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后,安瀾就總是黏在卡拉邊。

　這并不是一個容易完的工作——考慮到母親仍然很有保護，三個姨媽每天都會流過來切看護，而外婆的興致也總是飄忽不定。

　有賴于族長的智慧和領地條件的穩定,象群在過去十年里功養了數只小象。盡管卡拉對每一名新生兒都十分珍視，但它這幾年放在小象上的注意力肯定要于曾經生一個死一個的時候。

　但是安瀾有足夠的耐心。

　從來都是這樣——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定竭盡所能、拼上全力,直到最終把它握在手里,或是確信毫無半點得到的可能。

　在的“死纏爛打”之下,卡拉漸漸習慣了有個小外孫在周圍撒歡,還因此重燃了教學興趣,事實上接過了阿達尼亞的部分職責。

　就現階段而言,它教導安瀾的都是些生活常識，主要集中在“吃”這一方面。

　老母象會在咀嚼食時忽然停下來，微微低頭,讓安瀾可以用象鼻去、探索那塞滿了草葉的，好知道這些草葉被嚼碎后是什麼滋味，加深對可食用植的印象。

　有很多次，安瀾幾乎是敬畏地看著卡拉卷斷一些帶刺的金合歡樹枝,然后把像覺不到痛一樣把它們塞進里。心好時,卡拉還會做一些更加細、也更加值得學習的工作——象鼻把刺與刺中間鮮的樹葉一點一點剔下來。

　過去只在長頸鹿上看到過這種技：纖長的、靈活的舌頭允許它們繞開植上煩人的尖刺，直接去食那些被尖刺保護著的綠部分。

　在外婆邊，安瀾飛快地學習著。

　雖然發育緩慢，還不能復制一些覓食作,但知識總歸是知識，被無數個世界打磨過的靈魂有能力把它們牢牢記住，并在必要時刻翻找出來，滌去上面的灰塵。

　安瀾學得認真,卡拉也看得到的進步。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老母象不再止步于教授生活知識，而是會在散步時用低沉的隆隆聲和分一些趣事。其中大多數都是象群代代相傳的用來啟蒙小象的故事，還有一部分則是它的回憶。

　一位族長的記憶，可以說是象群最寶貴的財富。

　從外婆手里下來的一點知識就能夠讓安瀾益無窮，甚至可能會在將來改變的一生軌跡，得到了這份禮的無法不欣喜若狂。

　更讓人高興的是——卡拉和越發親近了。

　老母象總是用象鼻牽著，在覓食場里、在水源地邊、在棲息之所中慢慢地散步，一邊走一邊隨意介紹著路上看到的植和。

　阿達尼亞過來看過一兩次，起初它還試圖加到這個開小灶的隊伍當中，可是沒過多久，它就發現自己不僅沒能教到兒，還在被老母親當做小孩子教，本會不到任何“親子散步”的快樂。

　年輕的象媽媽為此生了好一陣悶氣。

　好在很快就有事轉移了它的注意力。

　非洲象可以嗅到二百多公里外的雨云氣息，每當察覺到大雨將至時，長輩們總會顯得格外高興，就連嚴厲的阿倫西亞都會變得溫和許多。隨著雨季深，它們慶祝雨的次數日漸頻繁，而在這種極度的天氣里，草葉也長得越發茂了。

　綠給象群帶來了一些長著翅膀的新“朋友”。

　首先抵達的是一群蜂虎，這些鳥兒有著鮮亮、浪漫的彩羽，有著優的纖長尾羽，它們跟隨著象群翔，有時也加快速度，飛到象群前方去翩翩起舞，一些膽子大的甚至會直接站在母象彎曲的長牙上，等待昆蟲因為象群經過而驚蹦跳，用一頓無需費勁就可取得的餐。

　和其他母象不同，卡拉的象牙總是空空如也。安瀾認為那是因為它已經太過年長，象牙也已經太過壯觀，不得不犧牲一些曲度，所以無法像年輕后輩那樣為鳥兒提供一個完的站架。

　除了蜂虎以外，飛來的還有許多紅頭奎利亞雀。

　象群對這種鳥兒不怎麼冒：阿倫西亞和其他壯年母象時常會在象群周圍來回跑，驟然加快速度，揮舞象鼻，希把它們統統趕走。

　安瀾從卡拉口中聽聞，那是因為紅頭奎利亞雀會在特定時節組遮天蔽日的一大群，足足有數萬乃至數十萬只，上層、下層替起飛、降落，像被風吹的草浪一樣遷徙。在這過程中，它們會“襲擊”附近的兩腳，“襲擊”象群，“襲擊”其他，還會把最寶貴的食和水資源消耗殆盡。

　比起對第一種鳥兒的平和態度，對第二種鳥兒的厭惡態度，象群對第三種鳥兒就熱多了。事實上，它們也是停留時間最長的鳥類，自降落以來就始終陪伴著象群，好像完全沒有打算要離開。

