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沈芷甯放下了手中的筆，輕着手腕。

在旁伺候的雲珠見着，忙上前替沈芷甯自個兒着,邊邊道：“小姐歇會兒吧，近日來已抄了不佛經,這些也夠用了。”

沈芷甯未說話，整個人似都有些木楞，轉過頭看向雲珠,視線掠過蠟燭時,卻不自覺用袖子遮擋了下眼睛,輕問道：“爲何燭火還是這般亮？”

雲珠心中一陣苦，這段時日下來，姑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每每在外那都是一片和善堅強，可們日夜在旁伺候的,怎麽聽不到半夜抑的哭聲。

這燭火的亮與以前一樣,偏生哭了這大半個月,眼睛都已見不得這亮了。

雲珠下間的酸，扯着笑容道：“是太亮了些，奴婢換個燈罩來便好了。”

說着，便出去拿了個燈罩,換好後，又将原燈罩拿了出去,過了一會兒進來,面容卻是一片焦急與慌張：“小姐，小姐。”

邊說，邊還往外瞧了幾眼。

沈芷甯擡眼見雲珠神：“怎麽了？”

“是明瑟館的小厮過來了,是之前伺候過秦公子的，說，”雲珠猶豫着，而見小姐聽到‘秦公子’三字立即起，便趕将話說完了，“說有人在明瑟館等着姑娘，姑娘——”

雲珠的話未說完，沈芷甯已提跑了出去。

秦北霄站在明瑟館的槐樹下，此間雖昏暗，但今夜月朗風清，可見緩緩落下的槐樹葉，還有袂微起。

明瑟館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從遠及近，踩在鋪滿槐樹葉的地上，沙沙簌簌，秦北霄立即轉，隻見沈芷甯已站在不遠，未再過來。

他有點看不清的面容與神。

從京都到吳州，他一路趕過來，在路上想好要問要說的許多話，突然之間到與他這樣的生疏，所有的話似乎都堵在嚨間，一句也說不出口。

“阿甯。”秦北霄喚了，又頓了頓，小心笨拙道：“……我聽蕭烨澤說，先生去世了。楊建中的人回京報信，說是安侯府的護衛幹的這事，我覺得不是，定還有他人在謀劃。”

不遠的孩，在昏暗之中孤零零地站着，沉默，許久之後，帶些許鼻音的聲音輕微傳來：“我也這麽覺得。”

“你生病了？”秦北霄聽聲音的異樣，立即道。

“我未生病。”沒有立即回答，過了會兒才回道，這回的聲音清晰了許多。

聊了這兩句，秦北霄雖不知道爲何沈芷甯要離他這麽遠，但未到對他的排斥，方才一直懸在空中的心緩緩放了下來，他上前了兩步：“我會與楊建中說此事，人逝已事實，你莫要過于傷神傷。”

他說完，見不遠的孩在他上前那兩步時、又退了兩步，與他更遠了，秦北霄的眼底暗沉一片。

“你莫要再過來了。”的聲音似乎又恢複到了剛開始的那種鼻音。

秦北霄沉着氣，卻啞着嗓子道：“爲何不過來？這才多久未見，你與我怎麽生疏至此？”

不說話，唯有風吹樹葉的聲音。

秦北霄的嗓音更啞：“我過來之前，蕭烨澤還與我說了另一件事，他說，你要與顧三定親，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混了，這等事也拿來胡說——”

“他并非胡說。”阿甯這回的聲音很清晰。

秦北霄盯着昏暗中悉的形，心口那地方随着接下來的話，一陣接着一陣痛，痛得他頭皮發麻。

“他并非胡說。”又說了一遍，“我是要與顧熙載定親了，這是沈家的想法、也是我的意願。之前與你定下承諾，是我太過稚，我向你道歉，秦北霄，我如今後悔了，以前我與你說過的話、就當做不作數吧，以後我與你，也莫要再聯系了。”

