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四周極為幽靜,道邊種滿了四季常青的松樹,盛夏時節生長得極為繁茂蔥鬱,翳堆積,遮得小道上一點也無,顯得森森的。
樓湛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對這種環境毫無懼意,問了看守義莊的老者幾句,便直接推門而。
後面的一眾金吾衛面面相覷,跟著走了進去。
這個吏倒也不麻煩。
義莊里擺滿了棺材,大大小小,擺放得整齊有序,今早送來的棺材擺在最前面。
兩個金吾衛自覺地上前,將棺蓋緩緩推開,頓時一奇異的味道混著腥氣味撲面而來,讓人不適。
樓湛走到棺材前,低頭看了看,眼角倏地一跳。
是個極為年輕漂亮的。
張史也不笨,只是派人將的直接搬到了義莊,沒有破壞痕跡,也是因為如此,樓湛才恍悟為何他那麼悲憤。
的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細潔白的脖子上還有青紫的痕跡,似乎被人狠狠掐過;往下一看,上還有很多跡,斑塊縱橫的。樓湛手輕輕拂開的,才發現是被匕首一類的利捅出的傷口。
抿著,麗的面龐上還殘存著驚懼與恐懼,眼睛死死瞪著,卻已經失去了芒。
看了半晌,樓湛側過了:「許仵作,請。」
跟隨而來的還有一個仵作,是羅將軍直接令人綁來的。
對方能這樣盡心儘力地幫忙……樓湛不由想,世子的面子真大。
那位許仵作是被強帶來的,臉不悅,上前看到棺中的,卻也出了一不忍,隨即細細地查看起來。
昏暗的義莊,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
許久,許仵作收回了手,略一思量,回道:「老朽檢查了這位姑娘的瞳孔與舌頭,看來應是被匕首刺傷多個部位,失而亡。」
頓了頓,他背起手,緩緩走起來:「看這位姑娘上的斑,久難褪,應已去世八個時辰左右。」
樓湛點點頭。
「方才老朽掰開這位姑娘的時,發現了這個東西。」許仵作走到樓湛前,將手中的東西遞去。
是一塊破布。
樓湛接過,仔細地看了看。這塊布是淡紫,時,裏面似乎浮出了流雲。質地極好,即使被張家含了幾個時辰,仍舊順舒適,展開來不帶褶皺。
可惜,兇手不可能一直穿著帶有重大嫌疑的殘破服。
不過,證據有總比沒有好。
樓湛出一張方帕,將殘布小心地包好放到懷裏,朝等待在一旁的金吾衛點了點頭:「麻煩諸位了。現在去城西河岸邊。」
羅將軍抱手一笑:「樓大人不必客氣,既是世子讓我們幫忙,那便無麻煩一詞。來此之前屬下已經派了兩名兄弟守在河岸邊,樓大人只管前去查看。」
樓湛激地拱了拱手。
離開了義莊,快要走出林間小道時,才見到了日。附近極為荒涼,人跡稀,隔了路旁的小樹林另一邊,卻是條長街。
樓湛走到金吾衛中間,低頭沉思著下一步的作。一行人走得快且輕,只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兀的,一個金吾衛警惕地大喊起來:「誰!」
樓湛猛然轉頭看去。
幾個金吾衛跑向旁邊的小樹林,一個灰人影閃出大樹后,朝著另一邊奔逃而去。
灰的服,中等材,腰間系著一塊淡青的腰牌。
有些眼。
樓湛仔細回憶了一下前世這段時間遇到的人和事,尋遍記憶,卻都想不起在哪兒看到過那種的腰牌。
在這兒等了一會兒,去追擊的幾個金吾衛回來了,皆是一臉無奈:「那人跑得太快,過去就有街市,他跑進人群就不見了。」
羅將軍不由搖頭,神嚴肅地看向樓湛:「應當是兇手邊的人,不放心來查案的樓大人,過來打探況。看來兇手是個有份的人,樓大人最近可要小心些,免得著了人家的暗招。」
樓湛默然,腦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會不會是,那個人?
悚然一驚,連忙按下這個念頭,疾步前行。
義莊離城西不遠,不過兩刻鐘就走到了。沿著城西河岸走過去,沒走多遠,便見到了守在河岸邊的金吾衛。
樓湛過去看了看地面,雜的青草間約有斑駁的痕,附近的草都有被過的痕跡。
除了這些,就沒有其它的痕跡了。
眉間籠了層鬱,樓湛手了太。
要說不急,肯定不可能。
樓息再怎麼混賬,也是弟弟。前世一直後悔沒有管束好他保護好他,這輩子不可能重蹈覆轍。
如今張家這邊的線索暫時斷了,要先證明樓息的清白,就得從昨夜與他喝酒的幾人中找證據。
要去挨人家的冷臉了,自然不能帶著這群金吾衛去。
樓湛快速整理了思緒,開口道:「羅將軍,拜託您兩件事。」
「請說。」
「第一,請羅將軍去詢問一下昨夜巡邏這附近的同僚,看到過什麼人。」
「第二,剛才各位應該都看到了那塊殘破的布,那種布料子貴,應該不多見,麻煩各位到雲京各大布莊詢問。」
眾金吾衛拱手應是。
樓湛背在後的手鬆了又,向他們揖了揖手,轉走向禮部尚書的府邸。
前世這些事統統沒有發生,莫非重活一世,一切都變了?
