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停留得太久,傅芷璇餘一瞥,順著他的視線去,頓時駭得心驚跳,完了,先前不知道聞方會來,只拿出了兩幅碗筷,並未準備他的，竟被季文明發現了。

季文明可不是萬氏和季瑜那樣的草包，傅芷璇不敢掉以輕心,定定神，假裝未發現季文明的異常，神自若地問道：「怎麼？咱們這茶淡飯,季將軍也看得上眼？那我去給季將軍拿副碗筷。」

說完不給季文明反對的機會,飛快地鑽進廚房，重新拿了一副碗筷和一隻酒杯出來,放在桌上。

季文明弄不清楚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低頭瞥了一眼桌上的兩隻酒杯,問道：「怎麼,你丈夫不喝？」

傅芷璇扯了個假笑：「阿錚一喝酒就起疹子,只能讓舅舅陪你喝了。」

季文明瞥了一眼老半天了連個屁也沒放，全靠傅芷璇出頭的聞方,從鼻孔里噴出一聲嘲諷的笑，隨即著傅芷璇：「你不吃？」

聽聞這話,傅芷璇下意識地瞥了嚴肅古板的烏文忠一樣,臉上閃過難堪之，垂下頭，低聲說：「我已經在廚房先用過飯了。」

烏文忠緩緩從臺階上走了下來，朝季文明拱了拱手，然後不耐煩地朝傅芷璇揮了揮手，斥責道：「沒看到家裏有貴客，再去做幾個菜來！」

傅芷璇張地抓住圍，抬頭看了烏文忠一眼，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舅舅，家裏沒菜了。」

烏文忠瞥了一眼：「沒有不知道去隔壁借嗎？」

季文明又意外又暢快又尷尬，睨了傅芷璇一眼，呵呵，千萬百計要跟他和離，想著攀高枝，結果就選了這麼一個貨。他真想拽著傅芷璇問：你以前那份孤注一擲也要跟我和離的勇氣呢？

「季某不請自來，已是打擾老丈，豈能再給老丈添麻煩。明正，去街頭買兩隻燒鴨、燒鵝來。」季文明朝後那侍衛道。

哪有上別人家做客還自己買食的，傅芷璇知道這是季文明故意打的臉，不過不在意，甚至不得他能深信不疑。

垂下頭，裝出一副像是到了極大打擊的模樣，慢吞吞地走回了廚房。

這頓飯，季文明只吃了一口就借口胃不舒服放下了筷子。反倒是從頭到尾不吱一聲的聞方吃得很興，彷彿許久沒吃到夠一樣，拿起烤鵝就啃。

季文明看得直皺眉，站了起來，藉著去茅房的機會，走到廚房門口，往裏掃了一眼，正好看到傅芷璇坐在廚房的小矮凳上，手裏捧著一隻破了個指頭大缺口的碗，碗裏盛著半碗帶著糠皮的糙米飯和一小撮青菜，小口小口地夾進裏，艱難地下咽。吃兩口，又喝一口水，表很是痛苦。

自找罪！

季文明假咳了一聲，用院子裏幾人也能聽到的聲音道：「傅氏，天黑了，我們對這巷子不，你送我們出巷子。」

他這話一聽就是借口，傅芷璇站了出來，站在廚房門前的昏暗燈中，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說：「走吧。」

聞方下意識地想站了起來，旁邊的烏文忠立即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衝，先靜觀其變。

四人一起出了巷子，傅芷璇在前，季文明在後，兩個侍衛遠遠地跟在後面。

一路無話，快走出巷子口時，季文明忽然住了傅芷璇：「聽瑜說，你想見我。」

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傅芷璇回過頭，看著他說道：「我想與你談一筆易。我隨京城苗家的船隻南下，途中出了意外，最後只剩我與阿錚兩人僥倖逃，流落到此，寄於他的一個遠房舅舅家。京城山高水遠，我與阿錚皆是手無縛之力之人，難以回京，將軍手下能人異士眾多，若能撥幾個勇士相送，到京之後，苗家願以千金謝之。」

