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小心地依在茂的竹子後方，撥開幾株竹葉朝青竹看去，見他肩頭被雨點打了一大片，旁邊放著傘，但要割草，又不便打傘。

青竹割完一叢又將視線放到另一叢上，這一叢稍老些，他揮刀時並不近部，或只用手摘選尖上最的那簇。

如此便耗費功夫，半晌也未能獲取得多。

阿媛想，這人倒真細心得很，難怪李蟬雖是瞧不上傘匠，偏偏又要中意他。

見他為自己忙碌著，阿媛覺得心上某像被熨帖過般，暖暖的。

看看自己手上撐著的傘，阿媛很想走過去給青竹遮一遮雨，卻又似被拴住了，終究邁不步子。

青竹直起來，撣了撣後背上了的地方，阿媛見他突然換了作，以為他發現自己，驀然一驚。

其實雨水啪啦啪啦打在竹葉上的聲音很是響亮，青竹本沒發現近有靜，只彎下腰來繼續。

阿媛嘆了口氣，終是抿了抿，輕手輕腳地往回走了。

平時心裏總是逃避青竹待自己的好，故意暗示自己，他待自己好是因為大家是鄰居。

昨晚上，便想，為何李蟬那般好的姑娘他不喜歡，難道就因為做傘或耕地這個選擇？可李蟬最終也未強迫他。那便顯然不是這個原因。

今日在這裏見了，就知道了原因。那是因為他心裏有人了，而這個人多半就是。相信自己這個想法不是與李蟬一般自作多，而是青竹心裏確實有的，回憶相的一幕幕，此刻斷然能肯定。

長期浸潤在他默默無言的關照中，往先是習慣后的視而不見，如今卻是假裝自己視而不見。今日之後，怕是無法再逃避了。

與宋明禮的事，青竹大致也是知道些的。可青竹仍舊是待好，默默地不求回報一般。

他從未向吐過什麼意綿綿的話，但自己有了什麼事，他總是第一個站出來。比之那宋明禮，他是何等心。

他這人，是真好。

可他向來溫和得很，又是個平民份，在吳有德這件事上恐怕並不能幫到自己。若是跟了他，以吳有德這個德行，只怕還要害了青竹。平民無故不得遷徙，他們兩個要躲避吳有德，是件難事。他溫和的子，只怕吳有德不會有半分忌憚。再者，娘若知道自己要嫁給一個匠人……

是以種種，自己無法給他任何回應。

而宋明禮不同，縱然他現在還不是，有秀才功名也足以在大華朝境自由行走的，連路引都不用辦取。以後若有了，吳有德如何敢以民犯？況且將來或許還要去找尋親人，有個這樣的相公，必然是助益。

這才當真是個鐵靠山，如今只盼宋明禮那並不是變了心。

思及此，阿媛又有些恨自己。婚姻之事，對自己而言，竟全是衡量算計。比之那個真意切的李蟬，多有不如呢。

阿媛一路上無打采地垂著頭，連幾個向打招呼的過路村民，都差點沒看到。等到人家好奇地看著，才訕訕笑著回了一聲。

走到村頭，細雨卻是收住了。阿媛念著青竹那邊不用淋雨了，心下稍好了些。

緩緩行至家門口了，阿媛卻發覺有些不對勁。籬笆大開著，院子裏踩出了兩道泥印子，泥印子延到的房間！

村裏幾十年也沒有出過小，況且現在青天白日，所以只會是吳有德回來了！

阿媛丟了傘和籃子，慌張失措地朝自己的房間跑去。房門虛掩著，裏面傳來一鋤頭一鋤頭掘土的聲音，一聲聲刺得阿媛心口發疼。

阿媛在門外慄著，直到聽到一聲破碎的巨響，才抖著手猛然推開了門，果然看到了最不願發生的事。

屋裏一片狼藉。床徹底被移開了，地上扔下把鋤頭，那塊地已經被掘開。吳有德蹲在地上，

黑陶罐已被砸得碎，他將錢幾把摟進一個腰包里，腰包瞬間變得鼓鼓的，他拍拍腰包，甚是滿意。

阿媛站在在門口，手扶住門框不由自主地使勁氣，眼前一幕實在讓又驚又怒，並且不知所措。

吳有德拿到錢本來已是心滿意足，看到阿媛進來，心頭卻是怒起。

「死丫頭！你藏著這麼多錢，也不知道孝敬你爹。平時管你要錢，你總說生意不好，才十多個錢就吧老子打發了！」吳有德又使勁拍拍腰包，因為長期酗酒而佈滿的雙眼裏閃現兇暴的怒氣，「生意不好，哪裏來的十六貫錢？！」

