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時回溯」看似時間很久,實際上,在現實世界裏,不過是短短幾分鐘的事。
僅僅過了幾秒鐘,向南就睜開了雙眼,時間短到孫教授和賈昌道幾乎都沒有在意。
「這小子速度快,到現在,古畫的清洗工作已經全部完了。」
賈昌道看到這裏,抬起手腕瞄了一眼,忍不住驚嘆道,「平常清洗一幅這麼大的古畫,最快也要半天時間,向南居然只用了一個小時不到,太快了。」
要是平日裏聽到有人說清洗古書畫速度很快,一幅畫只要不到一個小時就搞定了,說不得賈昌道就要發飆了。
你這是在清洗古書畫?
不,你這是在毀文!
清洗古書畫,講究的就是耐心、細緻,不僅要清洗得乾淨徹底,還要保證不能加大對古書畫的損害。
慢工才能出細活——這話不只是說說而已!
想當初,故宮文保科技部有位老前輩,在修復一幅唐朝宮廷畫時,是清洗這一步,就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想快?
那還不如直接扔進洗機里攪和攪和好了!
可現在,賈昌道是親眼見到向南清洗古畫的,他的每一步都做得一不茍,毫不讓旁觀的人覺得倉促敷衍,而且,畫作也清洗得很乾凈,更沒有對古畫完二次傷害。
「我的表不會壞了吧?」
賈昌道心裏忍不住冒出了這種奇怪的想法。
孫教授淡然一笑,輕聲說道:「知道為什麼嗎?年輕就是生產力啊!」
嗯?
賈昌道有些不明覺厲,這話,好像有點道理。
有點水平的古書畫修復師,年紀大多在三十歲以上,而實際上,修復師的主力軍,仍然是那群退休返聘的老頭老太太。
這歲數就擺在那兒,不服老都不行,想快也快不起來了。
兩個人說話的這個工夫,向南已經完了「去污」工作。
古書畫由於長時間擱置,沾染的油漬污較多,有些頑固的臟污用清水並不能全部刷洗乾淨,只能手工刮掉。
這一過程就作「去污」。
而用來刮污的工,是一種專用的馬蹄刀。這種馬蹄刀薄如蟬翼,不僅能去掉畫面上的污垢,而且又保證不會損傷畫面。
向南三下兩下完了古畫的「去污」,這才抻了抻腰,長舒了一口氣。
連續彎著腰忙活了一個來小時,要是年紀大一點,這腰早就不了了。
幸好,向南很年輕,腰好著呢。
賈昌道和孫教授對視一眼,都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男人人都懂的——畢竟,他好,也好。
笑過之後,賈昌道和孫教授又將目轉向正在忙碌的向南,兩個人臉上的神都變得凝重而又嚴肅了起來。
畫面清洗完畢之後,接下來,就是很關鍵的一步了——揭裱。
一般裝裱過的書畫作品,都分為四層。
第一層是畫芯,這是一幅畫作最為核心的部分。
第二層是命紙,命紙是畫芯的托紙。
托紙直接和原畫接,能延長作品的壽命,也能夠使作品更加出,故而稱之為「命紙」。
第三層和第四層則是覆背紙,用來承接作品的。
揭裱,就是將畫芯與腹背紙、命紙分離開來。
揭腹背紙相對於命紙而言,要輕鬆一些,畢竟腹背紙並不直接接畫芯。
但這輕鬆,也只是相對而言。
向南一手拿著鑷子,一手拿著蘸了水的筆,一點一點小心謹慎地將腹背紙揭去。
揭完腹背紙以後,他一刻也沒有休息,又開始揭命紙。
一般而言,古書畫的命紙能不揭就不揭。
命紙對畫芯來說命攸關。
經過多年沉積,命紙上承載著畫面的靈魂。輕易揭去命紙,整個畫面將變得暗淡無神,會造致命的傷。
如果命紙落而質地尚好,還是要儘可能地把原命紙和畫芯之間用筆刷上漿糊,重新恢復原位。
這樣可能揭裱后的厚度要厚些,但畫面的氣神卻不會損傷。
然而,這幅《仿黃公山水》捲軸,也不知遭了什麼樣的和折磨,不僅命紙糟朽不堪,就連畫芯上也有破損之,因此,這命紙不揭也得揭了。
到了揭命紙這一刻,向南倒是一如平常,臉上波瀾不驚,手下作依舊沉穩。
賈昌道卻是不由得張了起來,渾繃,連呼吸聲都輕了幾分。
孫教授輕輕捶了捶坐得有些發麻的雙,扭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
「張什麼?這些年你揭過的命紙,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怎麼還這麼沒有定力?」
「我不張,我是替這小子張!」
賈昌道沒好氣地說道,「你說說,他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怵呢?想當年,我跟他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整天拿著排筆蘸水洗畫呢!」
「你跟他比?」
孫教授啞然失笑,抬手指了指向南,說道,「你知道我之前修復的那幅清代畫家龔賢的作品《山居圖》嗎?」
「你說的是那幅拍賣價200多萬港幣的《山居圖》?」
賈昌道很快就想起了那幅畫,隨即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是一個收藏家委託你修復的。」
古書畫修復師,不止是為博館修復古畫,有時候也會接民間收藏家的委託,為他們保養修復藏品。
只是,文修復和文藝品修復不同,-文修復是為了阻止文的持續損害,延長文的壽命;而文藝品修復,則是儘可能的還原文藝品的原貌。
一幅古書畫藝品,其修復前後的市場價值,差距往往在數十倍。
「你怎麼就記得拍賣價?」
孫教授抬起手點了點賈昌道,笑著搖了搖頭,「外界都知道這幅畫是我修復的,卻不知道,這幅畫的修復工作,實際上是我的學生一人獨立完的。」
「嗯?你的意思是,《山居圖》是向南一個人修復的?!」
賈昌道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他不得不震驚啊,那幅畫他是看過的,幾乎看不修復的痕跡來!
如果這修復工作是孫教授親手做的,那還說得過去,畢竟他的水平就擺在這兒。
可誰也沒料到,孫教授今天居然親口告訴自己,那《山居圖》,是面前這個才20歲的向南修復的!
「我騙你有意思嗎?」
孫教授像個小孩似的撇了撇,「自己看,命紙都揭完了!」
賈昌道轉頭一看,果然,這短短的時間裏,向南居然就把命紙給揭掉了!
別人修復一幅古畫,短則三五天,長則幾個月,他倒好,半天不到,就把修復工作的一半都給做完了。
賈昌道看著依舊伏在長案前,忙而不、不緩不急地做著修復工作的向南,以及坐在一旁悠哉游哉的孫教授,突然到一深深的惡意朝他襲來。
他默默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拍了拍上的服,然後轉就朝修復室外走去。
不看了,太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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