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因為不慎吃錯一粒湯圓兒，昏迷了個大半個月，最終還是去世了。

二老爺澤在生母的靈前哭得肝腸寸斷，他本弱多病，哭了幾回，便就昏倒在了靈堂前，慌得下人們趕攙扶、請大夫診脈，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大老爺淵則告了假，披麻戴孝，日夜守在繼母靈前哀哀絕。

每來一個拜祭太夫人的客人，他都上前拉人哭訴，「家母一向朗的很，可恨下人不會服侍，竟讓家母吃錯東西，害了……」老淚縱橫哽咽起來，「原說趕著辦兩場喜事沖一衝，誰知……、誰知天不假年，竟然讓家母撒手去了。」

他哭得泣不聲。

客人們想著他做做得好好的，突然死了繼母，要是丁憂三年的摺子呈上去，皇帝不批「奪」，就要面對丁憂三年的麻煩。都是心下自覺一片明了，紛紛勸道：「國公爺節哀，節哀。」

太夫人逝世的當天，上房小廚房的甜點廚娘便上吊自盡。太夫人的丫頭哭訴是自己疏忽之過，要給太夫人償命，竟然一頭死在太夫人的棺材前！至於其他照顧太夫人飲食起居的丫頭們，因為沒照顧好主人，也一併被送去家的莊子上。

整個上房頓時散了、空了。

鸞作為孫，穿了一雪白孝跪在靈堂盡孝，心中紛如麻。事……，好像已經超出自己預計的範圍，變得、變得……，有點失控起來。

之前的猜測再次浮現在心頭！

本來祖母突然吃湯圓噎住，就很蹊蹺，偏偏在迎娶了兩位嫂嫂以後，祖母又恰到好趕著時間去世了。

這一切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如果是人為……，鸞忍不住打了一個冷冷寒。

先前自己猜測可能是大伯父下手，讓祖母「昏迷」，還勉強在接範圍，只要等嫂嫂們娶進門來，祖母再慢慢養好就是了。

雖然過分了一點兒，但……，不失為一種有效手段。

----現在祖母死了！

如果這也是人為的話，那也、也……，太恐怖了！

不是自己信不過大伯父，更不是自己多心，實在祖母昏迷和死去的時間太巧了。

要知道，祖母去世，大伯父就能明正大丁憂三年啊！而且不管是朝臣們，還是皇帝，都不會疑心大伯父做了手腳，一切順利章。

畢竟現在外人看來，家正是鮮花著錦、烈火油烹的時候，英親王馬上又要「凱旋而歸」了，誰會自己主想法子丁憂呢？家的對手們，肯定都在嘲笑大伯父的「倒霉」，認為他運氣不好。

鸞著染了蔥的帕子眼睛，不停掉眼淚，做孝子賢孫，不敢抬頭去看祖母的黑靈柩，怕多看一眼，自己就忍不住多打一個寒！

寶珠跪在旁邊服侍，小聲道：「小姐，你不舒服嗎？」

「沒事。」鸞咬牙，好歹撐到天黑拜祭的客人走掉，然後在丫頭們的攙扶下，綿綿的回瞭星抱月閣，整個人頓時散了架。原本皮白皙如玉，此刻卻白得有點過分，好似白瓷，臉上幾乎沒有一點。

姜媽媽以為是累著了，吩咐丫頭去打熱水，給主子泡腳。等到捲起管一看，膝蓋有些微微紅了，不由心疼道：「看來還是綁的墊子不夠厚，得再加一層，偏生眼下天氣熱，太厚，又怕捂著……」

「我累了。」鸞讓人乾了腳，汲了鞋，服都沒就躺上了床。

寶珠輕聲呼道：「小姐，你還沒洗臉。」

鸞反手扔了一個枕頭過去，連「滾」字，都沒有力氣說了。

昏昏沉沉的躺著，想了很多，……想到祖母的意外昏迷，想到祖母的死，甚至想到了貞娘的婚事，忽然豁然驚心！難道貞娘嫁去肅王府做妾，也是大伯父的安排？不對不對！如果大伯父相信自己的夢，那就應該暫時避忌和皇室聯姻，免得惹皇帝不悅，他不會做如此安排。