阿媛看著吳有德起，腳步似要朝外走，心裏一下更慌了。

不能讓他拿走錢！不能！不能！他出了這間房，出了這個院子，出了這個村，等幾日他再回來，這些錢早已化作他中的濁，賭桌上的籌碼。

攔住他！

阿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全然忘了眼前這個人是一直以來只敢躲避不敢反抗的兇神。

阿媛急跑幾步，手往吳有德腰包上奪去。可哪裏是吳有德的對手，吳有德抓住胳膊使勁一拽，阿媛已被狠狠摔到牆角。

怎麼忘了，這點力氣怎麼可能把錢搶回來。

阿媛努力平息自己的恐懼與驚慌，勉力爬起來走到吳有德面前。

「叔，你看，這些錢我也不是自己用，明禮今秋要參加鄉試，這些錢是給他準備的盤纏。等他中了舉人，各地的鄉紳老爺必定要支援他。到時候叔你的那一份自然不了的。這裏十幾貫錢而已，叔你要是憐憫些明禮，將來他大富大貴了又怎會忘了你。」

阿媛覺得吳有德也不是個只看中眼前利益的人，當初他結宋明禮，不也就是著將來有個老爺婿，讓他過好日子麼。

這般陳說，吳有德八是要轉意的。實在不行，拿出其中兩罐錢來打發了他，把十四貫錢要到手，再找個吳有德打死也找不到的地方藏起來。

哪知吳有德不僅不為所，提到宋明禮似乎讓他火氣高漲得能噴發而出。

吳有德額上青筋跳，一把住阿媛的脖子，把提到跟前，「等他中舉？等他富貴？那時候你以為他還會要你嗎？」

阿媛已經聞到吳有德口中刺鼻的酒味，無奈脖子被他扣，想扭頭避開已是不能。

阿媛的聲音因為迫而變得沙啞，「你放心...他會的...不了讓你跟著富貴...」

吳有德突然發狂一般哈哈大笑起來，「死丫頭，老子白養你十多年啊，養得你了睜眼瞎子。當初要不是老子使計，宋明禮那個小子能看上你？」

阿媛的呼吸有些滯住，也無力地停下了在吳有德手中的掙扎。心中突然而至的懵懂明悟，竟讓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恐懼。

使計？使了什麼計？吳有德是在撒謊，在挑撥吧，他只不過為了得到那些錢而已。

阿媛用心虛的解釋下心中的不安，可聯想到宋明禮每次見時冷淡的神，如今確實明白那並不是不好意思而已，也打算要去問清楚的。可意識到的時間，終究是晚了些嗎？

吳有德的話徹底擊碎了阿媛心中最後的一期盼。

「一年前，是你把這沒用的書生救了回來。我從王山泉那裏得來的糧食就兩個人的口糧而已，你偏偏要把宋明禮好吃好喝的養著。後來他傷好了，要下山了。老子見你對他有幾分意思，便出了力要幫你呢！」

阿媛見吳有德笑得沾沾自得，心裏像被刀剜了那麼難。

「你——做了什麼？」阿媛一字一頓地道。雖然極不願聽到那個事實，但又忍不住要知道真相。

吳有德鬆了手，阿媛還沒過氣，又被他推了一把，力地撞倒在床沿上。

吳有德冷哼一聲，「老子給他算了一筆賬！他在老子家裏好吃好喝了兩個月，怎麼也要算他一兩銀子一天！他走不得路，村裏的大夫說要請城裏的大夫才行，老子給他找了城裏最好的大夫，這又得算他十兩銀子！老子給他煎藥端湯，伺候他跟爺似的，這又得算他十兩銀子！最要的，老子閨，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他一個屋檐下兩個月，傳出去還有什麼名聲？這點怎麼也要算他二十兩銀子！他欠老子一百兩銀子，還不上自然要娶你。」

阿媛抓著床沿的手抖起來，聲音也跟著發，「你——你訛了宋明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