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芳大:“老師!”
“……嗯?”
徐途終于回神兒,雙眼木然。
劉芳芳眼里含著淚,怯生生的說:“老師,筆。”
徐途一驚,低下頭看自己右手,用力過猛,綠筆尖在草稿紙上,濃重的堆開來,蠟筆攔腰折斷,那一截紙卷彎曲變形,被在掌心里。
徐途燙手般扔開,抬起手抹了把汗。
劉芳芳盯著草稿紙上爛掉的蠟筆,忍了又忍,眼淚還是落下來。
學習用是各地慈善機構捐獻得來的,有些沒拆過包裝,有些是別人用過的,但無論什麼樣,孩子們都格外珍惜,因為小學這五年,他們也許只能分到這一次。
劉芳芳是真的心疼。
徐途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兒,教室里有些喧鬧,悶熱的空氣穿過窗戶撲面而來,汗的服在皮上。心中升起一頹然和消極的緒,驀地抗拒起來,簡直難以置信自己為什麼待在這兒。
徐途放開咬白的下,半句話也沒說,埋著頭逃出教室。
中午,秦烈提前半個小時來拿飯,他知道徐途最后一節有課,想順便過來瞧一眼。
他把飯盒放下,轉要出去。
“秦大哥。”小波住他:“你們那兒最近很忙嗎?”
秦烈說:“有點兒忙。怎麼了?”
笑笑:“也沒什麼,就很久沒見到阿夫了,猜你們可能沒時間。”
秦烈不吭聲。
小波頓了片刻,試探的說:“這幾日中午都是你過來,我還以為阿夫故意躲著我呢。”
兩人的糾葛秦烈略知一二,但也沒興趣摻和進來,只道:“阿夫去鎮上拉材料了,明天中午可能過來。”
又聊兩句,秦烈走出廚房,往最里面那間教室去。
老遠就聽到一陣喧嘩聲。
秦烈快走幾步,從窗口往里看,有調皮的男生在過道打鬧,沒幾個埋頭畫畫的,聊天喊,干什麼的都有。
他眼睛一瞥,看向講臺,前面半個人影都沒見到。
秦烈臉沉,抬手往玻璃上狠敲兩下。
教室里瞬間靜下來,過道上的孩子一見是秦烈,著脖子往回跑。
秦烈黑著臉:“想造反?”
班級里立即雀無聲。
他嚴厲的說:“誰不想念了,趁早滾蛋,給別人騰地方。”也不管男生生,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頓。
孩子們對他又敬又怕,把手背在后,埋著頭大氣兒都不敢。
秦烈冷著臉環顧一圈兒,問:“徐老師呢?”
隔了會兒,終于有膽大的孩子站起來:“老師剛才跑出去了,沒說要去哪兒。”
秦烈著火:“哪邊走了?”
又隔幾秒,有看到的手指了個方向。
秦烈班長管紀律,隨后大步離開。
他在小學校后墻邊找到。
徐途正蹲樹樁上吸煙,手臂垂下來搭在膝蓋上,另一手端著煙,微昂起頭,邊青煙繚繞。
要不是煙霧緩緩散開,畫面仿佛靜止。
看孤零零蹲在那兒,側臉天空,也不,形顯得越發瘦小。秦烈中涌起多種緒,剛才那怒氣幾乎滅了一半。
他在徐途跟前站定,手臂垂著,面冷凝地走的煙,指肚一碾,煙灰撲簌簌落下來:“知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
徐途從回憶中離,視線聚焦,眼前日被黑影擋住,背著的緣故,他面孔并不清晰,只覺鼻端沖進那味道異常悉。
秦烈瞇了下眼,目相對,這才見兩眼通紅:“讓那群孩子欺負了?”他聲調瞬時下來,半弓,五指扣住頭頂。
徐途鼻子,笑著說:“怎麼會。”
瞧半晌:“看你的能耐也不像。”秦烈極輕的呼了口氣:“那怎麼了?”
徐途說:“我可能不適合干這個了。”
著頭的五指又往上抬半寸,秦烈眼不錯的盯著,最后放開手,腳尖轉了個方向,撐著膝蓋蹲下來。
看前方,秦烈側頭看:“你說老師。”
徐途搖搖頭:“不是,是畫畫。”舉起右手,攤開來沖著太照了照,線在隙間穿梭,指尖出鮮艷的紅:“怪我。明知道它已經不中用,還自不量力想拿畫筆。”
“覺得可惜?”秦烈拆了顆檳榔扔里,又取出一顆遞給徐途。
徐途接過,看了看,張口含住,說:“剛開始是這樣,現在已經沒想法了。”
秦烈目落在右手上,問了句不相干的:“你吃飯是左撇子?”
徐途沒明白,如實答“不是。”
他頓了下:“那寫字呢?”
“……也是用右手。”
秦烈又瞧了幾秒,淡淡嗯一聲,便知道手沒事,只是過去的遭遇令抗拒拿畫筆。秦烈沒有再問,一條墊在下,腳跟離地,用前腳掌做支撐,手臂橫過來,搭在另一條的膝蓋上。
扎實的人群繃,秦烈蹲不實,微聳著肩膀,比旁邊的人高出一大截兒。
秦烈始終垂著眸,抓住手腕拎到面前來,拿指肚兩下的大拇指,作從容坦。
徐途一時忘了說話。
秦烈又輕輕兩下:“有覺嗎。”
徐途:“……”
好像也不是為了要答案,他松開手指,將手腕挪到另外一只手上來,輕輕一提,挨著手臂的胳膊環住肩膀。
徐途被帶了起來。
“真不打算教他們了?”
他兩只手同時放開,在皮上留下平衡干燥的溫度。
徐途:“嗯。”
秦烈:“記不記得那晚我跟你說過什麼?”