但是……，肅王倒臺還有好些年，先用一個貞娘拉拉關係，也似乎可行的。

鸞腦子裏面的，無法確定。

迷迷糊糊中，看見肅王穿了一大紅新郎喜服，笑著朝床邊走來，「看來你還有幾分姿，不錯，不錯。本王折了五千兩銀子與家，換了你，不算吃虧了。」

鸞正在心驚不已，那高大頎長的影一晃，又了蕭鐸。

他徑直在床邊坐下，手道：「過來。」角微翹，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貞娘折給我皇兄做妾了，你就折給我罷。」

「你走開！」鸞拚命搖頭，夢境中的景頓時四下旋轉，很快徹底崩塌！從半夢半醒的混中醒來，渾冷汗津津，手一，心口還在「撲通」狂跳不已。

還好，還好，只是一個夢。

這樣安自己，下一瞬……，卻怔住了。

聯姻啊，二哥娶了穆嘉，三哥娶了王氏，貞娘要被送去給肅王做妾，那麼自己會不會……，像夢裏夢到的那樣，被大伯父塞給下一任皇帝？

畢竟想讓家順利退出場，還要保持家將來的地位不被搖，僅憑穆家和王家的聯姻還不夠吧？肅王是走不到走後的，而蕭鐸……，他才是藏最深的一張王牌，可以保家將來幾十年富貴！

大伯父他，會不會相信自己的夢賭一把？！

鸞心裏猛地一，像是被人用線勒住了心房，懸在半空！緩緩坐了起來，十指深深嵌進頭髮裏面，掐著頭皮，分析這個猜測有幾分可能。

----似乎有點矛盾。

家和穆家、王家聯姻，還說得過去，皇帝不好出面阻攔，但若是自己和貞娘都嫁給皇子，皇帝只怕不會太樂意了吧？至在置英親王之前，皇帝不會喜歡家再增添勢力，免得英親王落馬，家會跳出來幫著他周旋開。

大伯父是聰明人，應該不會和皇帝對著來吧？

可是……，自己心底深，卻總有一種難言的擔心和不安。

鸞翻來覆去好幾次，實在睡不著，乾脆下了床，執意讓丫頭們點燈出門，去了海棠春塢，只說自己有要事。

甄氏已經上床躺下了，見兒進來，不悅道：「你跪了一天不累麼？這會兒還過來做什麼？」讓丫頭墊了幾個枕頭，懶洋洋問，「什麼要事？說吧。」

鸞攆了所有的下人們，沉聲說道：「母親，我曾經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盡量穩定緒，將整件事的起因經過說了一遍，生怕了什麼細節，又描補了幾次，然後問道：「母親，你聽明白了嗎？」

「這事兒啊。」甄氏的緒沒太大波，挪了挪子，抬手掠著耳邊髮，「其實那天在地下室的時候，你大伯父就說過了。」並沒說當時還有什麼人在，只道：「所以我是早就知道的。」

鸞怔了怔，「大伯父還跟你說這個？」

真是奇怪，有關家命運和將來的大事，后宅婦人基本出不上力，所以自己才會找到大伯父求助謀劃，----他跟母親說有什麼用？難道兩人「幽會」的時候，找不到什麼話題，所以就隨便閑聊？

可卻沒有閑細細琢磨，只能撇下不管，轉而遲疑道：「母親，我總擔心……，祖母去世的時間太巧了。」

甄氏漫不經心聽了，淡淡道：「你管這個做什麼？」

鸞有點急了。

可是心裏清楚，母親是不在意祖母死活的，祖母正常死的也好，死於非命也罷，母親都本不會放在心上。即便自己，對沒有的祖母也沒有多難過，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擔心。

「母親……」鸞在肚子裏斟酌說詞，盡量委婉一些，「我擔心的是，如果祖母去世能讓大伯父退出場，和穆家、王家聯姻能保家地位穩固，那麼……，我呢？我和貞娘會不會也用於聯姻？母親你是知道的，像家這種人家，聯姻個把兒從來都是尋常事兒。」

