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從不知道，前世里……，家裏還有意把自己嫁去穆家。

也對，當年自己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會讓人去打聽大伯母說話，自然就不會聽說這個消息。

而按照時間軌跡，那一連串的禍事一件接一件，大約一年後，家就會被滿門獲罪查抄，----想必當時兩家親事還沒有商議好，就出了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是今生不一樣。

自己要好好活下去，還要家的人好好活下去。那麼這門親事就不能再繼續，否則一旦定下來，自己嫁去穆家，逢年過節、生辰賀壽，婆婆帶著兒媳們去端王府送禮，自己再見到蕭鐸，看到他和王妃恩恩，和侍妾們親親熱熱，只怕會忍不住端盆熱湯潑在他的臉上！

不想再和蕭鐸扯上關係，不想再見到他。

寶珠小聲問道：「小姐，這門親事你覺得如何？」

沒法不張，像碧落年紀大了很快就會出嫁，而自己和玳瑁這些人，可是要跟著小姐一起陪嫁的。對方家世尊貴與否，姑爺是什麼脾，這些都是十分要的。只有主子過得好了，下人們才過得好。

甚至想遠一點，將來趕上小姐懷孕了，不方便伺候姑爺，沒準兒就會從陪嫁丫頭裏面挑一個，給姑爺做通房呢。

那挑選一個好姑爺就更重要了。

鸞不想對丫頭多說，只敷衍道：「穆四哥除了有點書獃子氣，別的還好。」

「那小姐是覺得可以了？」寶珠不是很滿意，悄聲道：「小姐，其實王殿下人不錯啊？」要是小姐做了王妃，自己能夠開臉，再生下一兒半的，沒準兒還能混個夫人呢。

鸞皺眉，「你想嫁王殿下，你自己嫁去吧。」

寶珠不吭聲兒了。

鸞沒有理會，吩咐道：「去找一鮮亮點的服，鞋子也找一雙，唔……，就那雙新做鑲了東珠的蓮花繡鞋。」補了一句，「再去給我絞一朵芍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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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見過大姑母。」鸞盈盈一拜。

穆夫人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特別是腳上，還一隻鞋綴一顆東珠，真是要多招搖有多招搖。心下頓時就不喜，蹙了蹙眉，淡淡敷衍了一句，「阿鸞長大姑娘了，懂事了。」微笑著說起客套話，「不像我們嘉，還是整天只知道胡鬧呢。」

旁邊坐了一個緋衫的，模樣明麗，撅道：「母親，哪有你這樣的？當著別人的面，故意塌自家閨的臺。」手了鸞，「來，讓我瞧瞧，看你是不是真的長進了。」

鸞抿一笑，「嘉吃醋了。」

穆夫人和大夫人都笑了起來，丫頭們也應景的笑著，氣氛頗為熱鬧。

鸞陪著長輩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和穆嘉去了後面，小姐妹們，自然有同齡人的己話要說。

避了人，穆嘉小聲抱怨，「外頭說你病得很重，偏生前些日子范家那邊事多，母親常過去幫忙，因此不許我單獨出門。」拉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瞧著你氣還不錯的樣子。」

鸞微笑道：「好些了。」

穆嘉靈的眼珠轉了轉，低聲音，「真病了？」

鸞便看著笑而不語。

穆嘉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勾了勾角，「我就知道。」然後攆了丫頭，神神問道：「外頭都說，你是不想嫁給王做王妃，所以才借口裝病的？這事兒是真的嗎？」

「胡說！」鸞嗔道：「我是什麼人？臉咋那麼大呢。」不好說自己「病」了的原因，只道：「趕巧前幾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沒去。」

穆嘉「哼」了一聲，「在我面前還裝神弄鬼！」繼而又道：「不過我也不喜歡蕭湛，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笑得甜，可總是人覺得有點冷，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背地裏捅你一刀子。」

