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只聽「呲」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裂開了。
待石子滾到地上,幾個近前的人靠近一看,可不正是那刀疤男子的傘裂開了個小嗎。
一個回彈之力竟讓這把看起來堅固的傘驀地破了相!
一時間不人鬨笑起來,更是有人對著刀疤男子譏諷道:「這傘若是能用五年,除非咱們枕水鎮五年不下一場大雨吧!」
刀疤男子似是想不到自己的傘會迅速敗下陣來,如今不僅沒了剛才趾高氣揚的神態,更是恨不得找個地鑽進去。
付老闆平息下眾人,這才道:「既然勝負已分,便不用再比了。」
付老闆掏出三十個錢,塞到刀疤男子的手中,算是賠了他的傘錢,也不再對他言語。那刀疤男子剛才愧過後,現下反倒變得不可置信,對付老闆給的錢也渾不在意。
「怎麼可能破,怎麼可能破?」他喃喃自語,還甚是有些不服氣,「一定是那石頭有問題,要不就是彈起來的力量更大!」
年輕男子作為行家,自然知道刀疤男子的傘為何不堪一擊,但他絕不是那種為了顯擺自己來揭他人短的人。
倒是付老闆見刀疤男子兀自喋喋不休,心中不厭煩,故意大聲道:「他的傘用了上好的皮紙,而且是糊了兩層合起來的皮紙。你的傘糊了一層紙,雖然看起來一層有他的兩層厚,但畢竟不是上好的紙,韌是比不上的。他的襯子和批子三十二對,你的卻只有二十八對,比牢固也是比不上的。他的傘網線有六圈,你的只有三圈,沒有足夠的棉線在下面支撐,石子打在邊緣批子撐開的地方,自然容易破損。」
付老闆本想再一一說明兩把傘的各種差異,好刀疤男子心服口服,可想到周圍都不是行人,未必聽得懂他的專業語,又見刀疤男子更加愧的模樣,沒有再繼續下去。
刀疤男子本來以為是哪個大戶家裏趕著做喪,來橋上買傘的,正好便宜他搶個生意。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是個行人!
圍觀者雖未完全聽懂付老闆的話,也算是明白了,是在說刀疤男子工減料,以次充好。
人群中對刀疤男子的譏諷聲越來越多,他是徹底面掃地了。
喧嚷持續了好一會兒,隨著刀疤男子背著他的傘框無聲無息地離去,圍觀眾人這才三三兩兩散去了。
年輕人將二十把傘仔細包住捆好,到了付老闆手中,也接過了付老闆的錢。
他面上始終平靜如水,沒有一點在眾人面前贏得勝利的喜悅。彷彿剛才那位刀疤男子來攪局的事本沒發生過,他只是依照最初就談好的價格將傘賣了出去而已。
二十把傘,無論數目還是重量都算不得,那是足足六百文錢。一般有這等買賣,都是要負責送貨的,而年輕人卻並不打算送貨,他以自己還要擺攤的緣故,向付老闆表達了歉意。
付老闆不以為意,仍舊笑道:「年輕人,何必再如此走街串巷。來我的店裏幫忙如何?」
年輕人似是料到付老闆遲早會說出這句話,並不顯得如何驚訝。
「客人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家住在南安村,離枕水鎮倒是有段距離。我現在還未家,將來若是有機會搬到鎮上來住,必是要找事兒做的,到時候還煩請老闆提攜。」
付老闆微微有些失,也不好過於勉強他,只道:「你一手藝,臥於鄉野好生可惜。來店裏做個匠人,過幾年便有人斟茶倒水你一聲師傅了。我的店在鎮北永定橋旁,你哪日想通了,來找我便是!家的事兒,等你來了我店裏,還怕著我不幫你張羅麼?」說罷,付老闆須笑了起來。
年輕人笑著道謝,付老闆這才稍稍滿意地走了。
年輕人著他的背影,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青竹哥!」阿媛在旁邊圍觀了許久,雖然有些猶豫,但覺得是該打個招呼的。
早先聽著聲音,便覺得像是住在家對面幾丈外的青竹。後來證明沒有聽錯,可是那麼多人在圍觀,事態還越來越熱烈,可不好得在那種時刻他,只是心裏可是替他著急了好多回的。
「阿媛,你也來賣東西啦!」青竹原本平淡的神因為阿媛的到來顯得有些意外與欣喜。
「是啊,賣點青團。」阿媛晃了晃手中差不多見底的大籃子,小步走到青竹前,輕聲問道,「青竹哥,那個老闆抬舉你的,你不願去他店裏幫忙麼?」看得出來,那個老闆早就知道刀疤男子的傘不如他的,卻挑起來什麼比試,分明有意讓青竹在人前出風頭,但青竹好像不怎麼領。
青竹嘆了口氣,「他不過是看中我的手藝罷了。」說罷,他微微有些失神。
阿媛有些奇怪,看中他的手藝不也就是看中他的人麼?
