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天氣很熱，可太乙蓮舟四面環水，遍直綠樹。到了傍晚，暑氣消退，晚風送涼，讓人心曠神怡。

可顧重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心曠神怡，只覺得心里突突跳。

王九郎是什麼人？

他是文國公府的繼承人，能影響太子的立廢；他世芬堂王家未來的堂主，天下無數文人學子唯他馬首是瞻；他還是煙霞山莊的莊主，未來推翻偽帝擁護新帝登基的初衍大師。

就算他人冷冷的，就算他的確心狠手辣，被急了會用霹靂手段鎮敵對的勢力，可在顧重心中，他始終是個心懷天下，對人對事都有準則，面冷卻心不冷的君子。

他要娶，本不是想娶，不過是因為替著想，不想失了名節而已。

的確慕王九郎。見到九郎會了心跳卻覺得特別高興，會因為他的靠近而歡喜不已，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煩惱憂愁，晚上睡覺會夢到他，或是甜的或是酸的或是令人臉紅心跳臊不已的。

可自打那次在船上試探之后，就知道王九郎對毫無男之。他待這般好，不過是因為想讓查出先生邊的那個人是誰而已。

當然，現在因為給他治病，勉強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為了不恩人的名節，所以才想出這個法子來。

當然想嫁給他，想每天跟在他邊。不、就算不嫁給他，只要每天能見到他，就心滿意足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

為了自己自私自利的想法，固然可以順水推舟的答應九郎，可九郎該怎麼辦呢？

他也會有喜歡的人，也會有與他心意相通想長相廝守的姑娘。占了九郎嫡妻的份，九郎喜歡的姑娘豈不是會莫大的委屈？

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那就是陷九郎于兩難，在心的姑娘與道義面前，他選擇了道義，這固然很好，可對那個姑娘而言是不公平，對九郎也不公平。

就像當初的郝邵一樣，他為了完自己對師父的承諾選擇了趙夢蘭，理解但也怨恨。

不僅怨郝邵心狠，也怨趙夢蘭足。如果今天答應了九郎，那跟趙夢蘭又有什麼區別？

不，不能那樣做。

顧重臉上的紅暈褪去，再次抬頭，目已是一片清明。

站起來，沖王九郎福了福，鄭重道：“多謝九郎一片拳拳護之意，只是我并沒有嫁人親的打算。”

的聲音清朗，沒有害沒有勉強，顯然是真心話。

王九郎臉沒有變化，只平靜地看著，等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這樣說有些驚世駭俗，一般人無法接，但九郎并不是一般人，想來一定不會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樣。”

顧重深深吸了口氣，不急不緩道：“自打退親之后，我就做好了一生不親不嫁人的打算，幸運的是，伯祖母也同意我的決定，并答應不會我嫁人。”

“九郎不必因為我是子而心有顧慮，正所謂病不避醫，反過來，大夫也不能因為別而避諱病人。以后，九郎只當我是尋常大夫就可。”

聽說完，王九郎下頜突然收，目也冷了下來。

顧重見他臉凝重，似有不悅之意，一時間倒拿不準他心里在想什麼，只覺得那目冷似二月清冷的月，讓心頭發涼。

或許，說錯了什麼話？

顧重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對，卻本能地覺到危險。的確是危險，此刻九郎上的氣勢太攝人了。

“天已不早，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王九郎并未說話，只微微點頭，然后閉上了雙眸，一副不搭理的樣子。

顧重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只覺得心頭一，轉就走。

待走到門口，回頭去看，王九郎還坐在那里，維持著之前的姿勢，雙眸也依然閉著。打在他的上，給他鍍了一層金黃，卻并不讓人覺得暖，反覺得他越發孤寂清冷。

“九郎，你是不高興嗎？”顧重忐忑地喚了他一聲，可并未得到回答。

在門口站了一會，便怏怏地走了。

接下來的十幾天，顧重繼續給王九郎治療。

只是氣氛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不用說，王九郎就會十分主的去泡藥，只不過整個治療的過程氣氛都十分抑。

