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夜徹夜無眠。
別說他徹夜無眠,連一旁的阿楚都跟著腦瓜子嗡嗡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常乾過去仔細聽了一會兒,才聽到他喃喃著什麼「難道這是海棠版本的書嗎?」
常乾倒是沒什麼想,他之前已經被衝擊過一次了,所以反倒沒有那麼吃驚,而是收拾收拾就去睡了。
聞人夜坐在江折柳的榻邊,看著這位弱還發著燒的仙尊安安分分地睡覺,半張臉都埋進了被子里,雪白的長發而散地垂落下來,眼尾燒得一片紅潤。
他一點困意都沒有,盯著江折柳,越看越清醒,從來都沒有這麼清醒過,甚至可以寫出一篇關於推測天靈構造的幾萬字心得想。
江折柳睡覺很老實,如果沒有外部的影響,都不會怎麼挪地方。
寂夜幽然。
等到晨進木窗,他差不多睡夠了的時候,略顯懶倦地睜開眼,就見到魔尊大人紫眸幽幽,充滿了言又止和一言難盡。
江折柳慢慢地緩過神,看了他一眼,開口問道:「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聞人夜眉頭皺得死,在心裡醞釀了一整晚,氣勢洶洶地道:「你知道自己能生孩子?」
「嗯。」江折柳點頭。
好傢夥,說得這麼理所當然。聞人夜這都要上來了,磨了磨牙,繼續道:「那你還讓我跟你一起睡!」
江折柳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純粹睡覺有什麼問題。
「要是我卑劣無恥,饞你子怎麼辦?」聞人夜振振有詞,「你怎麼都不知道保護自己!」
江折柳:「……」
江折柳素來沒有因為這一點就多加防範的意識,他修為仍在之時,別說饞他子了,別人多看他一眼都畢恭畢敬、虔誠無比,而如今到了這般地步,更是沒必要多加防範,聞人夜要是真的卑劣無恥,那他早就死了。
他看著對方氣得夠嗆的樣子,不知道這要從何開始順起,想了半晌,才道:「你這不是很君子麼?」
這麼短短的一句話,把聞人夜的火星子都給澆滅了,只能悶悶地看著他坐起。
江折柳手將落的頭髮往後撥弄,扶著突突跳的頭緩了口氣。那雙手過於蒼白,骨節也伶仃瘦削,連薄薄下的每一道管都散發著一推就倒的孱弱,別說讓人強迫了,就連生出想要強吻的念頭都會覺得自己分外禽。
聞人夜剛被誇了一句君子,隨後就覺得自己分外禽,他看著江折柳的手指著眉心,閉著眼時,雪白的睫羽微微的,在晨之下幾乎像是半明的。
……這誰能君子得下去。
江折柳正有些酒後頭痛,就被一旁的好鄰居遞了一碗醒酒湯,他一邊道謝,一邊慢慢地喝了下去。
旁邊的聞人夜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正人君子的。」
他看了看江折柳,繼續道:「比如那隻鳥,看你的眼神就不正經,還有那個一金燦燦的小子,那是想要照顧你嗎?那就是想要佔有你,什麼玩意兒都是……你絕對不能輕信他們。」
江折柳放下碗,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說讓你不能喝酒,你就不聽我的。就沒見過這麼大的脾氣,怎麼說都不聽……」
好好的一個魔界尊主,怎麼變這個樣子了。說好的魔族都「冷酷無」和「殺人不眨眼」呢?
「別想著什麼偶爾喝一次沒事,你自己脆得我都不敢,自己倒是能作的……」聞人夜絮絮叨叨、磨磨唧唧的說了半天,覺得自己簡直碎了心,說完就看到對方敷衍地點頭。
……氣死了。
聞人夜非要讓他長點記,手扶住對方的肩膀,義正辭嚴地道:「你得把這事兒重視起來,還有你這個突然發熱,能不能放在心上?」
江折柳無奈重申道:「這個真的沒事。」
聞人夜覺得自己還在升,咬著牙道:「我是魔族,不是什麼好人,你能不能害怕點?」
「好好好。」江折柳嘆了口氣,「我害怕點,你鬆開手。」
魔尊大人得到了這句話,才鬆開手,大馬金刀地坐在床畔,張口就是:「你得跟我約法三章。」
繼續喝醒酒湯的江折柳眼都不抬:「你說。」
他讓聞人夜說,並不代表他就會照例執行。江折柳的格堅韌強勢,幾乎無論是什麼時候,他對於別人的建議都是可以聽、可以參考,但始終都會自己做決定。
「不要吃東西。」聞人夜道,「也別再隨便收留小妖。最重要的是,你時刻記得自己是個什麼狀況,遇到事別來,記得我。」
他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墨的玉鐲戴到了江折柳的手腕上。
江折柳道:「好鄰居,你這也太心了。」
聞人夜心說你這狀況,我除了心,估計也不能再點別的什麼了。
江折柳轉了一下手腕上的墨鐲,見到上面麻麻的護魔紋和通訊符篆,大概知曉了這是什麼東西,隨口道:「塞給我這個,你要回魔界?」
如果不是要回魔界,哪還用得著這玩意兒,聞人夜都要長在松木小樓里了。
「我回去理一些事。」聞人夜道,「護魔紋激發后,會自向我傳遞消息。沒有修為也可以用,你不要摘下來,讓我安心點。」
江折柳自然不能讓好鄰居為難,也沒覺得這個墨鐲沉,就隨意地答應了下來。
