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巷,帝師太傅謝府。
一輛青帷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小廝擺好踩腳凳挑開簾子,謝昉面帶欣,從車廂中了出來。
謝昉是謝家二房的嫡子,不過今日回來,他徑直去了三房。
三夫人楊氏已經等他許久了,謝昉剛落座,三太太便忍不住問道:“怎麼樣,陸世子可有傷?”
楊氏便是謝六姑娘謝畫樓的母親。
不怪擔心陸濯的,特意請了侄子去街上查看陸濯的況,實在是陸家死在戰場上的男丁太多了,這次陸濯又打了一次敗仗,雖然沒傳回陸濯重傷的消息,作為準岳母,楊氏還是不太放心,必須確認一下。
謝昉笑道:“嬸母無需擔憂,世子端坐馬上,英姿颯爽,只是歸途勞頓,神略顯疲憊。”
楊氏深深松了一口氣。
謝昉完差事,告退了。
楊氏小丫鬟送侄子出門,與邊的嬤嬤坐在廳堂,這里沒有外人,楊氏終于對心腹嬤嬤說了句心里話:“總算回來了,我真怕好事多磨。”
兒三月份與陸濯正式定親,五月里,七十一歲高齡的謝老太傅突然病倒了,如今只能靠人扶著才能站起來。
當時楊氏就嚇了一跳,謝老太傅若駕鶴西去,謝家三房守孝就要耽誤三年不能辦喜事,畫樓是最疼的兒,說的親事也最好,若白白耽誤三年,妙齡拖老姑娘出嫁,那可太堵心了。
這幾個月,楊氏每日都要拜佛求菩薩,求菩薩保佑陸濯平安歸來迎娶的兒畫樓,求佛爺保佑謝老太傅再活三年五載,至也要撐過兒的婚期,別耽誤了兒的大好姻緣。
如今陸濯好好地回來了,謝老太傅瞧著也還算好,距離婚期只剩半個月,應該不會再出差錯。
心好,楊氏去了兒的閨房。
六姑娘謝畫樓在做針線,出嫁在即,很舍不得家人,想趁這幾日給祖父、父親母親分別做雙子。
“畫樓,陸世子回京啦,安然無恙,俊如初!”楊氏坐在兒邊,喜滋滋地道。
聽聞未婚夫婿的名字,謝畫樓紅了一張牡丹花似的臉。
楊氏看著這樣的兒,心中滿是自豪。
三個妯娌,大嫂二嫂都生了兒子,就的肚子不爭氣,連生三胎都是姑娘。沒辦法,楊氏苦心栽培三個兒,長、次都嫁了高門,小兒畫樓有牡丹之貌、狀元之才,名、才名都艷冠京城,連那有狐貍之稱的魏家四姑娘,都公認地輸了的兒一籌。
小兒果然沒有辜負的厚,被英國公夫人看中,聘為長孫兒媳,未來的國公府主人。
“這次陸濯立了大功,朝廷封賞不提,于你們小夫妻倆也是錦上添花,雙喜臨門。”
“娘別說了,我還沒嫁過去呢。”謝畫樓拿著針線側轉過去,道。
楊氏心知兒臉皮薄,笑了笑,不再逗弄兒。
楊氏離開后,謝畫樓放下手中的針線,面頰猶帶紅地看向窗外。
沒有見過陸濯,卻也聽說了陸濯在端午龍舟賽上的姿,能夠嫁給這樣的俊杰,謝畫樓心滿意足。
然而此時的英國公府卻了一團。
眾人將昏迷的陸濯抬回房,褪下銀甲,才發現陸濯里面的中已經被鮮染紅了一片,他后心口那從未徹底養好的傷口竟然再次裂開,英國公夫人聞訊趕來,見到那一片傷口,心疼之下,竟也跟著暈了過去。
陸濯的母親、三位嬸母哭得哭,憂的憂,陸濯的堂弟堂妹們也是差不多的形。
府里早就派人去請一直為陸濯診治的軍醫了,他對陸濯的況最悉。
軍醫匆匆而來,一看陸濯的形,也不管英國公就坐在一旁,憤慨道:“老夫早就說過,世子的傷必須靜養靜養,可他偏偏不聽我的,仗著年輕瞎折騰!現在好了吧,他元氣本就大損,傷口愈合的速度越來越慢,今日又失了這麼多的,老夫算是技窮了,你們另請高明吧!”
不是他不想治好陸濯,這樣的好男兒,哪個愿意看他英年早逝?
可軍醫真的沒辦法了,繼續由他診治只會耽誤陸濯的病,請京城名醫或宮中的醫,遇到那醫了得的,或許還能救回陸濯。
英國公馬上派人去宮中,請元嘉帝安排兩位醫過來。
軍醫倒也沒走,等醫來了,他站在旁邊解釋了陸濯的況。
兩位醫聽了,神都變得無比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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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們替陸濯止住了,然而連著三天,陸濯都昏迷不醒,只能強行掰開他的往里面灌藥、灌湯。
傷口在后背,他只能趴著或側躺,邊伺候的人每隔一兩個時辰小心翼翼地幫他換個姿勢。
傷口一日三次換藥,可愈合的速度太慢,傷口邊緣竟然有腐爛的跡象。
陸濯昏迷的消息早傳到了清平巷謝家。
出此意外,正持嫁的謝府,各房主仆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謝畫樓的父親謝三老爺不但親自去探了準婿,更是每日都會派府上管事前往英國公府問,希能第一時間得到陸濯好轉的消息。
然而到了第七日,陸濯仍是不醒,曾經拔如松、俊如謫仙的世子爺,此時已經瘦了皮包骨頭,傷口那里也割了一次腐。
楊氏聽自家管事的匯報,上都跟著疼。
與此同時,的心也越來越沉重,陸濯病這樣,還能好嗎?