“哪晚?”
“我說,對你的要求只有一點。”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說:“那就是要有責任心。”
徐途昂頭看著他。
秦烈的手收口袋里,兩肩略微松弛的塌著,脖頸到臂膀是一條流暢向下的線條。
他繼續:“你當時是怎麼答應我的?又是怎麼做的?上課時間魯莽跑出來,扔下那一屋子學生不管,如果這期間出什麼狀況,該負責的是你,而不是別人。”
徐途抿:“我剛才就想氣。”
“現在完了?”
“……完了。”
秦烈朝旁邊一偏下:“去,先把這節課上完。”
“可是……”徐途手心冒了汗。
“無論做什麼決定,必須有始有終。”
他一番話有些不近人,可下一秒眼神又深邃起來,沉沉的看著,手掌再一次蓋在頭頂,這次溫許多,隔幾秒,又輕輕了。
徐途眼眶酸。
他彎,聲音倏地低緩下來:“去吧,我在呢。”
五個字,是聽過最有保護力量的。
抿起,目及他的口,那里寬闊平坦,厚重踏實,膛的呼吸緩慢平穩,一起一伏間,仿佛有安人心的魔力。
徐途心中撼。
***
中午驕熾烈,他們繞到前場,廚房里飯菜香味遠遠飄散出來。
徐途到門前又回頭看他,誰知秦烈越過,率先進教室。
班級里安靜無比,同學們專心畫畫,只有及個別調皮的男生瞧過來。秦烈警告的指向他,那男生迅速埋下頭,作比小老鼠還迅速。他又在原地站了站,直接走到教室最后面的空位坐下來。
徐途愣在門口。
秦烈抱著手臂,雙微微岔開,朝抬了抬下,示意該干什麼干什麼。
哪兒想到,他說的“我在呢”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徐途手,站前面手足無措了一陣,余撇到個小小影。看過去,劉芳芳歪著腦袋,爬在桌上,眼睛幾乎著草稿紙,手中仍舊著那個白紙卷,只是下面連接的綠蠟筆只剩一個頭兒。
途途走過去,將腦袋抬高了些:“背,抬頭,不然會近視。”
劉芳芳抿,眼眶仍舊紅腫,小聲說:“謝謝老師。”
徐途笑笑:“畫吧。”撐住桌沿看了會兒:“這里……缺一塊兒,可以再補兩筆。”
芳芳按照說的又畫了幾道線條,小姑娘悟極高,樹木房屋畫得有模有樣。看看徐途,小心翼翼的問:“老師,你會走嗎?”
徐途沒說出話來。
劉芳芳見抿不語,眼眶再次泛紅,咬咬,后面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埋頭繼續畫,徐途又拄著桌邊幾秒,教室里多個‘龐然大’,總覺如芒在背,不比平時自在。
轉,迅速往那方向瞄了眼。
秦烈并沒關注,側頭看著窗外。
徐途噓口氣,換了個位置,指導另一位同學如何下筆。
直起向后瞟。
他抱著手臂,仍舊看窗外。
踱步過去,故意靠近。秦烈看窗外。
徐途彎腰撿橡皮。他看窗外。
……
離下課還剩五分鐘的時候,徐途去前面,準備做課上總結。
跟前有人了聲:“老師,我還沒畫完呢。”是那個調皮男生。
徐途說:“課間再畫。”
“多給我一分鐘吧,求求你了老師!”男孩子小臉囧字,央求的說。
徐途停下,俯看了看:“你畫的什麼?”
男生咬著筆桿:“小捉蟲。”
徐途歪頭看幾秒:“呦,真看不出來這是。”低聲嘀咕:“您這路線,以后得走象派。”
男生:“嗯?”
“沒事兒。”徐途瞇起眼,細細找:“蟲子呢?”
“我不會畫?”
徐途心中一跳。
不出意料,男生跟著說了句:“老師,你能幫我畫一條嗎?”
徐途愣在當場,耳邊嗡嗡鳴響,教室里不如之前安靜,紙張窣窣翻,桌椅板凳輕著地面,周圍陷下課前的躁不安中,沒人注意他們這里。
男生也不懼生,把畫筆直接塞手中。
徐途只覺指尖一,眼睛直愣愣盯著畫筆,半天沒反應。
男生揮舞手臂:“老師,醒醒!”
“……嗯?”
“畫呀。”
徐途干枯的,著頭皮,將手腕慢慢搭在草稿紙上。
還未,后背忽然上一暖熱軀,秦烈不知何時過來,半邊兒膀子著后背,頭垂下來,剛好懸在頸間。
兩尚未完全實,距離若即若離。
秦烈走的筆,往前挪半寸,筆尖落在草稿紙上。
徐途手背在他腕下,到一厚重沉甸的力量,他一,這力量便驅使著,他在畫,仿佛也再畫。
腦袋嗡嗡的鳴響中,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極輕:“說了,我在呢。”
聲音從未有過的低溫和。
他說:“你看,很簡單。”
徐途轉著脖頸昂起頭,他冷的下頦驀然闖視線,如此之近,能看清刺刺的胡茬和孔。
漸漸的,徐途脊背松懈下來。
秦烈在紙上畫一道彎曲線條,爪子用折線代替,一共畫了六條。
他放下筆,直起來。
徐途的手也從紙上撤開。
教室里比剛才還吵鬧,都盯著墻上掛鐘,等下課鈴響,端著飯盒沖出去。
男孩眨了眨眼睛:“這是蟲子嗎?”
秦烈淡定說:“是。”
“那它怎麼沒有腦袋?”
秦烈看了看自己畫那東西,又掃一眼男孩筆下的產。
半斤八兩。
他說:“讓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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