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大戰開始了。
鸞知道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大伯父。
偏生不巧,去了松風水閣卻說人不在。
眼下天已暗,大伯父是被皇帝留在宮中還沒回來?還是去了英親王府,勸解他不要參與此次出征?但若是皇帝下旨的話,可是不能違抗的,還得想個法子讓皇帝改變主意才行。
自己倒是有個法子,比如英親王可以「不慎」摔了退,然後不便出征。
說起來,皇帝忌憚英親王是因他的權勢,只要英親王肯退一步,點權力出來,或許矛盾就不會這麼激烈了。
雖說難講皇帝會不會心,但是除了謀反以外,臣子不向皇帝服,還能怎樣呢?當然了,這個退讓也得講究章法,怎麼退?怎麼讓?怎麼得盡賢名和大度,皇帝下不來臺,不好置謙和有禮的皇兄,裏頭都是大有講究的。
鸞不擔心這些,自然會有幕僚謀士們去琢磨思量。
唯一擔心的是,英親王素來說一不二慣了,除了皇帝以外,再沒有人能讓他低一低頭,只怕未必肯聽大伯父的勸呢。
而且僅憑自己的一個「夢」,他會不會相信,還是兩說。
寶珠一直跟在後頭,見主子急匆匆的趕來松風水閣,沒見著人,眉頭又皺著,不由擔心問道:「有事麼?小姐。」
鸞哪能跟說這些大事?淡淡回道:「既然出來了,不如去海棠春塢給母親請個安。」想來母親這會兒也消了些氣,見著,正好打聽一下貞娘的事,還有為何跟父親吵了起來?一想到自己撲所迷離的世,就忍不住犯嘀咕。
哪知不巧趕上堆兒了。
海棠春塢,甄氏又是不舒服睡下了,不見人。
甄嬤嬤陪笑道:「想必小姐方才也聽說了,夫人和老爺拌了幾句,回來就說心口有些脹痛,才吃了平氣歸脾丸躺下。」擋在門口不讓進,「真是不巧,小姐還是明兒早上再過來罷。」
鸞打量著,試探的往前走了兩步,「我瞧瞧再走。」
「別的。」甄嬤嬤出雙臂攔住,「今兒不比平常,夫人正上火,小姐何苦進去掃了面子呢?依我說,明兒早早的過來好多著呢。」
鸞的心在一點點下墜,揪的疼。
這麼巧?大伯父不在松風水閣,母親又「睡下」不讓自己見面,難不……,他們在私下幽會?甚至浮想聯翩,母親在父親那裏了委屈,然後就去找大伯父,在他面前一通哭訴,滴滴的,宛若梨花帶雨一般楚楚可憐。
甄嬤嬤見一直發獃,湊近了,「小姐?」
「好吧,我明兒再來。」鸞打起神勉力一笑,轉走了。
的腳下像是被人牽引著,不知不覺,就走到海棠春塢后小院的貓兒前,心裏幾番掙扎糾結,最後頓住,「你們去綠漪亭等著我。」
寶珠面一驚,「小姐,你又要淘氣?」急了,「小姐你忘了,上次鑽進去被蟲子咬了一臉包,怎地又想著再去找罪?這可不是鬧著玩兒……」
鸞一聲不吭,就低頭貓腰鑽了進去。
留下寶珠在後面跺腳,又不敢站在這兒被人發現,沒好氣的訓斥小丫頭,「皮子都給我一點兒!鬧開了,小姐沒事,你們先不知道怎麼死的!」
小丫頭們嚇得一脖子,連聲道:「不敢,不敢。」
寶珠無奈,只得領著人先去了綠漪亭。
而另外一邊,鸞已經到了甄氏寢閣的后小院兒,是清楚母親屋子佈局的,咬牙搬了幾塊石頭放在窗枱下面,因天熱,很快便累得出了一汗。抬袖了,小心翼翼踩上了石塊,想要手去推窗戶的時候,卻是猶豫住了。
萬一推開,發現大伯父在母親屋子裏,自己要怎麼面對?不說自己臊,母親先就無地自容了,要是再想不開……
繼而又恨恨想到,若真是有醜事,那也是母親自己不檢點,又不是自己的錯!憑什麼自己要一輩子存個疙瘩,日日夜夜不安心?不行,今兒非得鬧清楚了不可!
