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外頭景極佳，樓湛卻一直看著手裡的文書，面淡淡，仿若雕塑一般，巋然不，彷彿進我兩忘之境。

沈扇儀撐著下盯著，換了個蹲姿，幽幽嘆了口氣：「不是我說，阿湛，你這大理寺都窮什麼樣子了？客人來了都沒有凳子坐一坐。」

他兀自在旁邊嘀嘀咕咕半天，蚊子似的嗡嗡個不停，樓湛就算有心無視他，此時也有些頭疼起來，放下手中的文書，面無表：「哦，凳子啊。聽說你要來，我命人全部搬走了。」

沈扇儀被噎了一下，如花似玉的俏臉龐上滿是傷，似調笑似幽怨地開口：「我被調任出京的兩個月對阿湛你日思夜想，輾轉反側，夜不能眠，甫一回京聽說了你的事就趕來大理寺，阿湛……阿湛你倒好，竟對人家這麼無無義，冷漠置之……」

這廝的臉皮是比陳子珮還要厚的。

樓湛深知沈扇儀的格，冷眼見他哭哭啼啼唱戲似的說完了話，才冷冷拆穿他：「你是著急來看熱鬧吧。」

被拆穿了沈扇儀也不臉紅，眼神灼灼地盯著樓湛：「我說，離裴駿大審那事已過了三日，你應該有很多疑問吧？怎麼不去靖王府問問臨淵？」

聽到「臨淵」二字，樓湛握著文書的手不由一，連呼吸也微微一頓，垂下眼簾，從窗外斜朝進來，在的臉上打上一半影，原本冰山般的臉上裂出的一緒也被影掩埋。

沈扇儀失地噓了聲。

半晌，樓湛才恢復臉，重新抬頭，臉平淡：「不必了。」

的這句不必了卻讓沈扇儀心中一松，一挑眉頭正要說些討喜的話，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立刻噤了聲，站直子，原來笑意微顯的臉上也正經了些許。

樓湛瞥他一眼，還未起開門，「砰」的一聲，房門已經被人踹開，刮進來一涼風。樓湛眉尖微，看清那莽莽撞撞闖進來的人，不由蹙眉：「陳子珮，你了誰了這麼慌慌張張的？」

闖進來的正是陳子珮。

他的臉不太好看，側頭看到沈扇儀，又大大地翻了個白眼，直接無視了他，上前兩步，沉聲道：「出大事了。」

「嗯？」看他臉嚴肅無比，樓湛也不由嚴肅起來。

「大長公主和小兒進宮大哭大鬧了一場，還拿出了先太神英帝賜的玉如意，懇求太皇太后饒過裴駿死罪。」陳子珮了有些乾燥的，皺眉頭，「太皇太后被鬧得沒法，答應了。」

察覺到面前樓湛的眼神冰冷下來，陳子珮連忙補充：「不過太皇太後下令讓裴駿在牢里思過一年，或許有翻案的機會呢？」

樓湛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不可能重新立案了。

太皇太后既然說了關裴駿在大牢里一年，也就是說明了是向著大長公主那邊的。無論是不是真心向著的都無關要，重要的是，裴駿這一年將會淡出雲京眾人的視線，他在牢里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一年後他重新出來，也沒人會記得這件事了。

就算是有記得的，忌憚大長公主，也不敢舊事重提，權當此事沒有發生。

功虧一簣。

樓湛微微一嘆，想起躺在棺材中死相凄慘的張家小姐，陡然生出一懊惱與無力之。

可是又能如何？

這途和皇家的黑暗上輩子見得夠多，心中清楚若是非要據理力爭，也不過以卵擊石，到頭來說不準會惹怒金鑾殿上的那位，最後再以凄慘結局收場。

陳子珮見臉有異，心裡也大概知道此刻的，拍了拍的肩膀：「好了，別給自己作氣，這事不怪你。」

沈扇儀在一旁，眼波流轉，然一笑：「要翻案也不是不行。」

沒等樓湛期待地說上一句話，他就笑盈盈地打破樓湛的期待：「請世子也去太皇太後面前，不用鬧，只消說上幾句話，裴駿即日就可問斬了。」

樓湛懶得理會他。

那不等於讓蕭淮與蕭凝徹底撕破臉？何德何能，讓蕭淮去做這等吃力不討好之事。

「你們倆都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吧，我無妨。」

淡淡說著，樓湛坐回書案前，待沈扇儀和陳子珮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才有些煩躁地了額頭。

