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用過了晚飯，又去了趟隨禧園，見老太太吃過了葯已沉沉睡了過去，呼吸聽著還平穩，這才回了自己漪綠樓。百度搜索讀看看)心中一直掛念著母親到底有無跟父親提那事，春鳶喬琴過來催了好幾回，這才懶洋洋預備著要歇息了。送水來打雜丫頭進來，把紅漆描金湯盥盆放地上，笑嘻嘻道：「方才聽灶廚里媽媽說，今夜只怕有得忙了，宵夜都不知道要做多。說後日老太太大壽，老爺要廣布善米善錢，這就開始要備了。這可真是好事，明日趕著我娘早些過去排隊。」

正給明瑜拆髮髻丹藍聞言，「噗」一聲笑罵道：「沒見過世面小蹄子，只知道佔便宜。那是老爺給外面人發放。到了那日，你還怕老爺不給自家裏人得好？」

兩個自顧鬥，明瑜聽見卻是心花怒放，曉得必定是父親被母親說改主意了，哪裏還肯睡，急忙丹藍把自己剛拆了一半髮髻隨意再梳回去，立時就要往父母院子裏去。春鳶幾個不敢攔，只得跟了過來。

明瑜到了院子前，見門還開著，看門說老爺剛出了去前堂，便放心徑直了江氏屋子。剛繞過擺放著丈高四聯梅雀屏風，就見裏面銀燈挑得通明，江氏正穿了件家常綉襖坐案幾前寫著什麼東西。

「不是你早些歇了嗎？」

江氏抬頭見是，笑著嗔了一句。

「娘寫什麼呢……」

明瑜爬到了手邊椅上，瞄了一眼。

「你那主意好，你爹照辦了。須得早那些原先收了我邀夫人們曉得，趕著明日一早送出去，免得耽誤了。」

「娘何不人代寫，這般辛勞……」

「尋常往來人家帖已分派下去了。只這些素日往來叢，須得我親自寫了才好顯誠意。」

「我幫娘寫。」明瑜說著，已經坐到了另張椅上，順手拈了只斑竹管花毫筆，「娘字跡，我從前仿過，連外祖也要細辨才認出來。()」

江氏擰不過，只得分派了些給，娘兩個對坐，丫頭送上了茶點便退下。江氏看提筆蘸墨寫了一行，搖頭笑道：「你這鬼丫頭，果然連我自個瞧了都覺著像。」

明瑜嘻嘻一笑，低頭用心繼續。此刻滿室寂靜，只聞燈花偶爾噼啪裂和筆落泥金信筏輕微沙沙聲，等琉璃沙刻著時辰到了亥時末，尚有幾家還沒寫好。

明瑜雖是大人意識，只這個畢竟還是個十歲，熬到這時已是十分睏倦了。江氏擱下筆，見滿面倦容，有些心疼道：「到娘床上去歇下，等娘寫好剩下便送你回去。」

明瑜熬不住困，點了下頭。江氏牽到了自己榻邊，鋪展開了臥衾，和躺了上去，親自替除了鞋，這才放下帳子，自己回去繼續寫。

明瑜聞著母親帳子裏流淌著細細甜香，心裏出奇地安寧，打了個呵欠，一下便沉了黑甜鄉。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陣說話聲驚醒。

「……再歪纏，仔細吵醒了阿瑜。晚間過來幫我寫了不，困了正躺床上呢……」

是江氏低了聲音，聽起來卻似乎有些氣息不勻。

明瑜自然曉得個中緣由，臉一下熱了起來。父母這般親昵，心裏自然極是高興，卻怕被他們知道自己醒著尷尬，急忙又閉上了眼睛一不。

沒片刻，便覺著帳子似是被掀了起來，「還睡著呢。你先歇了等我回來，我抱回去。」

耳邊聽見父親對母親這樣低聲說了一句。子一輕，父親已是連被衾一道將抱了起來，朝外走去。

明瑜父親寬厚懷裏，鼻端聞到了父親上帶著一摻了龍馨茶香男人味道，心裏一暖，眼眶卻是有些發熱，恨不得到漪綠樓路越長越好。

阮洪天抱了兒回屋子放下，吩咐跟著春鳶喬琴伺候好姑娘，這才離去。

第二日阮家眾多本家曉得了阮洪天決定，那些原本指著靠那日從中撈一把人極是失。因了原本排場越大，他們能撈油水也就越多，阮洪天又素來大方，也從不去計較這些賬目。眼見到手鴨子就這麼飛了，不死心又勸了起來。見他態度果決，這才沒奈何悻悻歇了口。