鸞「哧」的一笑，「王什麼時候捅你刀子了？」

「反正我不喜歡他。」穆嘉撇了撇。

鸞和抬杠，笑道：「人家也沒讓你喜歡啊。」

「你個小油。」穆嘉惱起來，擰的臉，「剛才母親還誇你呢。」心下急著扳回一局，忙道：「哼！你別跟我強，等著吧，很快就要做我的四嫂了。」

鸞淡淡一笑，「大姑母喜歡溫婉賢淑的姑娘，未必喜歡我這樣的。」

穆嘉笑道：「你裝老實恭順的模樣不就行了。」

鸞掠了路垂下來的髮，微笑道：「卻是不好裝的。」

「怎地，你看不上我四哥？！」穆嘉總算聽出點味兒來，瞪大一雙明眸，「我四哥有哪點不好了？」忍不住護短，「多姑娘想嫁還嫁不著呢。」

鸞笑道：「是啊，所以我高攀不上。」

自己先一點不願的消息，回頭好讓大姑母知道。子驕傲，原本就嫌棄自己打扮花哨，再知道自己不願意，這門親事多半就難再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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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獨自糾結了幾天，還是放心不下。

畢竟家、穆家、范家一向有聯姻的習慣，有時候個人是次要的，重點是幾家人結為秦晉之好，保持世世代代有姻親關係。

萬一大姑母看得開，忽略自己的那一點小小氣呢？說到底，不是什麼大病。

鸞決定去找母親談談。

畢竟自己的親事，得母親拍板，母親要是堅決站在自己這邊，不同意，旁人是不能擰著來的，嗯……，只要說服母親就好了。

那麼，要用什麼理由說服母親呢？

其實理由有很多，比如自己不想和蕭鐸再有瓜葛；比如前世大姑母涼薄，在家落敗以後，不僅沒有出援手幫忙周旋，就連把家眷贖出來這點舉手之勞，都沒有做，仍憑家眷一個個香消玉殞，何其冷心冷！

可是，這些理由都不能和母親說啊。

唯一能說的，就是大姑母子有些高傲，穆四爺有些呆板，但這些理由並沒有太大的說服力。心下不免略微煩躁，一時間又想不出良策，最後還是決定先去找母親。畢竟母連心，母親總還是會向著自己的吧。

到了海棠春塢，院子裏一片安寧靜謐。

鸞進去是不需要通報的，徑直上了臺階，進了門。

明珠和朝守在水晶珠簾前，抬頭看見小主子，趕站了起來，「二小姐。」見要里進，朝慌忙道：「小姐，夫人睡了。」

明珠也道：「是啊，小姐晚點再過來罷。」

「我有要事。」鸞心裏煩，沒理會，直接從們中間穿了過去。

明珠趕忙喊道：「甄嬤嬤，小姐來了。」

鸞穿過水晶珠簾，剛繞過屏風，就見甄嬤嬤迎了上來，笑道：「小姐來了。」指了指旁邊側屋，「要不小姐過去坐著等等，夫人積了食，胃不大舒服，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睡著，這會兒睡得正香呢。」

「母親不舒服？」鸞走上前去，想掀開簾子瞧瞧，「母親。」

甄嬤嬤臉一變，趕忙拉住，「小姐使不得。」賠著笑臉，低聲道：「夫人好不容易才睡著，喊得醒了，夫人可是要惱的。」一副小心惶恐之，「小姐好歹可憐可憐我們，吃一頓排頭。」

鸞知道母親子，睡覺的時候不喜被人打擾。可是甄嬤嬤和丫頭們的舉，總讓自己覺得怪怪的，往前看去，放得嚴嚴實實的帷帳紋不，什麼都看不見。不由多了一句，「如今天氣漸次暖和，母親不嫌熱麼？」

甄嬤嬤臉一僵，繼而陪笑，「夫人不吹風。」

鸞越發覺得古怪起來。

自己分明記得，母親是十分怕熱的人，又乾淨，一點兒汗都不喜歡。眼下捂得這麼嚴嚴實實的，豈不難？正在疑之間，已經不知不覺被甄嬤嬤拖了出來，不由著惱甩手，「行了，行了，我不去吵母親便是。」

