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混了片刻，樓湛撐著額頭緩緩坐起來，後背上的傷口彷彿裂開了般，疼得夠嗆。好在傷口刺得不是太深，並無命之憂，只是得些皮之苦。

樓湛冷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

不知蕭淮到底有沒有發現的，必須試探一番。雖然信任蕭淮，但萬一傳出去什麼謠言，那可就不是被彈劾一下的問題了。

昨夜的刺客也來得蹊蹺，明明已經加重防守，刺客卻還是毫無阻攔地衝到了蕭華面前。

是哪裏出了差錯？

樓湛了太，靜思片刻，突然想到這裏是靖王府，連忙掀開被褥，下了床。

床邊放著一件淡藍的襦，樓湛低頭看了看只穿了中的自己，還是將襦穿上，掀開紗簾，著腳走到房門邊，推開了門。

天幕沉沉，暮四合。

房間里點著蠟燭，一片亮堂，沒想到外頭已經夜。樓湛看著夜，忍不住再次了太。

難怪有些昏昏沉沉的，看來昏迷了差不多一天。

這兒應該是靖王府里的一小別院，樓湛著腳不好走出去，皺著眉頭打量了一番四周，院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蕭淮提著一隻雕花燈籠走了進來，朦朧的燈輝映在他清俊的眉目上，幽然清麗。

好似這小院都為之一亮。

「醒了？怎麼不躺著，小心傷口裂開了。」蕭淮細細看了看樓湛的臉，見恢復了點，角微彎，慢慢走到房門前。

「怎麼了？」

樓湛沉默，有些無言以對。

蕭淮並不需要說謝謝。

「阿湛。」蕭淮見沉默，幽幽一嘆，手將鬢旁散的頭髮理了理，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生氣？

樓湛一愣：「沒有。」

「那就先回去躺著吧。」蕭淮將燈籠放在一旁，同著樓湛走進房間里，見乖乖地爬回床上，才坐在紗簾外，道，「你需要靜養幾日，這幾日便留在王府里吧。青枝去樓府報了信，你不必擔憂。」

……問題不在最後一句上吧？

樓湛啞然片刻，乾地道：「……下理應回樓府修養，怎能叨擾王府……」

「你救了我，也救了陛下。」蕭淮從容地打斷的話，一本正經，「我同陛下都想謝你，但不方便讓你住在宮中，所以來了王府。」

樓湛再次被噎到。

片刻，艱道：「下世子恩惠太多，此番不過救了世子一次……」

蕭淮道：「你救的不止是我，還有陛下。陛下乃是長燁天子，救駕之功，足以將你『欠』我的都還，而且還有剩餘。」

頓了頓，他灑然笑道：「阿湛，今後便是我欠你的了，我是要報恩的。」

樓湛：「……」

必須說點什麼把這奇怪的結論扳回去！

「對了，陳大人來看過你了。」蕭淮突然岔開話題，微微傾，注視著紗簾后單薄的影，「陳大人昨夜沒有來壽宴上，聽說你了傷，趕來王府，送來一盒藥膏，就放在床頭。」

樓湛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床頭果然放著一隻玉盒，看這緻模樣，肯定價值不菲。陳子珮那個吝嗇鬼，倒是捨得。

這輩子果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前世是沒有去壽宴，這一世倒了陳子珮沒有來。難怪正宴上沒有見到他，大抵早上去拜完壽就走了。

「昨夜的刺客……」蕭淮遲疑了一下，聲音放輕，「聽靜寧說，阿湛你在事先有提醒過？」

樓湛心中冷冷一跳：「我……」

蕭暮竟然將此事對蕭淮說了？也是，蕭淮是最信任的人，說給蕭淮聽也是正常。

要如何解釋？

「放心，只有我同靜寧知道。」蕭淮低聲道，聲音里有著，「我信你。」

樓湛失言。若蕭淮真的知道是重生回來的，知道前世所經歷的一切……要這樣毫不猶豫地說信任，也很正常。

他是真的知道？

「世子……」樓湛一狠心，鼓足了勇氣，「你回京之前……」

「臨淵哥哥，樓湛醒了沒？」

外頭突然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一下就將樓湛提起的氣兒給打沒了。樓湛滯了滯，不由哭笑不得，抬頭一看，紗簾外約蹦進一個，手裏提著個食盒。