鸞死死咬住,手上卻是輕輕的,將那窗戶一點點往外拉開。
探頭一瞧,裏面什麼人都沒有。
這間屋子因靠近後面花樹,蚊蟲多,平時都是閑置的,只放一些服子等,但因線好,母親偶爾會在這兒看書,或者梳妝打扮。前面一間才是母親的寢閣,這屋一般沒人,這也是自己膽敢開窗的原因。
此刻低頭一瞧,正好下面有個香案可以落地。
鸞做了生平最為荒唐的一件事。
堂堂的奉國公府千金小姐,居然跟小賊一樣,翻窗進了母親的房間!的心跳得飛快,「咚咚咚」,像是春雷陣陣似的。
前面屋子還是靜悄悄的。
是母親真的睡下了?還是……,人本就沒有在?
鸞輕輕撣了撣上塵土,躡手躡腳,往前面寢閣悄聲走去。寢閣,一個丫頭都沒有,倒是綃紗屏風背面,掛著玉珠兒簾子的門口那邊,立著兩個丫頭,正按規矩守在門外,預備主母隨時喊人傳喚。
那麼,紗帳到底有沒有母親呢?
鸞捂住了,心都快要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了。
一步一步朝著那織金線的錦繡床幃走近,藕合的緞面,上面綉著母親喜的牡丹富貴圖樣,緻、奢華,得足以人炫目驚艷。輕輕拉開了,里是雙層的半明綃紗帳子,鏤空刺著繁複花紋,芒搖曳,生出一片閃爍的銀白星。
一分分、一寸寸,半幅的床帳被徐徐拉開。
----床上什麼都沒有!
鸞像是被重鎚狠狠砸了一下,人有些搖晃,扶著床頭柱子,穩了好一會兒,才算站住了。沒有,什麼都沒有!甄嬤嬤在撒謊!母親在撒謊!本就沒有睡下,本不在海棠春塢裏面!一定有著見不得人的事,不管那人是大伯父,還是別人,母親……,十有七八都已經是不貞了。
大口大口呼吸著,好似一條擱淺在沙灘在魚兒,不過氣來。
鸞憋氣噎得心口疼,頗為難,茫茫然的站了一會兒,總算想起,自己是不能一直呆在這兒的。自己淘氣爬了母親的窗戶事小,發現了母親的事大,等下要是被丫頭們,或者甄嬤嬤發現,那大家的臉面都完了。
臉面!臉面!忍不住恨恨啐罵,母親……,你可還要一丁點兒臉面?!
鸞深吸了好幾口氣,平緩了些,悄無聲息的往後面走去。準備不著痕跡的翻了窗戶回去,因怕留下腳印,於是掏出帕子在香案上了,又墊上,準備踩著過去,出去再把帕子收走,這樣就沒人知道自己來過了。
正在忙活之際,忽地發覺旁邊的柜子沒有上鎖。
怎麼回事?此刻母親又不在屋子裏,沒有人穿服,怎麼會打開柜子呢?難道是大丫頭們忘了鎖上嗎?可母親最是在意的衫、子、首飾環珥,從來都是放置的整整齊齊,鎖的嚴嚴實實的。
假如丫頭們如此疏忽大意,是要挨訓斥的。
鸞突然想起另外一件古怪的事。
上次甄嬤嬤也說母親睡下了,自己剛剛繞到後院,沒多會兒,就聽見母親在屋子裏面說話,----假設母親出去了,再從外面回來,時間上未免太過趕巧,加之不帶丫頭們出去也很古怪。
難道說,母親本就沒有走出海棠春塢?!
鸞想起聽戲文的時候,常有什麼什麼地道,什麼什麼小路,況且高門大戶有個地窖存東西,本來就是尋常的事。所以……,母親這屋子裏有地道口?母親跟人幽會以後,又從屋裏面出來了。
是了,這樣的話就能解釋的通了。
鸞上前打開櫃,見裏面只掛了幾件半新不舊的裳,更加證實了心中猜測,輕輕撥開服,果然……,看見一扇玲瓏小巧的木門!被震得愣了一下,一顆心越發下墜,像是掉進了無底的深淵一般,停不下來。
一切的一切,都在證實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測。
鸞著弄髒了的繡花手帕,靈巧的鑽進了櫃裏面,推開小門,順著臺階一步步走了下去。
抬眼去,前面是一條狹窄修長的地道。
不是森森的那種,而是說不盡的和奢侈,五步便點一盞琉璃燈,十來步放著一個擺件、花瓶,牆上甚至有母親喜歡的各花卉工筆畫,地面還鋪了厚厚的錦繡紅毯,踩上去綿無聲。
甚至走了一段兒,還有放置專供休息的小凳子。
這兒可真是周全啊!鸞不無譏諷的想著,心中苦難擋,看來……,母親已經走了這條地下暗道,且心維護多年了。
到底這地道要通向何?自己又會見到什麼人?
