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宴是酉時末開始，王爵勛貴和百攜同親眷先了座，按照品級位次排列。樓湛的位置原本應該排到最後，卻因大理寺經先皇后掌握實權，排到了中間，一扭頭就可以看到沈扇儀。

後者對出潔白的牙笑得完無缺。

樓湛面無表地轉過頭。

文武百一左一右地排在兩列，長燁重文輕武，武較，為了看起來稍稍對稱一些，安排的總管太監將武之間的距離擴大，換言之，前頭文品級低的，對面基本都是品級高的武。

樓湛一抬頭，就看到了輔國大將軍。

樓湛：「……」

怎麼覺得對方的眼神有點不善……

努力忽略了對面冷冰冰的眼神，樓湛的目往前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蕭暮。亭亭玉立的正笑瞇瞇地同邊的人說著什麼，注意到樓湛的目，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看來是了。

果然這種事就要給份方便的人去做，若是自己去說，恐怕會被直接扣下來。

樓湛想著，無意識地看向蕭暮的旁邊，目是一捧溫淡紫，如霧如紗，在周圍的燈中流雲紋，若若現，華流轉，不勝收。

稍稍抬高了目，果然是蕭淮。

這個人彷彿天生就有一種得天獨厚的氣韻，今夜有好幾人穿著太皇太後送去的紫羅雲紋布裁剪的華裳，卻沒有一個穿得像他這樣合適妥帖。

似乎注意到樓湛的目，蕭淮原本垂直的眸子微微抬起，燈輝映，那張俊雅的臉上彷彿也生了，明亮的眸子也熠熠生輝，當真的金相玉質，韻質風流。

他的微微挑起，出了一抹溫和的淺笑。

心跳無端了一拍，樓湛垂下眸子，不敢再四看。

旁邊座上傳來幽幽的聲音：「怎麼樣，臨淵自是生得極好的，對不對？」

樓湛瞥了眼沈扇儀那張雌雄莫辨、如花似玉的臉，不明白他那種莫名酸溜溜的語氣從何而來，懶得理會他。

幾番打量，四下的林軍的確比此前要多了許多，外頭的防守應該也會增派人手，樓湛微微放心。

過了半晌，高座上的主人來了。

隨著一聲唱禮，徐太皇太后、當今皇上和皇后，一同走進了二儀殿。百齊齊下跪，聲音齊整，響滿整個二儀殿。

「參見太皇太后，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願太皇太后壽比南山。」

三人了座，年輕的翰明帝微一頷首：「眾位卿平。」

樓湛拍拍膝蓋起重新坐下，忽覺有一道冰冷視線遞過來，覺察到不是對面那位大將軍，樓湛晦看去，見到了一臉冷煞氣息的蕭凝。

對於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挑釁之人，該做點什麼回報？

樓湛思忖一瞬，角一彎，學著邊友人的笑容，輕輕鬆鬆回了過去，蕭凝當即就鐵青了臉，手一拍桌子，差點跳起來。

蕭凝邊的裴琛皺眉看了眼蕭凝，又抬頭看了眼樓湛，兩相對比之下，竟然朝著樓湛點了點頭。

旁邊傳來瓷落地之聲，聲音清脆，樓湛側頭看了眼沈扇儀，見他一副瞠目結舌地看著，不由皺眉：「看我做什麼？」

沈扇儀如夢方醒，一邊撿起落到地上的酒杯，一邊乾笑：「沒什麼，原來阿湛你也是會笑的。」

……什麼話！

被他一句話刺激到，樓湛突然就想起了時的自己，轉回目，盯著桌上酒杯里映出的自己，面無表，冷若冰霜。

已經很多年沒有笑過了。

晃神間，高座上的隨侍太監唱完了祝詞，隨即眾人起獻禮，樓湛早就挑了禮在進宮前送了，事實上大部分員都是如此，能當眾獻禮的，其實一般都是那些皇親國戚。

心中覺著無趣，樓湛隨意瞥開目，默默估計到戌時正的時間。

至還有兩刻鐘。

竹之聲奏響，舞輕盈而，穿著雪白的舞，手中小鼓輕拍，弦歌一響，翩翩而起，輕旋，仿若一朵從枝頭落下的花。

千百的舞舞揚起，紛紛如雪，正是胡旋舞。

沈扇儀抿了口酒，笑道：「阿湛，我倒是覺得，那些舞都沒你漂亮，不如哪天你也去跳個舞？」

樓湛冷冷斜視他一眼，低頭看了看酒杯里滿滿的明酒，略頭疼。從不喝酒，但今日來了這壽宴，不喝也不行。

正心複雜地看著這酒，前頭忽然傳來一聲拍桌聲，樓湛扭頭一看，蕭凝站了起來，不顧裴琛的阻止，又高喊了一聲：「停！」

自裴駿死後蕭凝總是有點癲狂無理，眾人本想當沒看到，此時卻不得不看過去，高座上的徐太皇太后本是慈眉善目地同皇后說著什麼，聽到蕭凝的靜，臉一沉。

「今日是哀家的壽辰，你又想做什麼，非要讓哀家怒你才罷休？」

蕭凝不僅沒有退，反而繞過席案，走到場中，頭顱高高揚起，道：「這些歌舞多無趣，徒擾請聽罷了。兒臣倒是有一個助興的小遊戲獻給母后。」

太皇太后冷哼一聲，還是忍了氣，「什麼遊戲？」

「兒臣最近學了箭，五丈之不會偏，便想著不如讓一個人頭頂著個東西，站在五丈開外，兒臣用箭去，豈不有趣？」蕭凝的笑容鬱，狠狠住心中的暴戾，緩聲道，「若是中，就得請陛下給個小賞賜了。」

