜起菩薩來，東院都能聞得見檀香，求了這許多年，一個屁也沒崩出來過。

拿眼兒睨睨兩個姨娘，先進門又怎著，這許多年也只生出兒來，呢，卻是正經的三年抱倆，還有個兒子！

睞姨娘低頭看看自個的兒子，養的白胖乎乎，一抿就跟笑似的，馬車一顛，醒了過來，蹬了兒「哦哦」兩聲，眼睛一轉就找到上來。

睞姨娘兩手抱了兒子，寶貝兒似的捧在前，一邊托著頭，一邊托著子，恨不得裡聲音再大些：「哥兒怎的了？顛著啦？」張了口就：「趕車的是死人，不知道顛著爺了！」

一路上小半拉月沒正室在頭上，那尾是越翹越高了，等想到過繼這一節，更是滿心滿眼的覺著半個家都在兒子手裡，統共這兩個男娃，一個抱到大房，另一個就襲了這一房，不論怎麼算，的兒子都是個寶貝凰蛋。

睞姨娘抱了灃哥兒再按捺不住，一雙眼睛波流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