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怔了怔,忙問道：「去做什麼？」

青竹笑笑，一副有竹的樣子,「還記得上次那批字畫傘嗎？昨日去鎮上付記傘行,付老闆全收下了！還說，若是這印刷的圖案能再清晰些,他收的價錢能更高。我上次找的是枕水鎮的刊印社，印出來的圖案算是不錯了,但和繪製出來的圖案還是有很大不同，細瞧之下,並非上品。」

阿媛點點頭,「你想去沈莊找更好的刊印社？」

「不錯。」青竹道，「沈莊有條街是專做各種書畫贗品的，用的也是木版水印之法。我想那裡的技藝應該更加高明,若印出來能與繪製的相差無幾,那便賣到三錢銀子了！」

「付老闆是在雙子橋遇到的那個老闆嗎？你和他做起生意了？」阿媛有些好奇。

青竹道：「嗯,就是那位老闆。我雖不願去給他做工，但將傘批賣給他倒是不錯的,付老闆很講信譽,價格公道。」

阿媛想到雙子橋上的付老闆，確實算個不錯的人。青竹與他做生意，應是好事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阿媛本想與青竹講講張家婚事和王山泉家租地的事，見他興高采烈的模樣,卻又不願說出這些他分了心。

「若快的話,當日便可回來,再晚也不過三天吧。」青竹幫把洗好的薄荷放簍中，又溫聲問道，「怎麼？捨不得我？那跟我一起去吧。」

阿媛知道他是打趣，但想到自己一個人在村裡，若張家突然有了什麼作，只怕自己應付不了，便道：「那就和你一起去。」

青竹想著，該是要紅著臉的，沒想到竟真的答應下來，待反應過來，馬上道：「你說真的？可不許開玩笑。」

阿媛嗔道：「誰要和你開玩笑，我許久沒去過沈莊了，我想去看看。」

青竹喜不自勝，「那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心想著，能與多些獨時間，口中如飲下糖。

第二日早晨，阿媛與青竹早早地就下了山。

山下一片蘆葦盪鬱鬱蔥蔥，青竹的船就放在那裡。

山上人為了便於趕集，稍有些錢的都會給自家備上一條船。船與傘，實是水鄉人不可或缺的兩樣工。船通常都泊在水岸邊，方便取用。像這片蘆葦盪里，就泊了許多船，即使沒有人看守，也絕不會有人胡用，一切自有約定俗的規矩。

青竹揭開船上遮蓋的油布，牽著阿媛的手上了船。一個撐篙，一個劃槳，一葉扁舟在浩渺的汐水上畫出一道悠長的魚尾。

到得鎮上，時間尚早。青竹拉著阿媛上了鎮北一小碼頭，將船系好。

因著昨夜又制出了一批傘，所以青竹先到了枕水鎮，想將傘與付老闆，再出發去沈莊。

阿媛想去附近看看糕點鋪和雜糧店，於是二人分做兩路，約好時間在碼頭匯合。

阿媛看了一些新出的糕點花樣，又往雜糧店問了糯米，綠豆，芡實等價格，比起清明節那段時間，價格已回落不。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阿媛已轉回了碼頭，青竹還未到，阿媛便站在一棵樹下乘涼等著。

「姑娘，你可是賣糕的？」阿媛抬頭，見是個小廝打扮的清瘦男子親切地向問話。

阿媛詫異，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卻又想到，自己雖做的小買賣，還是與大富人家送過幾次糕點的，只是賣給那裡的丫環小廝，並不是主家，那眼前這位，或許就是打過照面的，只是自己已不記得罷了。

「是，我是賣糕的。不過，今日來鎮上有事，來不及做上那些。」阿媛答得爽快，心想，對方大約是想向自己訂些糕點。

果不其然，小廝笑道：「沒關係，今日不買。我是迎柳巷徐家的僕從，我們主家後日擺滿月酒，聽說姑娘做的糕點十分緻味，想從姑娘這裡訂些滿月餅和桃子糕，煩請姑娘移步，隨我走一趟，與我們管家商議事宜。」

後天？阿媛想，青竹說最晚後天回來，也不知趕不趕得及這個生意。但即是擺滿月酒，想必要的糕點數量不會了。

阿媛不願失了這大生意，便想先過去問問況，卻又擔心青竹來了沒見著自己會擔心。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隨這小廝一同走了，心想迎柳巷離碼頭不遠，自己快去快回便好。

