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理寺的前堂里已經站滿了人。坐在上方的是孫北、樓湛，還有作為擔保人的蕭淮。

頭髮有些花白的張史也已經沉著臉站在下方，過了這麼幾天，他已經冷靜下來了。也有幾位得了空的同僚來大理寺看熱鬧，在旁邊低聲寬著他。

樓湛看了看時辰，淡淡開口：「煩請羅將軍派人將樓息和裴駿帶過來。」

羅將軍應了一聲，帶上幾個金吾衛去牢裡帶人。不過一會兒，樓息和裴駿就被帶到了。

樓息神經一直比較敏脆弱，這幾日待在大牢里，夜夜被老鼠驚醒，此時黑著眼眶，臉厭厭的，抬眸瞅了樓湛一眼，勉強使了點力氣翻了個白眼。

倒是裴駿心中有鬼，被抓來的一夜擔驚怕，肚子都是微微著的。

樓湛不急著給裴駿論罪，現在最好先洗了樓息的罪名，免得過會兒出什麼幺蛾子把他給重新扯進這件事里來。

站起，微微揚起頭，「盛元七年六月十日夜，張晉遠大人之汎雲於雲京城西河岸被人連刺十七刀流而亡。張大人，可是如此？」

張史臉依舊沉，瞪了一眼跪在堂前的樓息和裴駿一眼，冷聲：「是！」

蕭淮坐在一旁，面從容隨和，扭頭靜靜看著樓湛，眸中笑意閃爍。今日終於換上了正式的服，這緋紅的袍看著也有些喜慶，旁人穿著讓人覺得像跳的火焰，穿在上，竟能穿出一種冷凝的死火之。

只不過姿容秀致，神嚴肅而端莊，倒真有真正吏的模樣。

蕭淮眸微閃，不知想到了什麼，有些出神。

樓湛沒有注意到蕭淮的怪異神，繼續毫無敢地宣告：「七月十一日，樓息被當做兇手被張大人扭送而來。經本這幾日調查，事實並非如此。」

的話音一頓，「請李公子、宋公子上前。」

一直站在角落裡無所事事的李宋二位公子便笑嘻嘻地站了出來。隨同而來的還有李巋，他方才只顧著和同僚閑談，沒注意到上座上的人，聽到樓湛的話，下意識抬起頭看向上面，一眼就看到了旁邊安靜坐著的蕭淮，臉頓時就變了。

尤其是蕭淮也看到他，角一勾，點頭微笑示意時。

這小子怎麼在上面坐著？不怕折壽？

李巋心裡犯嘀咕，旁邊幾個大臣隨他的目看去，臉訝異：「李大人，原來你認識世子，怎麼不同我等說一說，過後可要請李大人引薦結識啊。」

李巋聽得犯暈：「什麼世子？」

「靖王府的世子殿下啊！」

一句話恍若驚雷，將李巋劈得魂飛天外，瞠目結舌，好半晌才回過神，臉青一陣白一陣：「……也，也不算認識……」

想到昨日在李府他對蕭淮說的話，李巋就想牽條繩子懸樑自盡。

他、他都說了些什麼？！

這、這不是找死嗎！

李巋的臉唰地白了，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蕭淮的臉，滿口苦，滿心複雜。

樓湛已經開始發問：「張小姐遇害，應是亥時。李公子，宋公子，據樓息所言，當晚他同兩位喝酒，很快醉去，可有此事？」

李翎盯著樓湛的眼神亮晶晶的，積極發言：「是是是！然後我和宋兄繼續喝酒，一直到子時才散場回府的。」

他說得積極，後頭李巋的臉卻又黑了。介於公堂之上，而且還有蕭淮在場，他也不好開口呵斥，只能一臉不忍卒看地扭過了頭。

「張大人指出被害的張小姐上有樓息隨佩戴的玉佩，當晚你二人可有看到玉佩？」

宋公子踹了正要積極搶答的李翎一腳，欣然道：「有，那塊玉佩上面有個篆的樓字，想來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樓息不由嘀咕了一聲：「當然重要。」

