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這邊順利得令人髮指。

風寒病重的宋公子隔著層紗幔，咳得吐心吐肺，表示願意幫樓息洗罪名，還他一個清白。

離開宋府時，樓湛大大地鬆了口氣。倒真是給陳子珮蒙對了，蕭淮是個好靠山。

有蕭淮這個靠山跟著，幾乎不會有人故意為難。

折騰了幾個時辰，現在已接近午時正，樓湛正暗中思量著該如何報答蕭淮，還沒想出什麼，耳邊傳來蕭淮抑不住的咳嗽聲，氣息微弱紊，聽得出來他的狀態不好。

樓湛不由有些擔憂。

據說蕭淮生下來便弱多病，有太醫斷言他活不過而立之年。他為人謙和聰穎，風評技嘉，太皇太后心疼他，當今皇上翰明帝也很喜這位堂弟，廣納賢醫為他看病。

可是上輩子獄時，二十四歲的蕭淮似乎已經纏綿病榻，難以起。

樓湛緩緩回想著上輩子的事，腦中忽地似有一道閃電劈過，瞪大了眼，渾都是一僵。

蕭淮敏銳地發現了樓湛的不對勁，不聲地將染了的絹子收袖中，移過步子湊近：「怎麼了？忽然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既然已經得到了李宋兩位公子的保證，便不必擔心樓息了。」

他一湊近，便有越鄰香溫潤的淡香混合著淡淡的葯香撲面而來，霎時，呼吸間全是他的味道，讓人莫名安心。

樓湛這回沒有被他驚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淡淡的，沒有什麼彩。定定地看著蕭淮，半晌，移開目：「下沒有在擔心他。」

是在擔心蕭淮。

這個月底是太皇太后的生辰。

樓湛想起來了，上輩子那個壽辰因故沒有去，也是後來才聽陳子珮嘮嗑時說，壽宴上驚現刺客，直向皇上，當時事態急，蕭淮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為皇上擋了一劍。

後來他昏迷三天，差點就醒不來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蕭淮的壽命才又被巍巍的太醫宣布：天妒英才，世子能活到二十五歲就是極限了……

不能讓蕭淮再擋上那一劍。

可是要怎樣才能告訴他，壽宴上將會出現刺客？這話可不能空口白話，隨便說的。雖然蕭淮格溫和，但話一說錯了，可能就會被押送到悉的大理寺審問了。

樓湛黛眉微擰，有些煩擾。

不論如何，離壽宴還有十幾日，應該能想出個法子，避免蕭淮折騰他那本就不長的壽命。

看擰著眉，一臉苦惱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蕭淮有些好奇：「樓大人？」

樓湛恢復了平素的臉，點了點頭，立刻轉移話題：「已是午時，真是對不住，耽擱了世子這麼久……下請世子用飯吧。」

前面有家酒樓里的飯菜味道不錯，以前閑暇時和陳子珮去過幾次。

沒想到會說這個，蕭淮倒是一愣，隨即溫和地笑開：「樓大人不必客氣。」話音一頓，他委婉地道，「聽說樓大人手頭不太……方便，街頭那家的麵食看起來不錯，不如就去那裡一起用餐？」

樓湛的目落到街頭那個天的麵攤，看著那人來人往，魚龍混雜的地方，沉默下來。

樓湛陷了艱難的天人戰之中。

是吃廉價的面好還是去酒樓好，反正都是吃……

可是讓這麼個冰雕玉琢、氣度雍容高雅的人坐在那小攤上，怎麼看都有一種暴殄天、格格不的覺。

況且他們兩個一過去，只會引起旁人圍觀吧。如果有人認識，那麻煩就更大了。

更別說若是被哪個監察史看到，下次朝會時可能彈劾的奏摺就會滿天飛了……

對史臺的那幫子頭疼得很，甚至都有些怵他們了。

思考半晌，樓湛默不作聲地帶著蕭淮走向酒樓，後者搖了搖頭，面有些疑不解。

現下正是人多的時候，酒樓里幾乎已經坐滿，好在窗邊還有個一桌位置，樓湛和蕭淮相對而坐，再相對無言了半晌。店小二有點耐不住了，咳嗽兩聲：「兩位客想吃點什麼？」

蕭淮極有氣度的手，對著樓湛做了個先請的手勢。

樓湛雖然覺有些尷尬，隨便報了兩個菜名便推給蕭淮，思索著怎樣才可以讓氣氛不這麼尷尬。

……難道要笑一笑？會不會把蕭淮嚇跑了？

嚴肅地思考著這個問題，忽然，一個泠然清朗的聲音從後傳來，含著三分驚喜三分驚詫還有幾分說不清楚的複雜滋味：「阿湛？」

樓湛背脊一僵，莫名地覺得這一幕有些詭異的悉。

肩膀被人輕輕一拍，青年爽朗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去了一趟大理寺沒找到你，原來在這兒。」

