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剛剛跳下車,扶著大太太下來,便見那朱門後頭一個門房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躬笑道,「姑太太回來了?」他一邊殷勤地幫著府里的僕人停車,一邊笑道,「小人已經打發人去通知郡主了,姑太太稍駐駐腳。」
「又不是外人。」大太太便微微搖首,扶著錦繡與紅玉往裏頭走。還沒走幾步,便見朱門大開,一名渾綾羅的中年婦快步走了出來,後頭一大堆的丫頭婆子護著,那婦見了大太太,目中便微微發紅,上前便拉住了大太太的手,紅著眼圈道,「你這沒良心的,這都多久沒回來了!」一邊說,便一邊拉著大太太往府里去,口中道,「外頭冷,咱們去裏頭歇。」
正是南侯的正室福昌郡主。
若不是不想自家兄嫂看到如今自己這副形如槁木的樣子,大太太也願意常來,然而口中卻笑著道,「錚哥兒和姐兒離不開我,因此才……」
「我還不知道你?」才進了屋子,福昌郡主便將大太太按在了邊,冷笑道,「你那府里的老太太,整日家沒個消停!錚哥兒不說,就說姐兒,不就是前些年多見了你幾面,那老太太就往外頭傳出六姑娘不願孝敬祖母,只知道與自己的親娘親近的話兒麼?」想到那之後,六姑娘在一眾親戚的勸說下不常與這苦命的小姑子親近,福昌郡主便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說道,「莫不是就因為我當日勸了姐兒幾句,你便連我也恨上了不?」
「嫂子這說的是什麼話。」大太太想到當年的事兒,心裏也難,卻嘆道,「嫂子是為姐兒好,我是知道的。」一個孩兒,若是連祖母都不孝敬,這樣的名聲傳出去,那就算是毀了。如今六姑娘日日伴在老太太的邊,不管心裏怎麼想,可是在旁人的眼裏,這不就是孝順了麼?
老太太這些招數,不就是為了母二人分離,拿刀子割的心麼?
見大太太面上怔怔,福昌郡主便心裏難過。嫁過來時大太太還沒有出閣,雖然大太太行事淡然了些,不過卻並不是找茬的那種小姑子。姑嫂兩個人相的便極好,又因著當年一些舊事,因此兩人更似姐妹。卻不想一朝錯嫁,竟將這妹妹給推進了火坑,日日此煎熬,也覺得恨意難消,便罵道,「那老穩婆!當年咱們南侯府的小姐,出去了誰不說聲好,就生生給糟蹋了!」一邊說便一邊含淚道,「這些年,你回來的越發了,可是怨了你哥哥和我,未曾給你張目?」
怨麼?
大太太心中便泛起了一波,許久,方淡淡道,「我知道,咱們府里也艱難。」南侯雖然還掌兵權,然而卻並不如今的聖人信重,行事便頗有忌諱。更何況如今得聖人信任的,正是那薄寡義的丈夫,因這,南侯便不能擅。
更何況,當年與那人,是得聖上賜婚,一旦南侯對這婚事不滿,那就是對聖人不滿,到時候一家老小,也就完了。
賜婚啊。
大太太的目飄遠,彷彿見到當年,知道要嫁給那人時,與歡喜的面容。
當年隔著簾子看到了那人,英武拔,彷彿是一座山一樣人心安。多麼喜歡他啊,還有榮耀的賜婚,哪怕是看不見他臉上的表,可是那個時候,當他掀起的蓋頭,對著微微一笑時,也憧憬過幸福的吧。
新婚的時候,他們也曾經琴瑟和鳴,意過的。
只是這幸福失去得太快。他有了通房有了妾室還有了表妹做的二房,從前的誼,就彷彿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人寒心。
「是我和你哥哥對不起你。」福昌郡主垂淚道。
當年他們兩人,一心想要給這唯一的妹妹挑一個世上最好的夫婿,那真是看遍了京中一切適齡的勛貴子弟,卻都帶著幾分不足。不提別的,這些子弟,從小,都是有通房丫頭的。
南侯府幾代以來,府里的主子爺們都是不染二的,因此為了妹妹以後的幸福,夫妻二人便一門心想找一個不納妾,可靠的男子。這一挑就挑到了大太太十七歲上,年紀就有些大了,正在夫妻二人都有些焦慮的時候,當時的英國公齊閔,就出現在二人的視線中。
二十歲了,據說連個通房都沒有,況當時齊閔已是國公,這樣的人才,可不就應該配南侯府的小姐麼?細細查過,確定了齊閔是個老實的,南侯方才稍稍了話兒過去,順便提點了一下那英國公,他們大家士族,滿門簪纓,很應該得聖人賜婚一下的。當時只是為了抬高大太太的份,那國公府更看重一些,卻沒有想到造了日後大太太的悲劇。