就像鎮上如果有哪家糕點鋪子願意請,就算包吃包住工錢些,也願意。可惜這種店鋪一般不招年輕孩子。
但青竹不一樣,覺得剛才那個老闆說得很對,青竹不該一輩子窩在鄉下的,更何況他家已經沒有別的人。
「哦...」阿媛點點頭,覺得這始終是別人的事兒,不便多問。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阿媛說自己要去鎮北瑜楓碼頭附近一人家送糕點,想就此與青竹告別,卻沒想,青竹也道自己要去鎮北一家識的傘行將剩餘的傘寄賣。兩人原是一路。
青竹早先在橋下系了一隻小船,方便自己來回運轉。
當下阿媛便隨著青竹到橋下解了船,青竹載著阿媛劃船往鎮北行去。起先對於同行是一口氣推辭的,可看著青竹那個熱乎勁,不知道如何一再回絕。
到鎮北瑜楓碼頭,水路倒是比陸路近便許多,船載著東西也省了人的力氣。
遠遠的,阿媛已瞧見了一座高大的牌樓巍峨地矗立在人來人往的碼頭上。牌樓的匾額上有「瑜楓碼頭」四字。
青竹看到眼中的期盼,心中竟湧起一種難言的滋味。
「青竹哥,我在這裏下了。」阿媛已站到臺階上,邊走邊回頭笑道,「多謝你了。」
「我送了傘,來這裏接你吧。」青竹覺得一個孩子有些不安全,縱然現在天尚早。
阿媛急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青竹哥你先回去,我...我還要買些做吃食的材料。」
不待青竹再說什麼,阿媛已經往岸上越行越遠了。
瑜楓碼頭,以前並沒有這個名字,因為碼頭在鎮北,之前一直就隨口被做鎮北碼頭。
這幾十年間,因為附近一所私學的名頭越來越響,這裏乾脆改瑜楓碼頭。府出資修建了牌樓,一面書「瑜楓碼頭」四字,一面書「名垂青史」四字,為的便是激勵更多學子勤向學,多有幾個像瑜楓書院裏出來的貢士,進士。
大華朝開國五十載,現下正是安定繁榮的時期,江南一帶產富饒,人傑地靈,更是文才輩出,科舉興盛。
瑜楓書院如今風無二,儼然有枕水鎮乃至整個汐州府翹楚之姿。
阿媛上了碼頭直走,穿過幾叢花木,繞過幾棵楊柳,很快到了瑜楓書院門口。
水鄉河道眾多,陸地珍貴,不民居都是高大的二層建築,底層臨水做吊腳樓的形式將屋底延至水面,接壤陸地的一面也多築起檐廊,為的都是擴展可利用面積。
而瑜楓書院卻修築得如同私家園林一般,其佔地甚廣,設數個廳堂,多間教舍,又有學子房鱗次櫛比排列其間。假山奇石環繞住碧水池塘,亭臺樓閣錯落於蕉樹桃林,其景緻實非尋常院落可比。
書院距碼頭不過十多丈,但比起外間嚷鬧,卻是清靜許多。一丈高牆,似乎便隔出一個世外桃源。
「姑娘,你找誰呢?」阿媛正在門口張,突聽得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頓時一個激靈。
回頭一看,只見是個提著掃帚的老者,應該是書院裏負責看守和打掃的門人。
阿媛正愁怎麼進去找人,從來沒來書院找過他,每次來枕水鎮做小買賣都會在碼頭上多逗留一陣,看看他是否會從書院裏出來。他們倒是偶遇過一兩回的。
如今遇到這裏的門人,阿媛正好可以向他打聽,可是卻突然耳子發燙,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別人能聽懂的話:「我...我找...找...宋明禮。」最後三個字低得差點自己都聽不見了。
也惱恨自己,為何做生意時的那點伶俐,現在全數不見了。
那老者耳朵卻是極靈,「哦?你找宋秀才。」
阿媛見他識得,不由有些激地點點頭。宋明禮十六歲中了秀才,這裏的人說到宋秀才,應該不會有別人了。
「你是他家什麼人啦?」老者並不告訴宋明禮是否在書院,而是接著發問,面上質疑得很,這讓阿媛覺得有些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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