「千金，好大的一筆數目！」季文明嘖嘖嘆，若不是得了銀礦，他也會心，「這麼說你找上錢夫人也是因為此事？」

冷不防聽他提起錢夫人，傅芷璇心裏一，這才明白，為何季文明會來找。是了，現在季文明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就算想找存在，也不會大晚上的特意來找，只怕耀武揚威是其次，這一句才是重點。

聰明人就容易被聰明誤，既然他已經自己找好了現的借口，自己何不順著這借口往下說。未免說多了自相矛盾，被他察覺，傅芷璇刻意說得模模糊糊：「沒錯，我們在安順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現如今戰，就是請鏢局人家也不願意，因而聽瑜提起的份之後，我便了這個心思。只是一聽我是京城人士就哭了起來，我都還沒把目的說出來，的丫鬟就來了，此事也不了了之。」

這話真真假假摻雜，季文明尋不出。他知道錢夫人有一嫁去了京城，錢世坤的事一出，那兒也會牽連，死罪難逃。錢夫人一聽聞京城二字就哭那就不難理解了。

思量半晌，他又問：「除此之外，就沒其他了？」

傅芷璇篤定他不知道自己與錢夫人還見了一次，否則今日就不會是如此態度了，因而臉不紅心不跳地否認道：「沒有，將軍可否替我引薦一下錢夫人，事之後，必有重謝。」

季文明瞟了一眼：「你想見錢夫人作甚？」

傅芷璇苦笑道：「我們已經滯留安順有一段時日了，再不回京，苗家恐怕就要掀翻天了。錢夫人看起來是個心腸的，似乎也很留京城，我求求，很可能就大發慈悲了。」

「心！」季文明嗤笑了一聲，真該讓看看錢世坤現在是何悲催的模樣。

季文明對傅芷璇的份背景一清二楚，傅家在場上也沒什麼人脈，一家子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因而他一開始就先為主，打從心眼裏就沒想過會與錢夫人扯上關係。

現在再聽這愚蠢天真的話語，心裏最後一疑慮也消失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傅芷璇：「錢夫人你就別指了，這輩子都幫不了你了。你還是耐心的等天下太平了再說吧。」

聞言，傅芷璇失地垂下了臉。

瞧見眼底的失落和輕愁，季文明心的，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抓住傅芷璇的手問道：「傅氏，挑來挑去，挑了這麼個蛋，你可後悔？」

傅芷璇被他嚇了一跳，猛地甩開他的手，疾言厲地說：「季文明，請自重！」

這副樣子，在季文明看來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因而也不惱，反而用施捨地口吻道：「傅氏，你在苗家是什麼境，我剛才都看見了，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飾。我也是看在我們往日的上，願意幫你一二，你若想通了，今後再不用做活，吃糠米，反倒可以住高房大屋，無盡榮華富貴，也能讓他們舅甥兩輕鬆一些，豈不兩全其？」

說完這段話，季文明心底一片暢快，他終於明白了他今晚反常的源頭。

從哪兒跌倒從哪兒站起來，他想得到傅芷璇，讓心甘願地跟了他，他想把被踩在地上的自尊撿起來。

頭一回聽到有人把置外室，納小妾說得這麼清新俗。傅芷璇抬頭瞥了一眼他自信滿滿的臉，撇一笑：「承蒙季將軍看得起，我可不想走賴佳的老路，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聽提起賴佳，季文明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但遂即就坦然自若地看著傅芷璇說：「放心，的事不會再發生。」

傅芷璇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一個吃飯的，哪來的這麼大的自信，除非他將不再制於人。

難道錢夫人已經手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傅芷璇的心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瞥了季文明一眼，下心頭的激，故意做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口頭上卻地說：「我不會答應你的。」

