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蕭淮的態度堅決，沈扇儀的眉頭皺川字，良久，才搖頭道：「那你記得隨帶上一副棺材。」

蕭淮斜眄他一眼，不語。

樓湛翻書的手一頓，垂下眸子，當沒聽到。看著樣子，蕭淮似乎要去辦什麼事，還危險。

上輩子可沒發生這種事。而且……此事危險，宮裡的那兩位，放心讓虛弱的蕭淮去？

樓湛有些失神地想了會兒，回過神來發現兩人都在盯著，眉心微微一蹙，聲音冷淡：「做什麼？」

「那個……阿湛，」沈扇儀臉上儘是憋不住的笑意，「書，拿倒了。」

樓湛：「……」

樓湛：「……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面不改地放下書，起準備離開。蕭淮含笑看著樓湛，也不挽留，待走到樓梯口，才道：「阿湛。」

樓湛眉尖抖了抖。

「靜寧很想見見你，若是得空，便來一趟靖王府吧？」

「多謝郡主好意。」樓湛垂下眼簾，低聲說完，索著扶手慢慢走下去。

後面的蕭淮額角，悠悠一嘆：「這個脾氣可不太好。」

沈扇儀拿起樓湛抱來的書，聞言撇撇，「得了便宜還賣乖。」

黑心鬼！

***

刑部，暗的牢獄里。火盆中的新柴被燒得噼啪作響，略顯幽暗的火焰跳不休，只照亮了周圍一小部分空間，四下的鐵牢里仍舊昏暗如夜。

即使是盛夏，牢里也冷如深秋。

幾個獄卒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去。

裴駿躺在最裡面的一間牢房裡，瑟瑟發著抖，臉發青，頭髮散，狼狽不堪。地上鋪著的稻草里總有一寒的意，偶爾還會鑽出蟲子和老鼠，他也從一開始嚇得魂飛天外，到現在的麻木直視。

太皇太后雖然下令免了他的死罪，轉為在牢中閉一年，但也不允許任何人來探他。裴駿生慣養，跋扈慣了，如今在這牢里，除了不獄卒欺辱，實則並不好過。

牢里不知時日，裴駿躺在稻草上恨恨地想著出去以後怎麼玩死樓湛，想著想著便有些乏了，正昏昏睡，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爬起來扭頭一看，鐵牢邊不知何時站了個男子，一青，戴著個鐵面。那面是惡鬼形容，紅紅綠綠，濃墨重彩，在這暗的牢里，似乎活了一般，極為可怖。

過面上的孔，裴駿約能看到一雙寒凜冽的眸子。

他不由有些瑟，隨即就聽到男子冷淡的聲音：「裴公子？」

有些耳。

裴駿想不起是誰的聲音，心中卻是一喜，兩眼放：「你，你是不是我娘派來的？」

男子似乎低低冷嗤了一聲，並不作答，仔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幽幽道：「裴公子坐了這幾日牢，覺如何啊？」

因著那張形容恐怖的鬼面，裴駿有些不敢催促，聽了男子的話，連忙道：「糟糕極了！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了，你快回去，告訴我娘，想辦法讓我早點出去！」

男子看他的眼神裡帶了點憐憫：「這輩子，都不想再待在這兒了？」

裴駿背後無端一寒，心中升起一極為不好的預，點了點頭。

男子低低嗯了聲，手一揚，出一串鑰匙。他慢悠悠地打開牢門，走了進去，低頭看了看臉上漸喜的裴駿，輕聲道：「既然這輩子都不想再待在這兒了，那這輩子就結束吧。」

裴駿一怔，瞬間反應過來，臉大變，驚恐得連連後退：「你不是我娘的人，你是誰，你是誰？是樓湛派你來的？還是張晉遠？」

男子不語，低垂的袖中落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迫近裴駿。

裴駿嚇得手腳發，連逃都沒力氣了，哆哆嗦嗦地威脅：「我……我爹是尚書省左僕，我娘是當朝大長公主，你敢殺我、你若是敢殺我，他們會滅你九族！」

「那真是可惜了，沒人知道我是誰。」男子笑了笑，面下的眸子里含了凜冽殺意，在裴駿尖聲呼救前的一瞬，手中匕首芒一閃，一小團的紅落到地上，匕首上沾滿了。

裴駿「唔唔」了幾聲，呆怔一下，下一刻，口中湧來的瘋狂痛意讓他直接倒到地上，淚水狂涌，痛得近乎昏厥過去。

男子把玩著匕首，走到裴駿邊，彎下子，眸中冷一閃，毫不留地沖著裴駿的腹部捅去。

手中的匕首一起一落，又一起一落，裴駿像是一條垂死掙扎的蛇，瘋狂地扭著子，痛得白眼直翻，鮮淋漓而出。男子上沒有沾到一跡，輕蔑地看著去了半條命的裴駿。

驀地，裴駿突然「呀呀」嘶聲著掙扎而起，一把扯下男子臉上的面。

沒想到裴駿會突然暴起，男子一愣，角邊帶了笑，手中的匕首狠狠扎進裴駿的心口，悠悠笑道：「對不住了，裴公子，你好好歇著吧。」

隨即拔出匕首，輕輕撿起面，重新戴上。

裴駿瞪大了眼，臉上布滿了驚恐絕與不敢置信，呼吸漸漸微弱，眸中最後一生氣也隨之而去。

怎麼會是他？

這是裴駿最後的意識。

***

盛元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宿醉的獄卒發現了慘死大牢的裴駿，嚇得屁滾尿流，連忙去報告了刑部尚書。

