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的典禮結束, 幾人被留在二高吃飯。

　每年校慶都會回來很多校友。

　被留下吃飯的也多，二高整個食堂的三樓都被安排了接待的圓桌子。

　門口拉了大橫幅，幾個大字“熱烈慶祝臨安市第二中學110周年校慶”。

　紅大條幅, 既喜慶又俗氣。

　懷央站在食堂門口，胳膊肘撞了下旁的溫九儒：“你們學校是和我們省實驗杠上了嗎？”

　“怎麼說。”溫九儒低頭看過來。

　懷央眨著眼又看了兩眼那個橫幅：“昨天我和夏琳回省實驗的時候，食堂門口拉的也是這大橫幅, 就學校名字換了換，寫的100周年。”

　“那我們學校省實驗多十年。”溫九儒說。

　懷央看他一眼，覺得這人有時也會挑重點。

　李延時從樓上下來，看到兩人：“上面校領導還在講話, 吃飯可能要到七點多了。”

　溫九儒抬手看了下表, 剛六點。

　懷央很擅長社, 但并不喜歡人多的環境。

　溫九儒垂眼看：“要去逛逛嗎？”

　懷央想了下，點頭。

　已經好久沒來學校這邊了。

　出去走走總比上樓跟人笑著攀談要好。

　二高作為省重點, 當初建這個新校區時，政府給撥了不錢。

　占地面積大，場就有三個, 宿舍區后面還有一小片花園。

　兩人從食堂出來往外走，一路經過左側的林蔭道和長廊, 繞到正門口。

　剛在禮堂讓人印象深刻的溫九儒, 此時走在校園里, 也頻頻引人注目。

　當然不僅是他, 還有他邊的懷央。

　因為要來學校, 懷央沒有穿平日里的服，下午出門前, 在柜了半天, 找了件白的休閑襯衫和黑百褶。

　沒經過任何燙染的頭發披在后, 乍一看，像還在校的大學生。

　旁邊的男人，米白的襯，黑西。

　沒有打領帶，袖口挽在小臂，戴了塊黑的腕表。

　出門的時候沒注意，此刻走在一起才發現，兩人的服看起來像是故意搭的。

　溫九儒話并不多，只是偶爾給講一下二高的那些建筑都是干什麼的。

　二高注重素質教育，學校里的社團一直很多。

　十年過去，現在比當時還要更多些。

　“你上學時有參加什麼社團嗎？”懷央問邊的溫九儒。

　省實驗跟二高比，更偏軍事化管理一些。

　幾乎沒什麼課外活，每年僅有的運會，看臺上一半的同學都在拿著習題做作業。

　溫九儒順著懷央的話想了想。

　他不大喜歡參加那些。

　倒不是自閉，他是單純的賴，覺得和人打道麻煩，不愿意理人。

　高一高二都沒參加過什麼，升了高三，曹林來上學，要拉著他和李延時參加活，但他和李延時又沒時間。

　這麼想來，三年，二高的各種生活都很富，但他卻很參與。

　“沒有。”溫九儒搖了搖頭。

　“好可惜。”懷央一臉惋惜，“我高中的時候都在學習，為了勻出來時間多看會兒書，連午飯和晚飯都是和別人岔開去吃的。”

　不用排隊，可以多節省些時間做題。

　“嗯。”溫九儒淡淡應著。

　懷央回憶起那時候有些慨：“有時甚至晚飯都不去吃，下了晚自習回寢室的路上，路過食堂隨便買點，反正不死就行。”

　兩人出了門，一直沿著主干道往前走。

　省實驗跟二高就隔了一個路口。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紅綠燈的地方。

　懷央偏頭，看向右手邊的巷子：“這個巷子還在這兒嗎？”