季文明一看就知道已經鬆了，也不著急，反正現在跑不了，他現在還是先揀要的事做。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傅氏，你先別拒絕我，我給你三日時間，你好好想想。」最後季文明一錘定音，春風得意地走了，似是篤定很難拒絕他的這個提議一樣。

傅芷璇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撇了撇，一回頭就看見聞方從十幾丈外的一戶人家門側閃了出來，走到面前，低聲問：「這傢伙都跟你說什麼了？」

「回去再說。」傅芷璇轉往回走，等進了家門，立即把季文明剛才的反應告訴了烏文忠和聞方二人。

聞方聽后躍躍試：「我今晚想辦法潛錢府看看。」

烏文忠也贊同：「錢府戒備森嚴，你一人恐不行，再帶兩個人一道去，也有個照應。」

聞方有些猶豫：「那四個兄弟是要留下來保護你和夫人的。」

烏文忠擺手：「留兩個人就行了，不過一晚上，能出什麼事，你們早去早回，若是況不對，也別勉強。最近這兩日王爺他們應該就會手了，若是錢世坤出了事，對南軍的士氣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聞方這才下定了決心：「烏老，我把武申、武午兄弟二人留下，他們手最好，你們有事盡可找他二人。」

***

「這麼說，季文明是去見那小賤人了？」錢珍珍手上漂亮的珠花撕了碎片，臉上一片霾，「知道那小賤人是誰嗎？」

魯達搖頭，只說：「將軍今日要截肢，未來一段時間都只能躺在床上，讓你多忍耐，不過一子而已，男人多貪新鮮，等這新鮮勁兒過了，自會棄如敝帚，小姐何必與這種低賤的子計較，惹得季將軍不高興。」

錢世坤截肢后可能會陷昏迷，即便醒了，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彈，需要季文明的地方還多著，因而錢世坤才會魯達來勸說錢珍珍，讓別因為這種事跟季文明鬧起來。

「截肢這麼大的事，父親怎麼決定得這麼突然，可是發生了意外？」錢珍珍詫異地看著魯達。

當然有事發生，一是今日甘源的舉刺激到了錢世坤，他都還沒死呢，甘源就迫不及待地把爪子到他這裏來了。二是大夫說，再這麼拖下去，恐怕會危及命，錢世坤見這截肢實在是沒法躲過了，擇日不如撞日，乾脆選了今晚。

不過這個中實在不好向錢珍珍說，魯達只是囑咐：「小姐，茲事大，不宜向外人道，將軍也是怕你擔心，因而特意吩咐屬下來知會小姐一聲。此外，季將軍今夜會徹夜守在錢府，等明日將軍離了危險就回家。」

魯達特意來告訴錢珍珍這事，也是怕晚上見季文明不在，到去找人，沒有輕重，鬧得滿城皆知。

錢珍珍攥餘下的那一顆珍珠，無力地擺了一下另外一隻手：「我明白了，你回去轉告父親，我不會給他添的。」

魯達見沒過激的反應，鬆了一口，行了禮：「末將告退。」

但等他一走，錢珍珍立即憤怒地把桌上這一堆金閃閃的首飾掃到了地上，蹭地站了起來：「荷香我們走！」

荷香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勸道：「小姐算了吧，你肚子裏還有小公子呢，早些休息吧。」

錢珍珍聳了聳肩，自嘲道：「你覺得今晚我能睡得著嗎？」

荷香語塞，頓了一下，小聲說：「要不咱們去錢府等候消息。」順便在錢世坤面前臉，刷刷好。

錢珍珍睨了一眼：「你以為父親派魯達來通知我而不是接我去錢府是什麼意思？」

荷香訕訕地垂下了頭：「是奴婢思量不周。」

錢珍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咬牙切齒地說：「不過才戌時，時候還早，你去上陳塵，讓他多帶幾個人，我倒要看看，又是什麼樣的小妖纏上了季文明。」

荷香很怕錢世坤，不贊同地擰起眉：「可是將軍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