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不是一開始就進皇太孫宮裏生活的。

趙嬤嬤告訴，天家非常看重正統傳承，在太孫妃有孕之前，太孫邊的宮人們，就算得到了太孫的寵信，也都要按時服用避子湯，以免把孩子生在太孫妃前頭，給天家的傳承，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現在太孫妃才剛剛門，徐循這些皇妾，是要等一段時間才會被接宮中，這也是為了們考慮。

們和宮不同，是正經採選進來，作為庶妻的，雖然不能和太孫妃的待遇相比，但也到了呵護。如果和太孫妃一起門的話，那麼每次承寵以後都要服用避子湯，對也是相當大的損害，以後很可能就不能給太孫生兒育，這有悖於選秀的初衷。所以，宮中現在地位最尊崇的張貴妃就做主，把徐循接到西六宮偏僻的這間宮室里，和何仙仙這個太孫昭儀一起居住，等到時機合適時，再讓們宮侍奉皇太孫。

徐循對此完全沒有所謂，經過幾個嬤嬤的教導，心裏已經埋下了對於皇太孫深深的恐懼，總覺得皇太孫是個脾氣變幻莫測的兇人，稍一不如意，就會把發落到冷宮裏去。還不得同何仙仙多住一段日子，雖然不能隨意走出宮室，但起碼要比在家自由一些。

何仙仙和也是很悉的，已經在宮裏孤零零地住了一年，有個人來陪著說話，如何不高興？雖說兩人還要分開上課，住的宮室也不一樣，但是有了一點時間，都會邀著在一起說說話、吃點心。

進了宮，趙嬤嬤就開始慢慢地把宮裏的人事介紹給知道，本是教坊司出來的，在宮裏人面比較，說起這些，比別的嬤嬤們更頭頭是道一些。

在很久很久以前，太祖爺時候，宮裏本來有一百多個，由皇後娘娘掌管，分為六局一司，宮裏大部分事都由這些們安排。不論是什麼等級的妃嬪，都不能任意行事，所有需求，都要由尚宮出面，同使者通，再和部臣來往。說得簡單一點，就是不管什麼事都不能和宮外直接通，得通過尚宮局去流就對了。不過因為本的教育、培養也存在問題，現在這六局一司的職責，多半是由宦來充當取代，基本制度依然是不變的。只有司服局下屬的司寶，司，司飾，司仗，這四司還是由擔任。除此之外，宮中還存在宣講史，定期宣講仁孝皇后擬定的訓二十篇，後宮妃嬪不論品級高低都必須參與聽講。

別的職責就都由宦管著，倒沒有的人事制度，憑著管事主子的高興，也許尚宮司就多些人當差，也許這個司就裁撤了，以後也不再有這方面的差使。不過，這些事也不需要徐循這個太孫婕妤去鑽研，是不會有什麼機會去管著人的，只需要被人管著就好了。什麼事該找什麼人去辦，的導引嬤嬤自然都知道的。

宮裏除了這些宦和之外，還存在廣大宮和中人，有些老宮頗有威的，便稱為嬤嬤，待遇和賞賜都要比一般宮為厚。比如徐循的四個嬤嬤，雖然在記載中只是宮，但宮中人都視為教養嬤嬤、導引嬤嬤，就是皇上的妃嬪邊，也離不得這樣的老人。剛宮的妃嬪，都很需要們來幫助悉況，以便儘快地融到宮廷生活中去。至於別的宮，那就不是徐循需要去關心的了，有什麼不滿意，當然隨時都可以換人。

後宮中的妃嬪們，現在都由張貴妃管理。這是位出了名賢良淑德的娘娘，當年和仁孝皇后同姐妹，對待後宮諸妃都是一視同仁，非常仁慈寬厚，對皇太孫的妃嬪們，自然也很是照顧。徐循和何仙仙雖然沒事不能出門，但卻沒有覺到自己被冷落。不論是張貴妃還是太子妃，都經常送些時鮮瓜果過來，還有許多太監宮人，往來於嘉殿中，給們量制，為們置辦一些嫁妝。