當今聖上的表弟、大長公主的兒子慘死獄中，霎時就湧起了軒然大波。

樓湛提前從陳子珮那兒得知了消息，後者一邊告知詳細況，一邊擔憂：「你可小心點，大長公主八是不會放過你了。」

樓湛奇道：「又不是我殺的。」

「但人是你抓的啊。」陳子珮聳聳肩，拍拍樓湛的肩膀，「以後走夜路小心點。」

陳子珮所言不錯。

十一日才下朝，蕭凝便命人抬著裴駿的，氣勢洶洶地在正門前堵住了樓湛。

昔日盛氣凌人的蕭凝一臉憔悴，眼眶通紅，滿眼地瞪著樓湛。那般痛恨怨毒的神，讓人完全相信，若不是旁邊還有人攔著，蕭凝都要發瘋地衝上前去撕咬樓湛了。

樓湛靜靜地同蕭凝對視片刻，垂眸看向裴駿的。滿鮮，似也是被匕首之類的利連續刺，最後失而亡。

在認真看著，蕭凝的眼神突然一冷，快步上前，手一揚，狠狠一掌摔去。

陳子珮眼疾手快，一把將樓湛拉開。

一掌落空，蕭凝的怒意恨意更盛，暴戾地衝上去，一把抓住樓湛，毫不顧姿態地拳打腳踢，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還我兒子命！你還我兒命！」

樓湛蹙著眉頭，任踢打。裴駿會突然亡，確實出乎意料，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想，這也是裴駿應得的下場。

蕭凝來正門前撒潑打鬧，應當不是為了來踢打發泄怒意，而是為了吸引得太皇太后的注意力，討要一個「公道」。

可惜了，據說昨晚靜寧郡主蕭暮來宮裡留宿，一大早又把太皇太后拉去拜佛了。

蕭凝一邊打一邊罵，罵著罵著，突然就崩潰一般大哭起來，眼睛紅地掐上樓湛的脖子，狠狠地盯著，聲音低，仿若地獄中飄來，冰冷怨毒：「樓湛，我要你生不如死，為我兒償命！」

樓湛依舊無甚表，聲音淡淡：「大長公主有這個閑心對付我，倒不如去追查殺害令公子的兇手。」

正門前已經湧來越來越多的大臣，巡戒的林軍也趕了過來，蕭凝恨得幾掐死樓湛，卻還是極力忍了下去，狠狠一掌摔到樓湛臉上，怒罵：「賤人！」

陳子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冷笑一聲：「大長公主莫要仗勢欺人，公道自在人心。在場的都是明眼人，此事本就同樓大人無關，您不管不顧隨意撒氣，也不怕丟了皇族的臉面！」

四下的大臣都在看熱鬧，這次卻也都覺得樓湛是遭無妄之災，雖然不想開口為樓湛說話，聽了陳子珮的話，也都點了點頭。

蕭凝心中憋著一口氣，鐵青著臉放開樓湛，轉揮袖：「回府！」

樓湛得了解，這才輕輕舒了口氣，了疼得火辣辣的左臉，回首沖著邊上的大臣們頷首以示謝，隨即沉默地走向離開皇城的路。

孫北已經告病了幾日，若非如此，也不會被蕭凝折騰這麼久。

陳子珮快步跑上去跟上樓湛，搖頭嘆氣：「你看，我就說吧。兇手來得莫名其妙，難以追查，蕭凝報復的心思就全都落到了你上。」

頓了頓，他道：「幸虧你適才沒反抗，不然若是告到太皇太後面前，一頂頂撞的帽子扣下來，理虧的倒是你了。」

樓湛瞥他一眼：「這事應該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陳子珮略一思索，點點頭：「要追查也毫無線索，八會不了了之。這下，大長公主怕是會哭暈在家裡了。」

他的尾音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味道，樓湛挑了挑眉，想起慘死的張家，再想起盛氣凌人一直撒潑的蕭凝，莫名的也有些幸災樂禍了。

裴駿死得不湊巧，他的名聲早就被自己敗得一塌糊塗，此次又殺了張史的兒，被免了死罪，本就有很多人暗地裡不滿。太皇太后同大長公主不親，皇上也同這個表弟沒什麼分，他死了那兩位也不會想到給他申冤——給他申冤也是打自己的臉。

再則，臨近月末，太皇太后的生辰將至，哪裡還會容許這麼晦氣的事散播開來。

樓湛想了想，不免默然。

殺人的兇手應當都考慮到了這些，蕭凝最後也只會針對。

所以說，兇手最終的目標，只是針對。

才重生回來，沒得罪過幾個人，就有人在暗中接二連三地針對樓家針對，想來還真是讓人有點心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