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搖修養這麼多年，自詡無論是氣度涵養都是一流的，不敢說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至已經很有什麼人能讓容。

而這次，是真的掛不住臉上的笑意了。無論是哪個人被認作是自己的長輩，都會笑不出來。乍聽到那聲「搖姑娘」的愉悅，瞬間就被錯愕給取代。

邱老太君這是在提醒，和不怎麼，最好不要笑得這麼熱絡嗎？

這老夫人真是……一輩子都不肯對低頭！

「李老夫人真是詼諧。」張搖臉上的錯愕只是一瞬，立刻又回復了一貫的端莊賢淑表。「我來看舅母，聽聞老太君恰巧也在，所以特意過來相見。老夫人不好，一直很出門，這一晃，我們也有快十年沒見過了吧？」

神，神馬？

顧卿心中咯噔一下。天啊，幹了什麼蠢事！對著一朝國母說「喂你現在很老喲」這樣的話嗎？這皇后不會報復吧？

再一想，這皇后這個時候出現在如是庵，恐怕不是偶然，尤其是那句「恰巧也在」，本不可能這麼恰巧。現在貴為皇后，難道出宮能像小燕子一樣容易嗎？

這麼想，顧卿心中總算是定了一定。是國公府的老封君，是連皇帝都要尊稱一聲「老夫人」之人，因為「老眼昏花」這種事被問責，應該是不可能的。

就算真的要計較，怕個！都是隨時等著死的人了！

「原來是皇後娘娘。老這幾年得了眩的病，看人都看不清……」顧卿扯出一笑容，接著說道：「娘娘願意見老，是老的榮幸。只是老這幾年確實人老弱，一穿那誥命冠就連路都走不了，請恕老的失禮，這幾年都沒去給娘娘磕頭。」

顧卿雖然口中這樣說著，但是現在一點給磕頭的想法都沒有。穿到這個世界，穿這樣的份，一直都是別人給磕頭，把弄的誠惶誠恐的份。還沒有彎過膝蓋。

「老夫人您言重了。我只是想找故人敘敘舊，斷沒有其他的意思。」張搖出一副哀戚的表，「自從坐上了那個位子，連說個知心話的人都沒有。這麼多年來，也只有老夫人你一直如故，一點變化都沒有……」

在這一點上，是真的佩服這位信國公府的老夫人的。無論是發跡之前還是發跡之後，一直都是這種執拗的脾氣，而且一直以來都是不通事務的樣子。這種「我管你怎麼樣我就按照自己想過的日子過」的態度和能夠如願生活的命運，不知讓多婦人羨慕。

敘舊？在這裡？顧卿看了看四周。這裡是門口的藥師殿，如是庵的那位庵主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下去了，餘下的國公府下人們都把頭垂的低低的，恨不得埋到土裡去，再堵上耳朵才好。

「娘娘想敘什麼？」邱老太君這破子，一站久了就頭暈。而且還常常尿頻尿急尿不盡。只盼不要敘太久就好。

張搖知道邱老太君並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就直言了來意。

「老太太這次前來帶來了貴府的嫡爺，不知道是哪一位？您老也知道，公府的嫡長孫到了十四歲是要宮陪伴皇子的，蒙……貴府大老爺之子小時候我曾抱過，長得是聰明俊秀，尤其是那雙眼睛，有乃父之風，極為靈氣。我算算他今年也十二歲了。我那兒子正好八歲，正到了伴讀隨同的時候，所以我一看老太君你恰巧在此，就冒昧前來相見……」

因為來的是眷，所以顧卿讓李銳先回車上去了。古代男七歲不同席，這次帶他來，名義上是探他生病的庶祖母，自是不用避諱，只要把路上的小尼姑們請走就是。可是外面的眷就不得不講究了。

顧卿一聽皇后這話，差點沒笑場。

聰明俊秀？一雙眼睛很靈氣？

來了這麼多時候，都沒見到李銳睜開眼睛是什麼樣兒好嗎？都給一條了！

「娘娘，晉國公府上的哥兒今年也十二了吧？」顧卿記得張搖舅家的晉國公府上，嫡孫子和李小胖同年。是邱老太君給那孩子洗的三，的記憶里有當年的回憶。

怎麼正經的親戚不找，找到們府上了？

張搖嘆了口氣。

「正因為是我的娘家，所以才更要避嫌。更何況，如若是表兄弟，恐怕會太護著我那孩兒，我並不想讓皇兒的伴讀讓著他。我相信陛下讓國公府的嫡孫們進宮陪讀，也不會是想找幾個聽話的伴。」