「胡鬧！」太皇太后看蕭凝的眼神，當即猜出想做什麼，「若是沒有中，豈不是讓你在大庭廣眾之下害人命！退下！」

蕭凝卻不依不饒：「若是把人死了，兒臣賠命便是。」

太皇太后眉頭一皺，是真的怒了，剛想呵斥蕭凝，輔國大將軍嚴遠突然站起來，拱手道：「太皇太后息怒。大長公主既然說到，應該便能做到。何況公主惜命，不會拿命開玩笑。既是助興的遊戲，不如遂了大長公主，也讓百看看皇族氣度，豈不是很好？」

嚴遠是兩朝大臣，其父在先太神英帝時對長燁有極大貢獻，太皇太后不好駁斥，不悅地揮了揮手，「你好自為之！」

蕭凝歡天喜地地謝過，人去取了弓箭，戾的目開始在百里緩緩遊。樓湛心中一凜，暗覺不好，豈料蕭凝只在上頓了片刻，便看向下一個人，笑意盈盈道：「沈祭酒，沈大人？便勞煩你來為本公主做第一個靶子了。」

的眼神實在說不上好意，甚至惡毒滿滿，沈扇儀眉尖了，低低罵了聲惡婆娘，長站起，笑得一臉春風：「能當頭一個，真是下的榮幸。」

他走到五丈開外的地方，侍拿著個大雪梨走上前，端端正正地放到沈扇儀頭頂。

蕭凝背對著高座，隨手拿過弓箭，搭箭拉弦，瞇起眼睛，看著倒是有架勢。沈扇儀看著對面那寒微閃的箭頭，有些頭皮發麻，苦大仇深地看了看高座上的皇上蕭華。

蕭華也不好阻止，畢竟蕭凝是他的大姑姑，只能投給沈扇儀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百不由自主地屏息靜看，目在蕭凝和沈扇儀之間不斷遊。

樓湛的手不由握，暗中咬牙。

適才蕭凝又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是分明的挑釁和殺氣。挑沈扇儀，大抵也是因為的關係。

和關係親的人，是不是都會因而牽連？

蕭凝這一招，比直接對付還要惡毒。

樓湛呼吸略微急促了些，正要站起來停止這場鬧劇，沈扇儀突然看過來，向眨眨眼睛，微微搖了搖頭。

樓湛的作一滯，沈扇儀又笑了笑，「大長公主，準備好了嗎？」

蕭凝冷嗤：「只要沈大人不，本公主隨時可以出這一箭。」

將弓弦拉滿月，眼睛再瞇了瞇，手指一松，「咻」的一聲，羽箭破空而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忙往沈扇儀看去，人還是完完整整的，那個雪梨被羽箭貫穿，咕嚕嚕地在不遠的地上滾了兩下。

沈扇儀背後的手微微了，平和微笑：「大長公主當真技藝超群。」

蕭凝不知為何倒是一愣，疑地看了看沈扇儀，半晌才反應過來，傲然道：「這是自然。」

沈扇儀笑瞇瞇地拱了拱手，回到席位上，又低低罵了兩聲，才轉頭看向樓湛：「你看，沒事吧。」

雖然有驚無險，樓湛的臉卻還是不太好看，勉強點了點頭，聽到四周的大臣為蕭凝好，心中也有些疑。

難道蕭凝適才那個眼神，只是想嚇嚇？

依蕭凝的子，實在不像。

高座上的太皇太后也有些驚訝，頷首：「不錯。」

蕭凝笑著從箭筒中又出一支箭，眼神地看向樓湛：「既然母后覺得不錯，那兒臣再來一次。」頓了頓，笑得燦爛，「樓大人，本公主看你一個人待在那兒也無趣，不如上來陪本公主為宴會助興吧。」

樓湛心頭升起危機，但眾目睽睽之下蕭凝功了一次，也不能推拒，只好站起來，準備過去。

卻聽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大姑姑，我聽說你同樓大人關係不太好，此番點樓大人上場，你的手該不會一抖，傷樓大人吧？」

明明是眾人心照不宣嗯東西，被當眾說出來，眾位大臣都是一愣，紛紛看向說話的，見是蕭暮，都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蕭凝的臉青了青，冷哼一聲不作答應，「樓大人，還不過去站著？」

樓湛只是略微一停頓，緩步走到適才沈扇儀站的地方。侍上前，在頭頂也放了個雪梨。

蕭暮不由急了：「大姑姑，你……」

話音未落，的裏就被塞了個小香梨，說不出話，淚眼汪汪地看向旁的蕭淮，一臉不解。

蕭淮掩咳了幾聲，溫聲道：「大姑姑同樓大人之間多有不和，不如今日便靠這一箭化去。大姑姑若是中了，今後便不再為難樓大人，如何？」

蕭凝揚了揚眉：「可以。」

前提是，樓湛還可以活著離開這壽宴。

角的笑沉暴戾，拉滿了弓弦，微瞇的眼睛裏滿是殺氣，箭尖微轉，瞄準了樓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