四年前科考，位次僅次於探花郎——或許說，本來該是探花，卻因子份被了位次，得到進士份后，卻直接被吏部安排到國子監的藏書庫打雜。

本以為會被這樣冷藏一輩子，沒想到過了一年，突然被人舉薦到大理寺，順理章地補了大理寺卿的缺。

舉薦的人是誰，上輩子也不是沒有打聽過，卻是無果。

沒想到，原來，竟是蕭淮。

樓湛一直以為，蕭淮同第一次見面，是在靖王府後門。

那這樣算起來，到底欠了蕭淮多？

舉薦之恩，相助之恩，救命之恩。

不是月底在壽辰上還蕭淮一命能抵消的。

為今之計，只能繼續遠離蕭淮，爾後，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一點點的回報。

***

中浣很快來臨，一大清早，樓湛就起換了套常服，坐在前堂里，喝著嵐姑泡的其苦無比絕倫的茶醒神。

樓息回來后算是老實了幾天，沒出去胡蹦噠了，想來也是害怕。畢竟走他的玉佩，意陷害他的人，還沒有查出來。

雖然樓湛完全沒有要去查這個的意思。

喝了兩盅茶，嵐姑也提著掃帚來了前堂，看到樓湛，有些訝異：「好容易得個休息的日子，小姐不多睡會兒？」

「等人。」樓湛言語簡略。

嵐姑點點頭，不怎麼在意地繼續低頭掃地。

半晌，樓湛等的人來了。

已是辰時正了，樓湛平淡地了天，站起來，看著前堂門口笑得玉樹臨風的青年，搖了搖頭：「看來你也不怎麼急迫。」

左清羽笑意融融地看走過來，假意扶著走向大門，低聲怒語：「你難得去一次國公府，我爹娘聽說你要來了，著我梳洗了半個時辰！你以為我樂意？」

梳洗了……半個時辰？

樓湛眉尖一，這才注意到今日左清羽確實比平素更要整潔緻，冠楚楚，似乎連飄過來的一髮都是香的。

想到他被按在梳妝鏡前梳洗打扮，饒是樓湛對他再噁心頂，再惡意滿滿，表也不住裂了裂，角微微了。

左清羽注意到細微的變化，角一撇，轉開目。

魏國公府特地派來了馬車，樓湛也不扭，直接鑽進車廂，正想把簾子拉起來，左清羽竟然也跟著竄了進來。

樓湛凝眉不語，冷淡地看著他。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左清羽順手拉起簾子，舒舒服服地靠到小榻上，打了個呵欠，「忙我也幫了，等會兒在我爹娘面前你別出什麼差錯，把想要毀婚約的活兒全攬到你上就。」

還真不惺惺作態了。

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他虛假意讓人噁心來得好。

樓湛閉上眼睛不看左清羽。

左清羽卻不依不饒：「對了，你何時竟和靖王世子走得那麼近了？」

樓湛最近聽到蕭淮的名字就有些緒時常，睜開眼睛，面無表，語氣冰冷：「關你何事。」

左清羽撇撇，不說話了。

一路上倒還算相安無事，樓湛卻有些頭疼。

魏國公府的老公爺同父親樓垣是至，十年前，樓垣同樓夫人雙雙遭刺亡，自那以後樓府與魏國公府關係便淡了不，但老公爺一直關心樓府，上輩子也為解了不死局。

可惜，上輩子老國公辭世后，左清羽掌權，他厭惡樓湛厭惡樓家，便同樓湛的仇家一起打樓府，直到樓湛被人構陷，他還推波助瀾將樓湛送進了監牢。

想起這些舊怨樓湛就頭疼得厲害，恰好馬車一停，外頭有人輕輕敲了敲車廂：「小公爺，樓大人，到了。」

樓湛正要下車，左清羽突然快步走過來按住，率先下了馬車。樓湛面無表，心中大概明白了他要搞什麼鬼，想來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才勉強忍了忍，掀開車簾走出馬車。

左清羽果然候在外頭，臉上含著溫的笑容，見樓湛出來了，地手，將扶了下來。

進了魏國公府大門，左清羽忽然趁眾人不注意，低下頭與樓湛耳語：「想辦法婉約又堅決點說，我家老頭子子不如以前朗，別刺激到他了。」

樓湛斜睨他一眼不語。

這人倒還算是有點良心的。只是，又要婉約，又要堅決，還得將所有過錯攬到上來，這任務是不是有點過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