王九郎再不會溫聲跟說話，也不會過問課業上的事，他們之間好像一夜間多了一條巨大的鴻，而那鴻是永遠都無法越的。

心里難，連帶著每天的糕點都不怎麼吃了。

九郎不理會的，整個人都不怎麼有神，人像霜打的花一樣，總是怏怏的，夜里也睡不好。如此一來，不過短短十來天，人就瘦了一圈。

王九郎看著下尖尖的，臉有些白，心頭就頓了頓。

有些高興，也有些心疼。

小丫頭看他的時候眼睛幾乎都能放出來，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高興，會因為他的一個小小的表而張。會為他哭，為他笑，心早就被他所左右。

早就將他放在心上，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賴他，仰慕他。

只是年紀小，并不曾察覺自己的心意而已。

這幾天冷著，不過是想讓早點明白自己的心而已，沒想到對影響這麼大。更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這麼倔，這麼傻，倔到不肯低頭，傻到看清不自己的心。

瘦了，越發顯得臉蛋小，眼睛大。只那大眼睛像蒙了一層灰一般，沒有了從前的澤。

看他的時候，會極力的克制，再不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

看低垂這雙眸收了針，去了屏風那邊洗手，腰肢比從前更纖細不堪一握，他不由嘆了口氣。

顧重凈手出來，見王九郎竟然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涼塌上注視著自己，心里不由頓了頓。

要是從前，肯定會快步走過去，問九郎是不是有什麼話跟說，可現在，不敢了，也不確定。

不過，還是走了過去：“九郎，明天我跟先生一起去參加瑤琴節，上次你借給我的那把琴，能再借我用一天嗎？”

“坐下來說話吧。”

顧重乖乖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臉。見他臉還好，沒有生氣的樣子，心里就松了松了。

看著小心翼翼的樣子，王九郎不由蹙了蹙眉。

上一次借琴多大膽，這一次竟然這般戰戰兢兢的。

王九郎站起來道：“去琴房吧。”

兩人一起去了琴房，這一次，顧重門路，一下子就找到上次用的那把。

王九郎卻道：“不要這一把，換隔壁那把黑漆面的。”

顧重乖乖走過去，彈起了雨的印記。手指撥琴弦，琴聲流淌出來，就大吃一驚。

這把琴的聲音怎麼這般好聽！遇到好琴不容易，收斂了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到指端上。

小丫頭彈琴的樣子格外認真，王九郎慢慢靠近，站在隔壁的琴桌旁。

“你的琴技很好，這首曲子也很聽，明天是打算還彈這一首嗎？”

十幾天來，這還是王九郎頭一次跟說這麼多話呢，雖然明白王九郎是不想丟王家的臉，的心還是止不住輕快了許多，膽子也大了一些。

“是啊，我打算繼續彈這首，九郎你覺得如何呢？”

但難免還是有些小心翼翼。

小丫頭像個貓一樣，他用一年多的時間養著，喂了，讓歡快地在他邊撒喵喵，才冷了十幾天就這樣防備重重了，可真是跟貓一樣又氣又沒良心。

王九郎暗暗搖頭，不了額。

本來是想冷了，讓認識到自己的心，主過來討好他，現在倒反過來讓他去哄了。

他這算不算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

不過，他知道小丫頭的肋，哄回來也不是難事。

王九郎勾了勾，出微笑，那劍眉星目的眸子明亮清潤，看向顧重的時候帶了幾分春風般的溫。

這一笑，就像瓦石間的珠玉，經一照，彩奪目，風華盡現，顧重不由看了個眼直。

就像他不了漉漉的大眼睛一樣，也不了他淺淺的笑容，這傻孩子，既然不懂，那他就慢慢來好了。

王九郎臉上笑意更深，慢慢朝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