　溫九儒側眼，順著的視線看過去。

　二高和省實驗中間這點，是個丁字口，左側往前是條大路，右手邊則是個很窄的巷子。

　死胡同，巷子兩側墻壁破得不樣子，上面用各種油漆圖畫著不知名的字跡。

　這破巷子，夾在兩個建的恢弘氣派的學校中間，顯得格格不。

　“政府那邊一直沒，后來了涂墻。”溫九儒回答。

　懷央視線落在那上面，仔細看了幾眼，發現好像確如溫九儒所說，變了涂墻。

　有幾塊地方畫的還好看，不知道落筆人是不是專業的同學。

　懷央笑笑：“景點了嗎？”

　“差不多。”溫九儒說。

　綠燈亮起，懷央卻抬手拉住了溫九儒：“我想去超市買個東西。”

　懷央示意了一下右手邊，巷口前的便利店。

　溫九儒點頭，跟在后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開在學校旁邊的店總是能經久不衰。

　這家便利店也是。

　十幾年前就在這兒，現在還在。

　門頭好像才裝修過，很新，更符合現在的風格。

　但進去之后，你會發現，店還是那個老店。

　靠里的位置坐了對中年夫妻，這家超市的老板，收銀臺站著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那對夫妻的兒。

　雖說時間久了，穿打扮都有些變化。

　但收銀這姑娘跟等比例放大似的，長相沒怎麼變。

　懷央一進門就認出了是十二年前，結賬時多送了兩瓶飲料給自己的那姑娘。

　那天懷央心特別不好，半個多月前自己在家換燈泡，禍不單行，從梯子上摔下來，斷了肋骨。

　自己打120把自己送到醫院，在醫院躺了半個月，蘇琴來過兩次，懷保國一次都沒有來過。

　后來出了院，正趕上開學，那天上午剛去懷保國那兒要過學費。

　懷保國不在家，那個后媽給的錢，自然是免不了一頓難聽的話。

　給錢的懷保國不在家，懷央自然不會賣乖也不想認，拿完錢走之前難聽的話扔了一句又一句，跟那個后媽發生爭執，被推了一把，本就還沒長好的骨頭難免再次創。

　那天懷央跟夏琳在這家便利店前站了很久，夏琳一直問怎麼回事。

　遭不住盤問，懷央笑著，三言兩語把事給描述了一遍。

　沒想到講完懷央自己沒什麼反應，夏琳倒是抱著痛哭一番。

　最后搞得懷央還安穩了夏琳半個小時。

　再然后就是進這家店買東西，運氣很好地被送了兩瓶飲料。

　懷央拉著溫九儒走到最里面的冰柜前。

　抱，一副“今天我養你”的架勢。

　“喝什麼？給你買。”懷央說。

　溫九儒看著懷央的樣子，垂眼輕笑一下。

　拉開柜子，隨便挑了兩瓶，塞進懷央懷里，調侃：“謝謝。”

　懷央也笑：“不客氣。”

　說罷想了下，又轉從冰柜里薅了瓶AD鈣。

　“結下賬。”懷央抱著三瓶飲料走到收銀臺。

　溫九儒跟懷央隔了兩米，站在后。

　收銀的姑娘掃了碼，剛準備收錢，抬頭再看懷央時，表有些疑。

　接著視線掃到后側的溫九儒，怔了下。

　臉上的那點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了然。

　眼神有些驚喜，正要開口講話。

　后方的溫九儒比了個“噤聲”的作，抱歉地笑了下，沖搖了搖頭。

　倒不是收銀這姑娘記有多好，實在是這兩人的長相太出眾。

　扔人堆里看一眼就能讓人記上十年的臉，看到收銀臺上的飲料，再想起來，也不算什麼。

　懷央把飲料撿在塑料袋里，再抬頭看到對方明顯楞了下的表。

　“怎麼了？”問道。

　收銀的姑娘目從溫九儒上落回來，淺笑了下：“沒什麼，覺得你們好般配。”

　懷央手上一頓，回頭看了眼后的人。

　想著大概是兩人今天穿得實在太搭。

　不知道怎麼想的，轉回去的順口跟這姑娘道了個謝：“謝謝。”

　那姑娘又看了兩眼，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小聲道了句：“你好幸福的。”