走到那迎柳巷，小廝在前，阿媛在後。

小廝的腳步很快，這正合了阿媛的意，也匆匆跟在他後面，想快點商定好結果。

迎柳巷是條雙通的巷子，兩邊的牆距離較窄，牆頭很高，頗有點深宅院落的味道。此時日頭有些晃眼，巷中人跡寥寥。

阿媛記得這裡是有一戶姓宋的人家，家裡還算是殷實的，可卻不記得的位置。見那小廝快把巷子走通了也不見停下，便問道：「小哥，還有多遠呢？」想到青竹可能已在外面碼頭等他，不由得有些心慌。

「到了，就是這裡。」小廝終於在一木門前停了下來，笑著道。

阿媛跟著小廝走到門口，正待小廝開門，那小廝卻突然面狠，一個急手出，奪走了阿媛肩上的包袱，往來時的巷口揚長而去。

阿媛始料未及，驚恐未定。待反應過來，立馬追了上去。那小廝雖瘦弱，跑起來卻腳下生風，如同敏捷的猴子，阿媛拼了命也追趕不上，只得一邊跑，一邊呼。

可那小廝定是算好了，這邊高牆隔音，巷中又沒有一個過路人。

阿媛著氣，心下大呼糟糕，青竹預備做印刷的錢全放在包袱里，說也有好幾兩。

自己心大意，竟著了道。

可待阿媛跑到巷口時，卻見那小廝慌張地停下了，似被什麼人擋住了。

近幾步一看，截住小廝的人，正是青竹。

阿媛匆匆舒了口氣，這錢是保住了。

小廝見來人是青竹，嚇了一跳，轉頭就往阿媛的方向跑，抱頭鼠竄一般。

青竹反應也是極快，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口。青竹的力氣自然比他大，小廝很快被他控制了。

青竹拽過小廝手中的包袱，遞到阿媛手中，又對小廝狠聲道：「不巧啊，小哥，今日你又撞到我手上了！我看今日，非得抓你去見了！」青竹在約定的時間沒見到阿媛，覺得有些奇怪，阿媛並不是個不守時的人。於是他向周圍店家打聽，便得知阿媛隨著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進了迎柳巷。不想剛走到巷口，就聽到阿媛的喊聲，又見到眼下這個「人」。

阿媛吃了一驚，聽青竹的意思，這個小廝就是上回了畫畫老伯東西的那個。還真是好巧不巧啊！

阿媛剛才追得氣吁吁，如今聽得這小竟是個屢教不改的慣犯，心下有氣，也道：「對！抓他去見！」

小廝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連連求饒。口中說的無非還是那些話，說自己是奴籍，獲罪會判得比常人重。又說自己欠下了高利貸，是不得已才來行竊。

青竹抓著他，竟有些哭笑不得，「我說小哥，你就不能換個由頭嘛？上次你就這麼說的！我看你就是個慣犯，這小廝模樣都是裝扮給別人看的。一旦失了手，就拿自己的奴籍份說事兒，好別人同於你。」

阿媛覺得青竹所言大有可能。

小廝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大哥，大哥，我說的都是實話。今日若知道這位姑娘和你認識，我絕不會打錢財的主意。」

青竹悶聲嘆了口氣，怒道：「不管是不是認識，你搶人家的東西就是不對！」說罷，便拽著小出了巷子，阿媛挎好包袱跟其後。

迎柳巷外卻突然閃出一個影，擋住了三人的去路。

「祥哥他沒有撒謊，他真的是迫不得已。」來人是個妙齡子，雖做丫環裝束，但見面桃腮，烏髮雲鬢，算得是個人。形雖不苗條，卻自有一種滿健康的韻味。此刻正雙眼含淚，凄凄然道來，形容楚楚可憐。

阿媛本來走在青竹後，未看到這子的容貌，如今聽說話，卻心中一凜，快步閃到前面一看——站在前面的，不正是許久未見的朋友阿芹嗎？

青竹瞧出不對勁，阿媛馬上解釋了與阿芹的關係。青竹拽著小廝添祥的手只得鬆了開來。

眼見事態變得複雜，幾人也不便當街理論。青竹便帶著他們一起到了旁邊一間茶樓，尋了最角落一個清凈的位置坐下。

添祥喝了一口茶水，但覺尷尬，一言不發。倒是阿芹淚眼朦朧，將事和盤托出。

原來添祥因想與阿芹婚配，得罪了蔣娘子的夫君，已被蔣娘子的夫家逐了出來，讓他以三倍的價格才能贖回當初的賣契。添祥想不到別的辦法，便與阿芹商量，說賭博是來錢最快的法子，拿了阿芹的積蓄便去了賭坊。沒想到沒有掙回一文錢，倒是被人家設了局，欠下了二十兩銀子的高利貸。

賭坊日日追債，添祥被無奈，只得行了竊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