聞人夜其實已經拖了好久了,他夜裡收到了屬下的傳信,但對方還睡著,他又不想不辭而別,所以延遲了幾個時辰,直到現在才。
魔尊大人握著他冰涼的手,滿臉都是明晃晃的「我不放心」,說了一下自己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暗暗地等著江折柳留他。
江折柳覺悟甚高,腦子裡充滿了大局觀念,回手道:「路上小心。」
聞人夜:「……」
等到聞人夜離開后,常乾才得到了神仙哥哥邊的位置,一邊把外袍和披風抱過來,一邊嘀嘀咕咕地道:「小叔叔這狼子野心太明顯了,走前還送個定信。」
江折柳抱著暖爐,想了想,道:「有這麼明顯嗎?」
「我才不信哥哥看不出來。」常乾道,「為什麼不講清楚呢?哥哥不喜歡他麼?」
江折柳沉默片刻,手了小蛇的頭髮,道:「相識短暫,何談喜歡。」
更何況,我是風燭殘年、時日無多,聞人夜還風華正茂、前途無量。如若真的起了纏綿綺思,做出逾矩之事,這要是治不好,幾年之就會離世,那剩下的無盡歲月,讓他怎麼熬。
他想著想著,平靜地笑了笑,低聲道:「沒有說清的,那就不說了吧。」
————
凌霄派。
殿之上,那把當世無雙的凌霄劍平放在案前,鋒芒仍舊,寒卻匿不現,與當年在江折柳手中大相徑庭。
祝無心坐在掌門之位上,盯視著這把劍。
祝無心其實長得很好,但他此刻的神太過沉,讓人不敢靠近。
他盯視了許久,也沒等到凌霄劍有半點回應,惱怒更甚,但又無計可施。
凌霄劍不認可他,中的靈沉沉地了下去,一點要彈的意思都沒有。這把劍在他師兄的手裡,就錚鳴震,所向披靡,可是在他的手中,卻……
這明明是凌霄派的名劍,是他父親佩戴多年的珍之,按理來說,應該跟他才是脈相連、有所共鳴的。但現實卻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祝無心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凌霄劍收鞘中,正當此刻,一個穿著弟子服飾的年輕人進殿,跪地回稟道:「掌門,我等已打探到金玉傑的去,他的確在前幾日去了一趟終南山。」
祝無心眼皮一跳,連忙問道:「然後呢?」
以他對師兄的了解,知道自家師兄是不會輕易更改決定的,倒是不覺得對方真得能把江折柳接回去。
「然後金玉傑孤下山,回來這段時間,似乎總是神不守舍,隨後又去了一趟天機閣,跟王文遠見了一面。」
那個神……祝無心挲著手指,道:「王文遠有什麼靜?」
「王文遠與金玉傑談之後,將天機閣尋找仙尊的人馬撤了回來。」
青年話語說完,沒有聽到掌門的回應,悄悄抬眸去,才見到祝無心眸晦暗地看著他。
「你他什麼?」
青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掌門的忌諱,話語哆嗦了一下,急忙改道:「是江折柳,他、他已經不是仙尊了,也不是仙門首座、凌霄掌門……只是一個修為盡毀的廢人……」
即便他這麼說,祝無心的神卻依舊沉冷,他緩慢地挲著凌霄劍的劍鞘,冷道:「他是廢人,你是什麼?被他保護了這麼久,還不如一條狗……給我滾下去!」
這弟子實在是不清祝無心的複雜心思,也不懂他們師兄弟到底是怎麼回事,如蒙大赦地下去了。
殿又寂,祝無心坐在原,給凌霄派諸位長老傳了信,隨後站起,了一眼殿外。
也不知道師兄有沒有說什麼,那個金玉傑是他一手提攜指點的,不要說半個師父,就算是半個父親也當得起。……要是無雙劍閣和天機閣聯合……
祝無心想了很久,從這些凌霄派這些繁瑣沉重的事務上,想到修真界的各派關係,乃至於天下大勢。最後還是不自地想到那一抹白。
他師兄從不喜歡太熱烈的,好像每一天都有無數的事要忙,好像修真界的每一件都要過來麻煩他一遍。他總是神淡淡的,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他一直覺得,江折柳對於這種地位至高無上的狀況多多有到,才會一直將修真界、凌霄派,將他……照顧得這麼好。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無論走到哪裡,別人介紹他的絕不會是祝無心,也不會是前任凌霄掌門之子,而是「這是江仙尊的師弟」。
那些人的禮遇敬畏,就像是在說,他只是師兄威名的一種點綴、一個符號。
祝無心收斂思緒,視線恰好落到桌案上的印章上——裡面有一枚江折柳的私印,刻得是「春風折柳」。
只可惜,師兄離開之時,正是嚴冬,並無春風,他也不曾送別。
祝無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手攏了攏領,握著凌霄劍走出殿,對一旁候立的弟子道:「我離開一趟,若是有人問起,就說……」
他停頓了一下,道:「忽遇難事,我去找師兄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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