顧卿點了點頭。雖然覺得這個張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但在為母之上，未必就不是個好母親。大楚只有兩位國公，連本姓的王爺都沒有封，這兩個國公府上的嫡長孫若不能長國之棟樑，則大楚基不穩，君臣離心，老皇帝的心就會毀於一旦。

如果還有其他原因，大概就是老皇帝不希三家的第三代變得疏遠吧。故去的太祖一輩子和兩位好友君臣相得的故事，也是文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呢。

只是……

噗！

皇後娘娘真的看得上家的小胖子嗎？

「老明白了。」顧卿點了點頭。

張搖聽到顧卿說「老明白了」，心中一喜。

當年李老國公留下了深厚的人脈，朝中眾人他恩惠極重，李老國公後無其他勢力，可以說是孤臣，所以無論是世族還是寒門，和他相起來都豪無負擔。李銳的父親李蒙當年為翰林院掌院，後來又了東閣，士林中倒是有一半是他的門生故友。現下這兩人雖然都不在了，但是看在他們的面子上，李銳未來出仕后，路會比旁人順遂許多。

更何況現下信國公府雖然是李茂襲了國公的爵位，那是因為「兄終弟及」才襲的。很多人一直認為這違背了本朝「立嫡立長」的宗法，嫡長孫既在，就應該保留爵位等待嫡長孫長。當時這個不贊同的聲頗大，是當時還在世老國公親自長摺子為子請封才下去了。

若是以後有人願意為李銳施為一番，若干年後，這李銳就是下一位的「信國公」也不一定。

到時候，李銳「名正言順」，那儲位之爭必定也就更加站得住腳。畢竟前面幾個修儀和婕妤生的兒子都夭折了，的兒子才是「嫡長」。雖然現在皇兒沒被立為太子，可即使後面有再多的弟弟，既然連國公府的家事尚且維持「宗法」，在興廢之事上……

這李銳，若不是個付不起的阿斗，就能讓他起作用。

顧卿是不知道皇后肚子里這一大本帳的。扭頭和一個小丫頭說道：「去請你們銳爺來，讓他來給皇後娘娘磕個頭。」

對李銳將來究竟跟著哪個皇子一點都不關心，反正都是伴讀，就算份再尊貴能尊貴過皇子去？都是要委屈的命。不過這也是他擺信國公府上那一對虎狼夫妻的方法之一，至於這個皇后值不值得託付，還得看看況。

張搖見邱老太君果然派人去請李銳，不出一喜。

「皇后對銳兒青眼有加，信國公府闔府上下都寵若驚。只是俗話說的話，『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更何況當時銳兒才兩三歲，能看出什麼好來！」

「我料想貴府的家教必是好的。」

「家教倒是沒有問題。」那夫妻對李銳的禮儀和教養上的培養是一點都沒有水分。畢竟若是家教不好，那就肯定是這對夫妻腦子有問題，而不是李銳腦子有問題了。

「只是銳兒資質駑鈍，長相蠢笨，怕是不了皇後娘娘的法眼……」

「老夫人謙虛……」咦？那一大團裹在服里挪過來的是什麼？

張搖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慢慢走來過來的李銳。

今天一天吃的驚已經比這十年來的還多了！

穿著綠長衫，梳著兩個小辮的李銳吃力的蹲下子，彎了半天腰，才著地上跪了下來。他直起，恭恭敬敬地給祖母對面那個穿著正紅的威嚴婦人磕了三個頭。

「李銳拜見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張搖看著李銳長寬快要差不多的上半，以及深叩下去連後頸都沒有出來的脖子，不知怎麼晃了下神。

想起了當初見李蒙的那個秋天。也是這樣的季節，舅舅家的後院里紅葉飛舞，抱著書卷的俊秀年進了院子，不小心撞到了蹲在地上撿葉子做書籤的，兩人都紅了臉。那時李蒙十三四歲，已經長得風神秀異，看的自慚形穢，直覺珠玉在側，無法言語。

想著地上那孩子的父親，心神恍惚之下竟然忘了讓李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