到了十五這日，外面那善事做得如火如荼，滿城百姓稱道不已，榮蔭堂里也是客來客往，喧囂非常。城中那些平日往來切人家雖曉得阮家老太太大壽日因了緣故，取消原本擺意園壽筵改做善，只出於禮節，也仍是攜帶了壽禮上門探，連知府也親自登門。阮洪天和江氏忙了一日，陪話宴客不停，接下來幾日又照各府所送壽禮重另備了份加重回禮，或親自登門道謝，或派了大管家送出去，如此一直忙忙碌碌了大半個月，這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祖母那場原本被指逾越了禮制壽筵終於如自己所願那樣安然度過，明瑜心中終於鬆了口氣。且待這大半月過去，孫郎中被請來日日診看，老太太病也已是好得差不離了。前世之事，明瑜因了祖母對自己冷淡，又有些不滿對江氏態度，平日自然也不會刻意去接近，到了幾年後老太太去時，祖孫兩個也還是淡淡。到了如今，卻因了這一個契機，老太太見這孫幾乎日日陪己側用心侍奉，人心終是長，待明瑜已是好了許多，只是對江氏，那態度仍是照舊。

明瑜記得從前就是老太太這六十大壽后，母親就會張羅給父親納妾了。心中有些不安，恨不得把父母就關屋子裏不讓出來，早一刻有孕了才好，偏偏自己一個小孩家又不好摻和這些，也只能暗自心急。這日午後無事，和春鳶喬琴一道帶了小丫頭樓下臨水閣子裏做針黹活，聽們低聲說著閑話，耳邊不時聽到幾聲清脆鳥鳴，本該是個閑適午後，只自己心裏卻始終有些浮躁不定。手上拿了一面圓繃子綉早半個月前便開始貓撲彩蝶，那貓眼挑，返工了好幾次卻仍不滿意，惹得春鳶不解地看了好幾次，終是忍不住勸道：「姑娘若是手不順，先歇了片刻，回來不定就又好了。」

明瑜笑了下，丟下手上繃子和針線，正要起，突然想到杜若秋正是個紅好手。自己約記得前世了父親妾后，父親對也並無多寵，且自己瞧著也是終日鬱鬱寡歡，並沒想爭寵樣子。如今既這樣了，何不先探下口風再做定奪？想妥了，便又拿回了自己方才丟下那綉繃子，往繡房裏去，邊只帶了春鳶。

杜若秋自被送進了阮家，江氏既未讓近服侍，也沒派去做什麼活，見針線好，一直放繡房裏，不過是給府中下人們做四季衫而已。

杜若秋正埋頭做手上一件青布袍子，忽聽邊上眾多嫂子「大姑娘」，抬頭看去，見是府上大小姐明瑜過來了，急忙跟著人站了起來。本以為沒自己什麼事，不想卻直直到了自己跟前站定看了過來，便有些不安地把手上那件袍子往後掖了下。

明瑜注意到了這作，卻當沒看見，只是順手了那角，看了一眼，笑道：「我聽說你針線功夫好。這針腳果然細齊整。我綉這貓眼，幾回都覺著不滿意，你幫我瞧下。」

杜若秋這才鬆了口氣，急忙把手上袍子胡卷了下，塞進腳邊一個簍里，接了明瑜綉繃子，略微端詳了下，道：「我用滾針試試。」

那滾針以針針而綉，后針前針中部偏前些，將針腳藏於線下，第三針接第一針針尾偏前，適宜綉走飛禽鬚眉發眼等。明瑜從前也跟綉娘學過。此時見飛針走線起來，針法比自己不知道靈活了多。沒片刻便已是好了。

明瑜贊道：「果然好針法。我那裏還有個綉樣，不如勞煩你一道跟去看看？」

杜若秋急忙應了，跟著明瑜一道往漪綠樓去。到了園子口海棠叢前，明瑜示意春鳶停下，自己往邊上甬道頭亭子過去，杜若秋雖有些不解，只也跟了過去。

「杜家姐姐，你也過來坐。」

明瑜坐了個鼓墩上，側頭看著，笑道。

杜若秋大是意外，急忙搖頭：「大姑娘折殺我了，我名便是，怎敢當姐姐之稱……」

前世自己母親後還是杜秀才和匠人顧選給收，且杜若秋後也陪了母親自，明瑜記念這分，心中對杜若秋也是存了幾分親切，笑了下道：「我見了你親切，一聲姐姐也無妨。」

杜若秋心中極是不解。了榮蔭堂半年多，和這大姑娘統共不過只打了幾回照面，從前也未覺如何留心自己，怎地突然說見了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