***
禮部尚書宋大人的府邸,樓湛也來過一次。已任大理寺卿一載,而四年前,參加科考前夕,曾隨著眾舉子來過這兒一趟,聆聽宋老的教誨。
這位宋老是譽長燁的儒學大家,樓湛對他不無崇敬,可惜為子,遭人詬病良多,連這位宋老也看不慣。
宋府的管家倒是客氣,聽了樓湛的來意,微微一笑:「我家公子昨夜染風寒,剛喝了葯睡下去,恐怕不太方便。」
樓湛一合計時間,離下衙還有兩個時辰,又道:「那本在此等候宋大人下衙。」
管家依舊笑瞇瞇:「今夜我家老爺隨鴻臚寺卿一同赴宴,不知何時才歸,樓大人不如明日再來。」
樓湛早料到了會如此,沒有什麼表,淡淡道:「那本就明日再來打擾吧。」
看來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兩都走不通,難道要去魏國公府?
……那還不如讓樓息在大牢裏多蹲兩日。
離開了宋府,樓湛慢吞吞地走在長街上,扭頭看到不遠的拱橋,走過去站定,靜靜地看著橋邊垂柳,猶豫不決。
不知站了多久,前方忽然響起一個優雅的低笑聲:「樓大人看起來,很是苦惱?」
樓湛微怔,抬眸看去。
倚在橋邊的男子藍玉帶,貌如珠玉,氣質皎皎,引得行人頻頻回看,他卻恍然未覺,似乎知道樓湛想說什麼,微微笑道:「去了趟宮裏,剛出來,想四走走,沒想到只是信步一走,又到了樓大人。」
那還真是巧了。
樓湛猶豫了一下,走上拱橋:「見過世子。下有事,先走一步。」
「樓大人可發現什麼線索了?」蕭淮盯著,角微微彎著,完全忽略了的後半句話。
被住了自然不能繼續走,樓湛有些無奈,見四周人多眼雜,只好道:「前方有家茶館,世子請借一步說話。」
蕭淮角的弧度不經意地加大:「盛難卻,卻之不恭。」
樓湛:「……」
怎麼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小茶館里沒有什麼好茶,不過也比一窮二白的樓府好。畢竟樓府養家餬口的就樓湛一個,還要時不時地修理一下龐大的府邸,嚴重的收不抵支導致樓府常年窮困潦倒……端出來的都是嵐姑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茶葉,味道讓人不敢恭維。
樓湛邊喝著茶邊講了一早上跑來跑去的收穫,隨即從懷裏掏出那塊殘破的布,遞給蕭淮看:「從張家小姐裏找出的,就是這個。」
這塊布料……
蕭淮眸中微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詫異地揚了揚眉,旋即出了沉思的神。
樓湛心中微:「莫非世子知道這塊布的來歷?」
蕭淮沒有立即回答。
他的長眉略微蹙起,半晌又舒展開來,沉了一下,彷彿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緩緩道:「這塊布料是……」
「混賬!」
「你寫的這什麼破玩意?也值十文錢?!」
茶館外忽然響起一陣喧鬧聲,打斷了蕭淮的話。樓湛站起來一看,不遠的河岸邊圍了些人。
「先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蕭淮也看了看外面,站起來,和樓湛對視一眼,一同走出小茶館。
圍著的百姓大多是在看熱鬧,好在人不多,樓湛和蕭淮順利到前面,只見幾個五大三的大漢站在場中,地上全是白紙和墨,一片狼藉。
蕭淮側頭看向旁邊的人:「這位大嬸,請問發生了什麼?」
乍一看到這麼個著不俗氣質高雅的年輕公子搭話,大嬸說話都有些結起來:「這,這兒有個擺攤替人寫字的小書生,那幾個是這附近的混混,故意過來搗呢……」
說話間一個大漢倏地一抬手,將那個寫字的書生推倒在地,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踹他。
「幾個破字就要十文錢,哪裏來的臭雜種,敢訛你爺爺?我呸!」
「大哥,看這小子長得還俊,象姑館那老鴇不是最喜歡這種貨嗎?」
「喲,看這小子細皮的,說不準就是從裏面跑出來的。」
那幾個大漢說話毫無顧忌,漸漸不堪耳,樓湛聽得直皺眉頭,往前走了幾步,忽聽那書生吃痛費力道:「你們……我與你們無怨無仇……雲京乃天子腳下,王法昭昭,天化日之下這般欺辱人,等下巡街的金吾衛來了……」
「金吾衛?」一個大漢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哈哈大笑起來,「老子告訴你!這附近巡街的金吾衛領頭的是我表哥,你以為他會幫你?識相點出十兩銀子,今日爺爺就放過你,否則老子不僅砸了你的攤子,還要把你賣到象姑館去!」
那個書生的聲音……
樓湛的子陡然一僵。
不會記錯。
瞬間的臉就冷了下來,秀致的眉目間佈滿冰霜,聲音也森冷如冰:「你要把誰賣去象姑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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