甄嬤嬤一臉賠笑，「多謝小姐恤。」

鸞只做懊惱出了門，「吃了晚飯我再過來。」卻留了一個心眼兒，出了海棠春塢的正門，繞了一圈兒，找到時淘氣常穿著玩的貓兒。

寶珠嚇了一跳，「小姐別淘氣，回頭再把新鞋子新子弄髒了。」

「別多。」鸞訓了一句，待道：「你們就在附近的綠漪亭坐著，若是有人見，只說我去花園掐花了，在等我。」

然後不顧寶珠等人瞪圓眼睛，貓腰鑽了進去。

鸞提著子，躡手躡腳從貓兒進了海棠春塢後院，沿著牆兒，一路在樹蔭遮障下走到窗戶邊，悄悄聽起了壁角。

方才總覺得奇怪，沒來由的，覺得母親沒有睡在床上。

因為帳子裏面沒有人，所以甄嬤嬤才不敢讓自己掀開看吧？可是母親沒在床上，又在哪兒呢？難道出去了？

眼下自己離開了甄嬤嬤的視線，一放鬆，沒準兒會跟明珠、朝說點什麼，可是……，裏面怎地毫靜都沒有？

不對，不對！甄嬤嬤和明珠、朝都在屋裏，母親出去的話，邊豈不是沒有了親近的人？那就是母親還在屋裏？既然在，甄嬤嬤為何害怕自己掀開帳子？像是一團自我矛盾的迷霧，攪在一起解不開。

鸞站在牆角樹下並不好，這裏氣重，又沒有紗窗阻擋小蚊蟲，不時的被叮咬一口，的，真是煩不勝煩。

加上等了半天沒有靜，心下失，便想放棄算了。

實在不行，自己回去直接掀了帳子確認一下，就知道母親在不在了。

正要走，裏面忽地傳來一陣靜。

是甄嬤嬤的聲音，「夫人。」低聲道：「剛才小姐來過，非要見你，我好說歹說都勸不住，沒法子只得拉了出去。等下吃了晚飯，小姐還要過來一趟，夫人好歹描補描補，只說下午積了食，折騰很久才睡下。」

----甄嬤嬤在讓母親撒謊！

鸞驚住了。

更驚訝的是，母親這會兒不是在屋子裏面嗎？那剛才是睡著了？假使如此，甄嬤嬤沒有必要攔著自己，不讓看啊。

接著，又聽母親說道：「行了，下回直接攔著不讓進便是。」

鸞被噎了一下子，母親這是什麼意思？睡個覺，自己連看都不能看，還直接讓下人攔住自己，不準進門？忍不住有點賭氣，自己該不是外頭揀來的吧。

窩著氣，打算扭頭就走。

又聽甄嬤嬤嘆氣道：「這的日子，到底……，要過到幾時呢？」語氣言又止，「夫人，你還是勸一勸那人，見面吧。」

鸞心裏「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澆了個心涼！

什麼意思？甄嬤嬤那話什麼意思？！

是說……，母親，背著父親見了別人？母親在……，人？頓時一口渾濁惡氣涌到心頭，想吐吐不出來。

又怕是自己剛才聽岔了，趕忙豎起耳朵。

「那人要見，我能如何？」甄氏語氣里有著幾分無奈疲憊，但更多卻是漫不經心的慵懶，自嘲道：「再說了，像我這樣的人……，死了是要下地獄的，活著的時候，為何不讓自己快活一些？行了，你別勸了。」

----竟然是真的？！真的！

鸞想跳起來給母親臉上一掌，問問，「你背著丈夫人，有沒有為丈夫和兒考慮過？鬧開了，大家還要不要臉面？」可最終，卻一點靜都不敢鬧出來，渾抖不停，咬牙悄悄退出了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