樓湛點點頭：「張大人，樓息的玉佩的確是被人所，令千金之死同他沒有關係。您認為如何？」

有李宋兩位公子作證，張史眼神冷厲地盯了會兒樓息，轉過眸，看著樓湛，眼神里似乎有了些微改變：「看來的確和摟公子沒有關係。老夫魯莽，在此道歉。」

樓息平白被擰送進大牢，滿腦子怨氣與怒氣，嗤了一聲，扭臉不應。

樓湛很明白張史是下了多大決心才向他一向看不起的樓府道歉，瞥了樓息一眼，看向羅將軍，「把他扔出去吧。」

羅將軍照做無誤，親自上前提起哇哇大的樓息，走出了大堂。

樓息被誰污衊之事，樓湛心中略微有底，也不想再去深究，直接將目落在一臉倉皇的裴駿上。

旁邊有人用銅盤呈出一塊破布和一枚翡翠戒指，樓湛手拿起那塊破布，將其一展，淡淡道：「這是從張小姐口中找出的，經辨認，此布料為雲州貢布紫羅雲紋布。」

圍觀的員里有人低低「啊」了一聲。

還是有人知道的，太皇太后壽辰即將來臨，宮中將貢布送了幾個地方。

不過這布料稀貴著，每個府也只送去一兩匹，剛好夠府里主要的幾個主子做裳。

「裴公子，你可認識這塊布料？」

裴駿的臉鐵青了一陣，他知道樓湛手裡的證據都能將他打地獄，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垂死掙扎，臉變換了一陣，語氣堅定地道：「這定是你從我府里出去的！樓湛，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如此陷害我？」

隨即他轉頭看向張史，眼睛一亮：「張大人，您還記得我嗎，我同汎雲關係還不錯的啊……」

他不說倒還好，一說，張史突然就想起了什麼似的，臉瞬間就黑了：「裴公子！你糾纏小已久，上月你來提親之時對小手腳，最後被打出，難道……難道……」

氣上心頭，張史話都說不下去了，按著口大口大口著氣，眼睛都紅起來了，死死瞪著裴駿，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旁邊幾個大臣連忙扶住張史。

樓湛冷眼看了會兒，見裴駿反食惡果，心中冷笑，「裴公子，這塊布是許仵作當著本與羅將軍等人從張小姐口中取出，人證俱在，你可服？」

裴駿說不出話了。

樓湛再拿出銅盤中的翡翠戒指，冷冷看著裴駿：「這枚翡翠戒指，是前夜本在城西河岸尋到。應是先太神英帝贈予大長公主陪嫁之，聽說裴公子加冠時，大長公主將戒指贈予裴公子。如果本所料不錯，應當是當夜張小姐反抗時從你手中搶出落地，你當時急著逃跑，無心尋找，隔日派管家來尋之時，又上了金吾衛，便沒有尋到，可是如……」

裴駿臉大變，打斷的話：「一派胡言！」

「將裴駙馬府管家押上來。」

裴駿臉愈加蒼白，搖搖墜，瞪著樓湛的眼睛幾乎能冒出恨意的火來。

不過一會兒，裴駙馬府的管家便被押了上來。

樓湛微微垂眸看著裴駿：「前日本同羅將軍幾人到義莊查看張小姐的，出來時發現被人窺探。有幾位金吾衛追上去，卻未追到，但對那人的形有記憶，裴公子派出管家特地換上明國公府的服，是為了干擾本視線，還是意嫁禍於明國公府……」

「一派胡言！」

樓湛的話再次被打斷，這次卻不是裴駿打斷的，而是一個清亮高的聲，樓湛眉尖微，心中不免一嘆。

果然還是來了。

眾人的目齊齊落到大堂門口，一個華服繁飾的高貴子正冷著臉走進來，挽著高高的髮髻，容艷麗，還未開口，那冷厲的眼神便讓人覺得不適。

旁邊還跟著一個明艷的，眼波清亮，轉眸將大堂里的人掃了一轉，在樓湛上頓了頓，才落到回過頭來一臉驚喜的裴駿上。

樓湛站起：「此為公堂之上，不便行禮，大長公主見諒。」

長燁對公堂之上的禮節另有規定，一般只要不是皇帝來了都可免跪。況且，樓湛還真不想跪這位昨天派人來差點刺死的人。

蕭凝聞言，英氣的長長高高一挑，冷笑：「真不愧是我長燁百年才出的第三位吏，仗著居大理寺卿之職便如此肆無忌憚，目中無人不知禮節！本公主乃先太神英帝嫡長，還當不得你樓大人一跪？」

這是要給一個下馬威？

樓湛心中正計較著，旁邊的蕭淮忽然輕輕咳嗽了幾聲，站起來，微微笑道：「原來是姑姑和宛表妹，遠道而來真是辛苦。請坐。」

孫北面複雜地扭頭看他一眼。

這語氣，怎麼就這麼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呢……

被蕭淮截了話，蕭凝還想再撒潑也得思量好蕭淮在太皇太后和皇上心中的地位，只得忍了氣，冷哼一聲，「不必了，我母二人不如侄子貴。」

樓湛被蕭淮解了圍，微鬆了口氣，心中卻有些擔憂，到底蕭凝算是蕭淮的大姑姑。

只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抬眸，重新對上蕭凝銳利如劍的視線，淡淡開口：「不知大長公主開大理寺，是為何事？」

蕭凝盯著樓湛，眸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怒意，甚至還激出一殺氣，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當然是來看我無辜被擒、遭人陷害的可憐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