莫要再聯系。

秦北霄腦子是嗡嗡的響，緩過那些疼痛，他慢聲道：“阿甯，我知你什麽樣的人。我與你之間的承諾，就算你再輕率、也不會像那日一樣回應承諾于我。李先生的去世，是不是給你帶來什麽麻煩了，你将事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不要……不要與我說莫要再聯系。”

沈芷甯沉默了，在秦北霄又想說什麽時，開口道：“我與你相未多久，十年都未能見人心，你又怎知我到底怎麽想的。”

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道：“你莫要将我想得太好，我當初救你，說的什麽不能見死不救，都是騙你的。我是聽了祖母與大伯說話，說你京都秦家出，那秦家又是世家門閥，可比我們沈家要有氣派多了，我想着救你、以後你有份地位了也能念着我，能給我帶來好罷了。”

“我不在乎，”秦北霄直接接着沈芷甯的話，聲音堅定認真，“我不在乎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我更不在乎你是不是看重我的家世，我的份與地位，我什麽都無所謂。阿甯，你要什麽好，盡管來拿，我有的都給你。”

隻要你别說那句話。

千萬别說，阿甯。

“我不你。”沈芷甯道。

此話落于耳中，秦北霄覺間一陣腥甜。

他竟不知，這幾個字會傷人至此。

又重複了一遍：“我不你，我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都是謊言。我隻是覺得你的家世好，适合我罷了。可現在我與顧家定親了，這份親事比起你來說，不是更好嗎，人往高爬，我選擇更好的親事也正常。聽說顧熙載相貌堂堂，更是才華橫溢，以後便是顧家家主，而秦大公子你，無論哪個方面都及不上他吧。”

秦北霄輕笑出聲，擡手用指腹，一點一點，抹去角流下的迹：“沈芷甯，這就是你的心裏話？”

槐樹底下一片沉寂。

最後，沈芷甯還是嗯了一聲：“是，我說的都是我的心裏話。”

“那看來，我再糾纏于沈五小姐便是擋着沈五小姐的錦繡之路了，”秦北霄的臉浸于黑暗之中，聲音淡漠，“顧家好，顧熙載不錯，沈芷甯，你更比世上最好的刀刃都要厲害。”

“随沈五小姐的願，以後形同陌路。”

說罷，秦北霄直接往明瑟館院門走，與沈芷甯肩而過時、略停頓了一下，之後，再也未停留。

待秦北霄走了，明瑟館恢複死寂。

沈芷甯癱在地，抑着哭聲，撕心裂肺。

至此，與秦北霄，是再無可能了。

說不他，說秦北霄什麽都及不上顧熙載，将他們之間所有的進行了否定，将與他之間最真摯的毀了，甚至還死命地貶低了他。

那麽高傲的他，竟被他喜歡的人貶低不如另一個男子。

他會恨死的。

沒了。

一切都沒了。

沈芷甯不知哭了多久，最後無力癱在了那片槐樹葉地上，隐隐約約之間聽見雲珠的聲音，累得不想回應，實在太累了。

隻覺得所有都是輕飄飄的，而的眼前是一片模糊。

見到了雲珠的繡鞋，聽見雲珠喊着着：“快來人啊，五小姐暈倒了！”

混之中，似乎被人擡回了永壽堂，擡回了悉的床榻之間。

可聲音更嘈雜了，有祖母與許嬷嬷的聲音，還有娘親焦急的呼喚，很想說，别擔心了，會沒事的，隻要睡一覺就好了。

可的嚨似被堵住了，就算用盡全力都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覺眼角滾燙的淚水流下。

突然間，好想秦北霄回來。

若那些事都沒有發生，今日應當會撲到他懷裏，開心地與他說近日來發生的事，還有指責他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爲何瘦了？

他确實瘦了，今日看到了，瘦了許多。

應當還會摟着他的腰撒告訴他，真的很想他，他的信每日都要看上許多遍，晚上做夢都會夢見他。

秦北霄肯定會很高興，也會很高興，而不是像今日這樣。

沈芷甯想得越多，越是痛苦，最後嗚咽出聲，心火上湧，徑直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