太孫妃的嫁妝，是皇上特地下旨採辦的——徐循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當時採選秀時，皇爺曾下令由司天占卜，卜得星氣在於山東濟寧一帶。於是特下濟寧採選賢，太孫妃由於世清白、才德兼備，命相吉祥富貴，早就被認定為太孫妃的理想人選。在後宮選秀之中，得到皇爺和張娘娘的特意關注，其後果然被選為太孫妃。

換句話說，人家是帶著背景來的，從一開始就和徐循們這種倒霉蛋不大一樣。

因為得到了皇上的看重，太孫妃的嫁妝很顯赫，是有專人採辦了送到太孫妃娘家，在行禮時運到京城。至於徐循和何仙仙，當然無此待遇，但們一人也得了很多綢緞和銀錢，至於數目那就不知道多了。張娘娘讓人來帶話，說是嘉殿地狹小收藏不便，已經都送到太子妃手中，由太子妃為們收藏。

至於傢之類的，小姑娘還關心不到這個，們現在拿到手的，主要是各式各樣的首飾，還有胭脂水等。

宮中也很快給們送來了數不勝數的新服，徐循曾經只是聽孫嬤嬤說的一些材料，現在終於見到了實，什麼妝花緞、織金緞、閃金緞、麒麟絹、纓絡羅……現在都化作了徐循的新服，從冬到夏的四季裳都做得了，的幾個嬤嬤和宮，都夜以繼日地把徐循的服，改得更合一些。又還要留出餘地，讓發長大以後還能穿著。

徐循是十三歲選秀的，正是長高的時候，因為在宮裏，吃得好、睡得好，也不用做活，所以那半年各自就拔高了不，在家的那一年就更別說了，幾個嬤嬤開了食譜，雨花臺一帶最大的地主家都未必吃得那麼好——雨花臺街坊原來都是吃兩餐的，徐先生家因為徐循，生生給改了三餐，有時候還外加一頓點心。今年十四歲過半，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很高挑了，只是看起來還有可能要再長。所以幾位嬤嬤改服的時候，都給有意識地留出一點褶皺來，這樣以後放線改大也方便些。

當然，還有套的各首飾，各種生活，很多都是徐循和何仙仙聞所未聞的奇，比如徐循進宮時很快就到了夏天，屋裏有兩重的大銅盤，徐循本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覺得是燭臺，卻又不像，還在上頭擱了一點雜，後來人家告訴，才知道那是夏天給固定冰山的。

居移氣、養移，在嘉殿住了幾個月，徐循漸漸地變得更漂亮了。

首先第一個，的牙齒變得更白。

徐先生家比較富裕，徐循從小就用青鹽牙——早上起以後，以布包裹手指，在牙齒上上青鹽，然後含漱數次。得益於良好的習慣，徐循的牙齒生得很整齊，和的街坊鄰居比，也比較白。像湯山村裏的居民，多半都是咬一柳枝牙，這樣到了冬天沒有柳枝的時候，說起話來難免就有些氣味，牙齒也要黃一些。湯山的那幾個孩，很多都因為這一點下馬。

選秀以後，有了牙刷，青玉做的柄，綁的馬，馬用舊了，就從後面把線剪開，再栽新的進去。用這種牙刷來沾取青鹽，可以刷得更清潔。但在宮以後，徐循用的已經不是青鹽，而是一種混合了多種藥熬煮的藥膏，徐循只能勉強分辨出一些常見的藥材，金銀花、藿香、佩蘭……孫嬤嬤告訴，這裏頭還有冰片、茯苓、沉香，是從南宋傳下的古方，用之可以白齒香口。

冰片、沉香都是很貴重的香料，從前的徐先生家是捨不得輕用的，拿來刷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這樣刷了幾個月的牙以後，徐循的牙齒明顯變得更白、更細，說起話來，裏也是香噴噴的味兒。

一般人閉口久了，總是會有些口氣，鄉下人口一開，湊得近的話，這味兒就令人不大舒服。可自從四個嬤嬤來到徐循邊以後，就再也不能吃蔥蒜這樣氣味濃重的東西了，再加上飲食總是口味清淡，又給大量飲用花水，無事不許喝茶，所以徐循現在就是早上起來，也都是吐氣如蘭，令人愉快。