只要走到盡頭就會知道答案了。
鸞挨個看了過去,這地道里的每一個擺件,白玉人觚、淡雅的仕圖、碧綠的翡翠小佛手瓜,樣樣都符合母親的平日喜好,樣樣都價值不菲。
說誇張一點兒,像貞娘這樣庶出的姑娘出閣,嫁妝里,只怕未必能得兩、三件呢。
對方該什麼人?如此奢華!
鸞拿起一串玲瓏可的玉葫蘆掛件,小小的玉葫蘆,個個潔圓潤,翠中,閃出幾近明的琉璃芒。便是自己這種養尊優的公府千金,好東西見得多了,對這串小東西也是不釋手。
哎……,無聲嘆息。
然後繼續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腳下本來就虛浮無力,加上錦繡毯子綿,整個人就好像踩在雲朵上面。這一條雲朵般的道路很長,的向前,已經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卻還是沒有走到盡頭。
鸞不由停下腳步。
心下驚駭不已,按照距離和方向來估算,自己早就應該走到長房那邊了。再這麼走下去,可就要走出奉國公府了!那個人……,竟然是外人?!還是母親和大伯父覺得不方便,乾脆在外面置辦了宅子?
想到此,忍不住一陣翻湧噁心起來。
側首扶著牆,看著眼前的一個雨過天晴的彈墨線靠枕,緻細的陣腳,複雜而繁複的百鳥盤雲圖樣。先不說小小一個枕費了多工夫,單說料子,竟然是去年才時興的冰蠶貢緞!那些小門小戶里,多小姐想得一、兩匹做裳,還不能夠,竟然就這麼埋沒在地道裏面。
鸞腦中越想越多,甚至想到……,自己該不會是皇帝的兒吧?要不然,為何前世自己在宮中一直有驚無險,平平安安?雖然不慎出了蕭鐸的岔子,但最後……,皇帝饒了自己一死啊!
鸞越想越沒有力氣了。
無力的坐了下去,靠在綿綿的貢緞綉枕上,三魂了兩魂,七魄只還勉強剩下一魄,整個人都被空了。
不對!下一瞬,又想到,那樣自己和蕭鐸豈不了兄妹?要是那樣的話,皇帝斷然不會把自己賜婚給蕭鐸的,看來不是了。
心裏幾近顛簸、七上八下,反反覆復都麻木了,遲鈍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不知道歇了多久,最終還是咬牙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去,----事都走了九十九步,哪能剩下最後一步不做完?不管自己是親爹的兒,還是大伯父的閨,總得鬧個清楚才會死心。
重活一世,好歹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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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長的路都會有盡頭。
鸞走得腳都酸了,中間又坐了兩回,正在慨果然需要設幾座椅時,忽然發覺前面有點不一樣了。不再是細窄狹長的曲折地道,而是開闊起來,雖然不大,但是好歹放了一張小圓桌。上面居然還有一壺茶,配了素凈茶,手,茶壺還是溫熱溫熱的,而且清香撲鼻,顯然是才泡沒多久的一壺好茶。
真是……,周到,但鸞沒有半分喝茶的心思。
繞過小圓桌,拐了個彎兒,終於看見了上去的臺階,一步、兩步、三步,腳下像是灌鉛一般踏上去。最終停在門口時,抬起手,卻不知道該不該推下去?萬一撞見不堪目的畫面,搖了搖頭,趕著耳朵過去細細聆聽。
的,有聲音細碎傳來。
因為隔著門,加上距離有一點遠了,鸞聽不清那邊說了什麼,無奈之下,只得咬牙輕輕推開了門。下一瞬,映眼簾的景象微微吃驚,這裏……,居然是和母親寢閣差不多的后屋?竟然是一子的緻閨房?繼而想想,也對,所謂金屋藏,當然得按照母親的喜好來了。
「阿鸞真是這麼說的?」甄氏的聲音,清晰如水的傳了過來。
「嗯。」接著,一個悉而沉穩的男子聲音響起,「起初我也想著,是為了老三那個混帳撒謊,可是後來,一樁樁、一件件,所有的事都印證了。」他嘆氣,「實在是由不得人不相信。」
鸞頓時如遭雷劈一般!
那人是……,和母親幽會的那人是大伯父?!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是痛恨父母瞞了自己這麼多年?還是慶幸自己終歸是家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哪怕拚命呼吸,還是覺得有點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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