樓湛皺著眉拍開他的手，見四周無人注意到這兒，才略略放心，回頭看了眼後的人：「小公爺找下，有何要事？」

左清羽含著笑，自顧自地坐到樓湛旁，沒有立刻回答的問題，反而看向了對面的蕭淮，眉微挑：「這位是？」

蕭淮離京很久，回京了也鮮面，也難怪那麼多人都不認識他。

樓湛心裡想著，淡淡開口：「靖王府的世子殿下。」

左清羽再次挑眉，審視蕭淮。

對面的年輕人形修長，藍玉帶，眉目宛然，天生溫潤如玉，氣質皎皎如月，仿若蒹葭倚玉樹，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心裡無端的就生出了幾分敵意，卻被完的掩藏起來，左清羽含笑道：「原來是世子殿下，久仰大名。」

蕭淮閑閑地抿了口茶，回笑：「魏國公府小公爺乃雲京里第一公子，我也聽說很久了。」

兩個玉樹瓊枝般的人兒笑著對上視線，明明一個顯得比一個誠懇真摯，樓湛的眉頭卻還是忍不住跳了跳。

乾咳一聲：「小公爺找下是為何事？」

左清羽聞言，移開了目，從懷裡出一支古拙的古簪來，順手往樓湛發間一，笑容真切：「昨夜你的古簪掉在了地上，幸虧我看到了。」

樓湛：「……」

蕭淮：「……」

樓湛艱難地扭開視線，不知要如何解釋：「……多謝。」

左清羽含脈脈：「你我之間何需此言。」

抱歉我和你不。

這句話在腦中轉了一圈，差點從口中蹦出去，樓湛勉強下了那種衝，手想將古簪拿下去，可目一及對面神似笑非笑的蕭淮，手就僵住了。

……這作的是什麼孽，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在蕭淮的目下有一種莫名的心虛。

「客，您的飯菜。」

好在店小二及時救場來了，樓湛剛送了口氣，又糾結了。

左清羽怎麼還不走？

樓湛咬了咬牙，決定徹底無視左清羽，低下頭默默用飯。

耳邊傳來左清羽和蕭淮的對話聲。

「世子同阿湛很？」

「唔，覺的，不知道樓大人認為如何？」

樓湛只好抬起頭，僵地扯了扯角：「下也覺得，和世子一見如故。」

說完又低下頭去安靜地用飯。

兩個明珠般的人看到樓湛扭曲的笑，角溫和的笑容一起僵住，一時有些難以恢復。

過了半晌，兩人才重新挑起話頭，這回誰都很乖巧，沒再到樓湛了。

「聽聞前幾日世子便回了雲京，還攜著靜寧郡主？」

「靜寧守孝三年已過，皇祖母念念得，便一同將召回京。」

左清羽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半晌，一臉好奇地道：「聽說靜寧郡主還未婚配？」

聊些別的也還好，說到這個就有點不適合了吧。

蕭淮平靜地喝了口茶，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

明明看出了蕭淮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左清羽卻還是笑著繼續道：「靜寧郡主今年也有十七了吧，也該婚娶了。說起來……」

他的目驀地轉向一旁專心致志、勤勤懇懇當著擺件，安靜用飯的樓湛。

樓湛陡然生出一種極其不好的預。

果然，左清羽頓了頓，道：「阿湛今年也有十九了。」

「不如擇日將你我的婚事辦了，以樓伯父在天之靈？」

樓湛一口飯差點噴出去。

蕭淮第一次喝茶嗆到。

左清羽笑得極為愉快。

樓湛勉強將飯咽了下去，噎了一下，艱難道：「小公爺，下早已說過，那不過是國公與家父戲言，不必當真。」

左清羽的笑容依舊無可挑剔：「不過是阿湛的自己的想法罷了，今日早晨，我父親都還提到了阿湛，催我快快將阿湛迎娶進門呢。」

樓湛：「……」

「難道阿湛不喜歡我？」

臉沉重的思索了片刻，樓湛實在無法欺騙噁心自己，也做不到找其他說辭糊弄，便直截了當道：「不喜歡。」

外人比如蕭淮可能會覺得冷漠無，說話不留面，可誰又能知道，重活一世，知道許多人的真實面目。那些虛偽的面被他們戴在面上，充當的是保護自己和欺騙他人的保護殼。

左清羽的笑容果然僵住，表有些裂開。

樓湛無心關注他，下意識地去看了看蕭淮的表，後者卻不是想象的模樣。

蕭淮撐著緻如玉的下頷，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角的笑懶懶的。雖然很淺淡，樓湛還是從他的眸里覓出了一神。

贊同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