　如果天空是海洋，大象對它們來說一定像是一座座移的島嶼，可以休憩，可以搭乘，可以舒舒服服地去往隨便什麼地方。這群大約六十多只牛背鷺不知道從哪片沼澤飛到這里，一看到卡拉象群，就降低了飛行高度，直到和它們融為一。

　平均每頭年母象上都落了三、四只鷺鳥。

　共有五只牛背鷺棲息在卡拉的脊背上，老母象是那樣龐大，它寬闊的背部對這些型不小的鳥兒來說大得像艘豪華游，甚至可以在上面來回踱步，其中一些約約還帶著上一個“停泊地”的味道，聞起來除了犀牛什麼都不像。

　安瀾還太小了，沒有“資格”去背一只鷺鳥，但除了和玩伴出行，就一直往返在卡拉、母親和其他看護者中間，一抬頭就能看到它們上的鷺鳥，看著它們梳理自己潔白的羽，有時還會掉落一兩，乘著風落向的額頭，有時看著就會忘了腳下的路。

　阿達尼亞見兒興趣，總是試圖嚇唬那些鳥兒來哄開心。它自己背上背著的幾只鷺鳥最后都習慣了隨時起飛，帶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其中一只型很小的鳥干脆飛到了安瀾的脊背上，永遠解決了被恐嚇的問題。

　那是一個......輕得幾乎無法知的重量，但在走路速度加快的時候，或者轉換方向的時候，安瀾總是能覺到背上傳來的輕微的抓握，覺到鳥兒把自己蜷起來時羽掃過皮的輕，以及它上自帶的溫度。總是能覺到生命的奇偉。

　卡拉沒有讓過分沉浸在這種建立聯系帶來的新奇中，而是趁此機會安排了課程——

　牛背鷺和非洲象是一種合作共生的關系，鷺鳥會為大象指出食的方向，為大象警示潛在的危險，同時也食用大象行走時激起的昆蟲，食用大象糞便里的草籽，食用大象為自己涂抹泥土時甩上去的魚卵和水生植殘片。在安瀾長到能接收更多次聲波信號前，共生鳥的警報聲會是一個極好的報來源，因此，解讀它們的歌聲就了一個不可被忽視的重要技能。

　卡拉盡可能用簡單的語言說明了它所總結出來的鳴含義。

　曾經四次為鳥類對一種新語言的學習無疑是有幫助的，可盡管如此，安瀾仍然認為要想在短期掌握牛背鷺的鳴聲信號難度太大，倒不如先把警示的聲音背個滾瓜爛。要做到像卡拉這樣練可能需要花費數十年時間——這頭老母象第一次和上新落的鳥兒們“合作”，卻表現得像是相識多年的鄰居一樣，哪怕對方只是唱著最簡單的歌，它也能從這種歌聲中提取出無數的信息。

　事實證明，安瀾的優先級選擇是正確的。

　搭載“小乘客”一周時間，一共聽到了三次警告聲。

　第一次，鷺鳥告知了高草叢里幾只斑鬣狗的存在，不過在警告發出之前，已經聽到了鬣狗們討論今晚要獵殺什麼食的聲音；第二次，鷺鳥揭示了埋伏在水源地里的鱷魚，不過在象群面前，即使是鱷魚也得退避三舍，除非它想被年母象們踩一張肚爛腸穿的餅。

　第三次，鷺鳥警示的并不是掠食者。

　安瀾既沒有聽到獅子的聲響，也沒有聽到鬣狗的聲音，更沒有看到三犬、胡狼、花豹、獵豹的影，當時只是十分尋常地在同埃托奧和多納特玩拔河游戲，年母象和其他小象們也散落在周圍，有的更加靠近水塘，有的更加靠近稀樹林，有的，和他們三個一樣，更加靠近高大、茂的灌木叢。

　出于對小鷺鳥的信任，和一種冥冥之中嗡鳴著的說不上來的悚然，安瀾停下了往后退的腳步。

　這一停下，還在用力的埃托奧就自己把自己摔了個屁/蹲。隨后，它又在起的過程中撞到了正卷著小樹枝轉圈圈的多納特，把本來就有點暈頭轉向的玩伴撞得更是找不著北。換做平時，安瀾肯定要高高興興地笑話它們一頓，可是放在鷺鳥還在啼鳴的當下，不得不加強警惕。

　大地......在震。

　安瀾招呼兩頭小象和一起往年長者所在的方向奔跑，直到它們安全地躲到了卡拉背后，被越來越多察覺到況不對的母象包圍。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姨媽們的尾在不安地晃著。再努力一些，還能過屋柱般的象看到一小片灌木叢。

　但五秒鐘后，正是在這一小片灌木叢里，出現了所見到過的最不可思議的東西——

　一對比人類還要高的白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