　懷央正在收拾東西沒聽清，下意識“嗯？”了一下。

　溫九儒從后走過來，幫把從袋子里掉出來的飲料重新裝回去。

　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拉住的手腕：“走了。”

　懷央跟著溫九儒出了超市的門，垂眼看向斜前方男人拉住自己的手。

　一直覺得溫九儒很多習慣都怪怪的。

　比如走到哪里總會牽住，但很牽的手，一般都是拉手腕。

　再比如，有時做了什麼事，下意識開口道歉，溫九儒都會跟講，讓不要道歉，說沒有做錯什麼，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事，其它都可以隨著自己心意來。

　多年保持的，與人社時的規則，在他這兒都破了例。

　懷央一向人緣很好，因為知進退，懂分寸，很能換位思考，知道邊的每一個人想要什麼，想怎麼被對待。

　知道，也會下意識這麼做，讓每個人在和相時都能很舒服。

　所以沒人不喜歡。

　但這樣也有一個壞。

　有時會累。

　對人友善，上進努力，在做一個方方面面都很完的人。

　卻獨獨忘掉了心深，會哭會笑，會難過時需要安，不開心時想要任發瘋，開心時會話多的跟人分的——那個自己。

　但溫九儒仿佛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

　你可以這樣。

　不用表現得這麼好，也不要苛責自己盡善盡。

　做你想做的。

　你說話我會聽，提要求我會答應，有想要的告訴我，我也都會幫你滿足。

　八月的天，漸涼。

　風吹樹響，鳥飛蟬鳴。

　懷央眨了眨眼，了下手，把手腕從溫九儒手里出來。

　總這麼牽著，太奇怪了。

　就好像突然有個人闖你的生活，告訴你——

　你看我在這兒。

　你不是一個人。

　手心一空，溫九儒回頭看：“怎麼了？”

　懷央第一次失了那麼點，面對任何人時的自如。

　抬手把頭發掛在耳后，手去接溫九儒手里的袋子。

　“拿瓶東西喝。”掩飾地說。

　從便利店往回走，到二高門口時，懷央遇到了人。

　上學那會兒有只貓，雖然后來死在了懷保國和那個后媽手里。

　二高和省實驗旁邊有個公益救助站，貓是在那里領養的。

　后來懷央也時不時會去那個救助站幫忙，認識好幾個那里的員工。

　懷央被救助站的老人喊過去敘舊。

　前腳剛走，后腳溫九儒遇到從另一個巷口過來的曹林。

　“你怎麼也出來了？”溫九儒皺眉看他。

　曹林看到溫九儒，賊興，小跑過來，一把抱住他：“臥槽，那邊有個算命的神婆，算的真他媽準！”

　“什麼神婆？”溫九儒把曹林把他從上下來。

　曹林小眼睛里還迸著耀人的芒，給溫九儒看自己手上的小紙條：“剛在餐廳我聽別人說的，說前面路口有個擺攤的神婆算命算得特別準，我剛去找，說我下一年能有朋友......”

　溫九儒把他的臉推開，嘲諷：“可能你聽錯了，說的不是下一年，是下輩子。”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幾把壞呢！”曹林拽住他，“你看看，真的算準的！說我家是做餐飲的，之前摔斷過，連我頭上有個疤都知道。”

　曹林邊說邊著頭發，拿腦袋頂溫九儒，給他看：“你看，看見沒，你還記不記得我頭頂這個疤。”

　“記得。”溫九儒嫌棄地把他推開，“小時候去海洋館被海豚啃的。”

　“對！”曹林一拍大，“連是被魚類啃的都知道！”

　溫九儒表有些一言難盡：“海豚是哺。”

　曹林“哎呀”一聲：“我不管，反正知道我頭上有個疤。”

　溫九儒看他像看傻一樣，沒理人，轉要往學校里面走。

　曹林死住他不讓他：“你也去算算唄，算算你老婆以后能不能為我老婆。”

　“你他媽是不是吃錯藥了。”溫九儒把他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