天知道當年知道二太太的娘家能堵上門暢快地大罵時,南侯夫婦心裏是什麼滋味。
「哥哥嫂子疼我,我是知道的。」當年的舊事,每每想到,就如同是在大太太的心裏捅刀子。如今年紀大了,有了兒,又對英國公沒了期盼,大太太竟覺得日子過得鬆快了許多,見自己的嫂子是真心難,便在一旁噙著淡淡的笑容道,「況當年,哥哥嫂子分了一半的家當給我,如今,日子也過得並不艱難。」嫡枝的一脈,只有與南侯二人,出嫁的時候,的哥哥咬著牙平分了家財,憑著這些嫁妝,也不必去靠著那靠不住的國公府,看別人的臉過日子。
見大太太微微斂目,錦繡與紅玉便無聲地站在的旁。
這些們參合不了,倒不如做個明人。
「我們只你一個妹子,怎麼做都是應該的。」福昌郡主按了按眼角,便嘆道,「罷了,不說了,好容易你回來一次,竟是惹你傷心。」一抬頭,便見到了上穿得一模一樣的錦繡與紅玉,便是一怔,顯然是覺得這兩個丫頭穿得有些太好了。
方才府,只顧著拉著大太太,便沒有看到這兩個丫頭的一行頭。如今看們襟上掛著珊瑚牌子,脖子上珊瑚項圈,尋常的小姐都沒有這般貴重,便微微皺眉。有心說些什麼,卻見大太太在錦繡給遞茶時難掩的溫和,想到六姑娘也是這般年歲,便在心中一嘆,強自將滿腹的話咽了下去,只笑道,「這是新來的丫頭?怎麼不見芳芷蘭芷?」
說起了這個,大太太便出了幾分笑意。錦繡穩重,紅玉活潑,言談間卻有是一派小孩子的天真可,便大太太覺得這日子過的還有幾分鮮活氣兒,此時便指著紅玉笑道,「嫂子看看,是誰?」手中卻將錦繡拉在邊挲。
「這個,倒也有些面善。」福昌郡主細細看了笑嘻嘻的紅玉,便遲疑道,「可是在哪裏見過?」
「是容綉家的丫頭。」大太太便在一旁笑道。
「竟然是!」福昌郡主便掌驚嘆道,「的孩兒,竟都這麼大了。」之後神就是一整,嘆道,「當年,也只有對你忠心了。」當年四個丫頭,叛了一個,走了兩個,如何能不知道,便對著紅玉招手道,「過來我看看。」見紅玉果然走到的面前,便著的小臉道,「果然與容綉有幾分彷彿。」又問,「你娘可好?」
「有太太在,娘過的很好。」紅玉忙笑道。
果然聽了這個,福昌郡主面上笑意更盛,對大太太道,「也是離不得你。」之後便冷笑道,「那兩個小蹄子,以為離了你便能將日子過的好了麼?到底敗了家業嫁錯了人,前些年,想著投回咱麼府里不,又想著去找你,我知道了,連一家子都丟出了京城,如今還不知在哪裏打飢荒呢!」
「當年便是主僕緣盡,多說何意呢?」大太太便淡淡道。
「我就怕你心。」福昌郡主嘆了一聲,面上掃過被大太太拉在邊的錦繡,微微猶豫,卻還是喚過一個丫頭耳語了幾句。那丫頭聽了便挑簾子出去,不過一會兒便迴轉回來,手中託了一個盤子,上頭是兩份一樣的東西,各有一個緻小巧的荷包,一副嵌紅寶祥雲紋飾手鐲。這丫頭含笑將這兩樣給福昌郡主過目,便聽笑道,「前兒外頭獻的,給兩個丫頭玩兒吧。」
紅玉見大太太頷首,便脆生生地道了謝,收了其中一份。那丫頭便將另一份給錦繡看,錦繡卻曉得,若不是因紅玉娘親之故,這位福昌郡主也不會給兩個丫頭東西,一時便有些猶豫。大太太在一邊看不,便笑著點的頭道,「平日裏,是誰紅玉姐姐得那樣勤快的?今日竟不敢應承了?」
福昌郡主見大太太目中含著笑意,便在心中嘖嘖稱奇,不知這兩個丫頭哪裏竟投了這小姑子的緣法。卻見此時那小丫頭便微微紅著臉給自己福了福,收好了東西便又依偎在大太太的邊,十分孺慕的模樣,便在心中微微一嘆。
若是此時,站在大太太邊的,是六姑娘,就好了。
心中正想著心事,便聽得大太太抬頭笑道,「今日,卻是有一件事兒,求著嫂子與哥哥說一聲了。」
「一家人,何必說個求字。」福昌郡主笑嗔了一句,便聽著大太太將二太太央求之事說了,初時不顯,最後,面上卻出了幾分為難之意。
「嫂子覺得難辦?」大太太疑問道。
拉著手上的茶蓋許久,福昌郡主面上掙扎,到底一嘆道,「罷了,不管如何,我應了。」只是面上,尤帶了幾分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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