甄氏的眼睛猛地一亮，「你是說……」是一個聰明人，很快明白了兒話里的意思，但旋即搖頭，「不，不會的。」蹙眉道：「你不一樣，豈是貞娘那種小婦養的能夠相比？別胡思想了。」

「萬一呢？」鸞擔心道。

「萬什麼一？萬一、萬二，我都不會答應的！」甄氏惱了，冷笑道：「我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的婚事，自然是我說了算，別人瞎摻和什麼？我瘋了，才把兒當貨賣去別家呢。」

母親的話，讓鸞稍稍放心下來。

甄氏見兒臉有些發白，怕是不知道想了多，怕小人兒嚇出病，又道：「現在你祖母剛剛過世，你是孫，得為祖母守一年孝期，沒有祖母剛死就嫁人的。」

鸞點點頭，「也對。」

看來是自己最近弦綳得太，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是啊，首先自己母親健在，婚事當然是說了算，只要母親不鬆口，別人……，大伯父也沒有過母親，手侄婚事的道理。其次，祖母正在孝期裏面，是不會有人上門來提親的。

甄氏又道：「唔……，其實我已經看了好幾家，就是暫時沒定，回頭在這一年裏給你定下來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鸞頷首，抹了抹被嚇出來的一頭虛汗。

甄氏好笑道：「你看你，真是自己嚇自己。」

鸞赧然一笑，「我……，擔心嘛。」

「好了，你別想東想西的了。」甄氏打著哈欠，手了額頭，對兒道：「早點回去歇著，明兒一大早還要出去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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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知了在樹上不停的「噝噝」鳴。

端王妃輕搖手中的絹麵糰扇，搖頭嘆息，「哎，太夫人還是沒能熬過去。」

在名分上，太夫人算是的外祖母。可現今做了王妃娘娘，份尊貴，加上又正懷著孕，所以並沒有過去家弔祭，只是派人送了東西。

蕭鐸倒是過去了一趟。

太夫人不是妻子的親外祖母不要，不再是奉國夫人也不要，和家拉攏關係才是要的。皇子中，太子殿下雖然沒有親至，但也讓肅王代表他表示了哀悼，自己當然要親自走一趟了。

去的時候，還到了一江水白長袍的蕭湛。

這位小兄弟親以後，顯得沉穩許多，神采飛揚、神俊逸往那兒一站，倒是引的不人打量他。呵呵……，可惜家二小姐沒有看到，不然說不定，還要被引得芳心砰那麼幾下子呢。

蕭鐸心下冷笑，他蕭湛都已經娶了秦氏了，還不知足麼？在家祭拜的時候，做什麼不時往後宅方向看去？真是得隴蜀，難不二小姐還能給他做妾？心也未免太大了。

「王爺？」端王妃等了半晌，不見丈夫回答，只見他臉變幻不定，疑道：「今兒去家有事？還是……，朝堂上面有事？」

「沒事。」蕭鐸手裏撥著茶盞，飲了一口。

端王妃眼裏芒閃爍，之前的猜疑再次浮現在了心頭，王爺他……，對家的態度有點古怪。每次去過家以後，神都變得晴不定，可又不像是生氣，還每次都十分樂意過去。

這就有點蹊蹺了。

蕭鐸手上繼續撥弄茶盞，眼神飄飄浮浮的，顯然有心事。

端王妃心思一過，問道：「今兒王爺去家的時候，可曾見著家二表弟？」很自然的流出關心，「也不知道，他待嘉好不好？」

蕭鐸抬眸，「見面說了幾句。」又道：「家老二的神瞧著還好，至於……，他對小姨好不好，我就無從可知了。」

「瞧我，又說傻話了。」端王妃抿一笑，「王爺在外面行走，即便見著家二表弟說得也是正事，哪裏會說到后宅上面去？」嘆了口氣，「我這也是白擔心，嘉嫁到舅舅家裏，嫁給自己表哥，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再說了，嘉和家二表妹要好，有小姑子撐腰，在家不知道過得多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