當然，至於虱子之類的東西，那更是早已經消失了，徐循選后，連洗頭都要用煮過幾種香湯的藥水洗，用調和過的香油梳頭。的頭髮本來有些微微地發黃，在一年多的調養以後，已經變得厚細、又黑又亮。進宮之後，嬤嬤們開始給用一種粘稠而溜的香敷頭熏蒸，幾個月後，即使不用香油，的頭髮也有一約幽香。

一年多沒有出門一步，現在的皮又細又白，單從上來說，也已經有翻天覆地的變化。都說大家小姐彷彿天仙化人，這樣的誇獎是有道理的，其實論底子，那些落選的湯山姑娘，也未必就比徐循差那許多。但現在的徐循就是再回到湯山小村裏，和那些面發黃、口氣微臭、牙齒黃齲、態消瘦、姿態畏的村姑也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徐循不能很清楚地意識到，的這些變化，是因為錢財勢力，但的確也到了這種區別。人眼向上，當然也蠻喜歡這種變化的。

因為是太孫的妃嬪，所以可以心地打扮自己，服侍的幾個宮，雖然也是十七八歲年紀，正是麗的時候，但因為份上的限制，就只能穿著規制固定的裳，用的化妝品也比徐循所用的差了好幾個等級。徐循問過們的出來歷，覺得自己很幸運，這些宮都是前兩次選秀挑進來的，其實論出，們和徐循也差不多。徐循能為太孫婕妤，完全是出於運氣。

很快，們進宮已有半年時間了，雖然宮中很大，何仙仙也出去遊玩過幾次，但徐循的幾個嬤嬤管束得很嚴格，還是沒能去花園中遊玩。

「等貴人正式晉位婕妤以後，有的是時間，」錢嬤嬤說。「宮中還生活著一些皇子皇孫，名分未定時，如果在花園撞見了，對於名節也是損害。」

或許是出於同樣的考慮，後宮中的宴飲，們也沒份參加，有時到了晚上，花園會傳來歌舞的聲音，和明亮的燈火，甚至還有華的煙花——嘉殿就在花園邊上，但這些熱鬧，和們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不過，宮半年以後，徐循的生活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天癸已至，從此後每個月都要流，用孫嬤嬤的話來說，「咱們貴人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

是大姑娘了，課程容也就發生了變化，趙嬤嬤的課放到了晚上，教完徐循吹笛子，就開始教吹另一種東西。

課程是從看圖開始的，徐循從那些大膽而寫意的春畫中第一次認識到了男人的，明白了周公之禮意味著什麼舉，也知道自己為太孫的妃嬪，就應該在床笫間也令他得到快樂。

「頭幾次都會同刀割一樣地疼，但貴人可不能指太孫來服侍你、寬容你。」趙嬤嬤說。「太孫妃和太孫是敵呢，都尚且要學這些東西，貴人就更不能氣了。為了您好，您還是得儘快地把該學的都學起來。」

這些課程很艱深，徐循有時候也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麼，但始終都記得母親的話，這四個嬤嬤以後是的導引嬤嬤，們是不會害的。

所以四個嬤嬤教了徐循什麼，徐循就用心地去學。再難也用勤去克服，徐師母和講過許多學徒藝的故事，那些學徒為了一技之長，要沒命地侍奉師父許多年，才能得到允許，從旁學個一鱗半爪，徐循到必須珍惜現在的好條件。

有時候得了閑，兩個小姑娘也會坐在一起說幾句這方面的事，何仙仙的幾個嬤嬤，也教導著類似的容，何仙仙不願學，學不會——那些個琴棋書畫，很有天分，可一牽扯到肢就笨手笨腳的，越是學不會，越是不願學。

徐循提到這事也有點害，紅著臉，不敢多說什麼。

等到們宮八個多月，一年新禧的時候，徐循和何仙仙都等到了自己的冊封敕令，太孫婕妤用的是銀冊，無印。有了這個銀冊，也算是上了譜了，日後在譜錄里，就能留下的名字。也能作為太孫婕妤，有固定的俸祿。

像們這樣的庶妻份，有時行事也比較便宜，徐循自己不知道，但據說進宮那天，已經有禮部吏前去迎奉過了。這一次等於是補個禮兒，徐循和何仙仙這天一早收拾了一會，由邊人給穿上了禮服，戴上了全套頭面，就被一群人前呼後擁，去行冊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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