第八日,陸濯還是沒醒,況變得更加糟糕。
楊氏去看兒,兒的眼圈都哭腫了。
楊氏什麼勸的話都說不出來,當然盼陸濯能康復,能風風地來迎娶的兒去英國公府做世子夫人,可事實擺在眼前,楊氏痛心地想,陸濯可能真的要死了,像他的父親、二叔、三叔,忠報國,英年早逝。
陸濯死了,的兒呢,難道要一輩子都當個門寡婦?
漆黑的冬夜,楊氏煎熬地睡不著,推了推邊的丈夫:“睡了嗎?”
謝三老爺嘆了口氣。
楊氏就知道,丈夫也在發愁。
“萬一,萬一陸濯真的救不回來,咱們畫樓怎麼辦?”楊氏一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謝三老爺心痛道:“能怎麼辦,既然已訂婚約,便是陸濯死了,也要嫁過去。”
謝家不是周家,姑娘們各個都要守禮守節,不能失信于人。
楊氏一聽,哭得更大聲。
謝三老爺心里何嘗不難?可家里老爺子做主,就算他想替兒爭取,老爺子也絕不會同意。
就在謝三老爺準備哄哄妻子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丫鬟哭得撕心裂肺:“老爺夫人快起來吧,太傅他,他不行了!”
謝三老爺如遭雷擊,緩過神來,已經淚流滿面,哭嚎著下了床,隨便披上外袍,連床上的妻子都顧不得,失魂落魄地朝謝老太傅的院子跑去。
楊氏呆坐在床。
作為兒媳,與謝老太傅很有單獨見面的機會,平時除了行禮也沒有說過什麼話,相的,自然談不上多深的。就像今夜,聽聞謝老太傅的噩耗,震驚過后,楊氏心中竟然竄出了一希。
謝老太傅死了,一家人要守孝,與陸家的婚事自然就要耽誤下來。
如果這期間陸濯好轉,楊氏樂得嫁兒,如果陸濯再也醒不過來,陸家但凡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麼正派知禮,都該主登門提出婚事作罷,而非強求如花似玉的兒嫁過去替一個死人守寡吧?
楊氏咬了咬,不孝地希謝老太傅是真的不行了。
等楊氏趕到正院的時候,還沒進門,先聽到了丈夫的悲號。
楊氏暗喜,不過很快又被丈夫的哭聲染,想到謝老太傅的德高重,眼淚便也掉了下來。
翌日早上,謝家派人向英國公府報喪。
陸家這邊,正在商議將婚期提前幾日,給陸濯沖喜的事。
藥石已經指不上,沖喜是一家人能想到的最后一個辦法。
自家這樣的況,英國公夫人已經想好了,由與丈夫去找謝老太傅商議,沖喜若,謝畫樓便是陸家的恩人,陸家上下絕不會讓謝畫樓半分委屈。若沖喜無用,待陸濯土為安,會做主放謝畫樓歸家,不會耽誤一個妙齡姑娘。
沒想到,陸家這邊剛商量好,英國公夫妻尚未登門,謝家先來報喪了。
這下子,英國公夫妻更要登門吊唁。
到了謝府,英國公夫人看到了哭一片的謝家晚輩,謝畫樓也跪在其中,一白孝服,哭得悲痛絕,雙眼都腫了核桃。
視線所及,一片白孝。
英國公夫人突然想起了死去的三個兒子,再想到家中奄奄一息的長孫,英國公夫人形一晃。
“夫人!”
英國公及時扶住了老妻,謝家大夫人見了,趕張羅著將英國公夫人扶到偏廳休息,要主持喪事,安排楊氏照顧這邊。
英國公夫人沒有昏迷太久,很快就醒了,看到楊氏,老眼含淚道:“侄媳節哀。”
楊氏用帕子眼睛,哽咽著道:“父親走得安詳,沒有什麼苦,伯母千萬惜,別太難過。”
英國公夫人的淚不是為了謝老太傅流,是為了家中的長孫流。
沖喜迫在眉睫,哪怕不合時宜,英國公夫人還是拉住楊氏的手,艱難開口:“侄媳,守城久病不醒,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你看能不能讓畫樓盡快嫁過去,讓喜氣沖沖守城邊的病氣?我知道老太傅剛……”
沒說完,楊氏便跪了下去,哭著打斷道:“伯母,若父親健在,畫樓給世子沖喜是應盡的本分,只是天降不測,父親對我們有養育之恩,我們怎能在孝中辦喜事?還有畫樓,祖父最疼,昨晚這孩子已經哭暈過去了,就算我們送出嫁,帶著眼淚,哪能帶過去喜氣?”
“伯母,不是我們不愿,實在是禮法不可違啊。”
為著自己心的兒,楊氏背著丈夫,一個人將英國公夫人回絕了。
英國公夫人看著泣不止的楊氏,臉上的淚慢慢地斷了。
要求方在熱孝中嫁過來給長孫沖喜,本來就是陸家失禮,謝家若答應,陸家恩戴德,謝家不愿意,陸家也不會生出怨憤。
楊氏雖然沒有說出那兩個字,但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謝家書香世家,不愿做背信棄義之事,好,陸家來做。
當日下午,陸家就將婚書、謝畫樓的八字送了回來,自攬過錯,對謝家沒有半字責怪。
既然陸家急著找方給陸濯沖喜,謝畫樓要守孝確實無法出嫁,謝大老爺與兩位兄弟商議過后,同意退婚,也將陸家之前送過來的聘禮、陸濯的八字還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畢,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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