蕭淮揚了揚眉，似乎知道樓湛想說什麼，卻不作答，起道：「有事明日再說，你先好好休息。」

說罷，他沖蕭暮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

蕭暮撓撓後腦勺，茫然了一下，又歡快掀開紗簾，笑瞇瞇道：「樓湛，你不？廚房裏煮了甜粥，來嘗嘗。」

樓湛盯著這張艷如花的臉，有點惱不起來，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夜，裴駙馬府中。

自從裴駿死後，蕭凝同裴琛間的關係便愈加冷淡了。

裴駿一直厭惡著蕭凝。

當年便是蕭凝對高中狀元的裴琛一見鍾，仗勢欺人，打死了裴琛的未婚妻，最後利用裴琛的父母，著裴琛尚了。

更因為蕭凝寵出了裴駿那樣一個兒子，裴琛更為厭惡蕭凝。

此番蕭凝因著兒子的死一直在撒潑打鬧，裴琛一怒之下搬去書房，同蕭凝分了居。

聽說樓湛被刺，生死不明。蕭凝沉了幾日的臉，今日終於見了。

外頭傳得風風雨雨，靖王府里直接出了消息，道樓湛昏迷不醒，高熱不退，恐有命之憂。蕭凝知道消息的那一瞬，笑得淚花都出來了。

可此刻蕭凝卻有點笑不出來了。

房中點的是幽雅清淡的熏香，蕭凝一向很討厭這個味道，卻因為裴琛喜歡而勉強改了喜好。

蕭凝坐在椅子上，冷淡地看著面前跪著的丫鬟：「你是說，有人傳了這個消息來？」

丫鬟叩了叩頭：「不敢欺騙大長公主。」

「可看清了是誰？」

「回大長公主，那人全都籠罩在黑袍里，還戴著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不知是誰。」

若消息是真的，倒也是個絕佳的機會。

蕭凝沉著敲了敲桌子，眸中厲一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采妍，立刻去輔國大將軍府，將此事告訴嚴遠，務必要他想法子，趁機除去那個賤人！」

被蕭凝的煞氣驚到，采妍不由自主地發：「是。」

看著采妍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蕭凝低頭看著自己塗得鮮紅的指甲，角一彎，笑得戾冷郁：「駿兒，等著，娘會為你報仇的……」

***

一大清早，樓湛就從夢中驚醒。一向夢，近來卻常常夢到前世的人和事。

當真是恍若隔世。

樓湛盯著穹頂看了半晌，外頭傳來敲門聲，一個和的聲響起：「樓大人，您醒了沒？小的來為您換藥。」

樓湛連忙起，不小心牽了傷口，疼得眉頭一蹙：「請進。」

進來的中年子手腳麻利地給樓湛換藥，傷口還沒有癒合，換藥時疼得鑽心，樓湛抿了抿，閉上了眼。

前世在牢中到的痛楚比這傷痛強烈幾倍，這點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了。唯一慶幸的是，在牢中那段日子，的生死無人問津，而今生，還有人請大夫來給換藥。

換完葯，中年子小心地紗布纏上去，看了看樓湛的神，溫和道：「樓大人若是覺得疼，不用忍著，出來要好一些。」

樓湛搖了搖頭，作遲緩地穿上裳，那中年子含笑看著整理好，又道：「小的是世子殿下從業帶來的大夫，也算是婢子，您不便，便讓小的替您梳理頭髮吧？」

樓湛一怔，立刻明白了蕭淮派這名中年子過來給換藥的用意。不僅是為了避免換藥時的尷尬，而且還能給打理一番。

原本沉寂下去的某種緒似乎又生了出來，樓湛的角彎了彎：「多有麻煩。」

整頓梳理好了，中年子引著樓湛去了膳堂，到了門前，微微一笑，請樓湛進去，自己卻退下了。

樓湛遲疑了一下，過門檻走了進去，膳堂里只坐著蕭淮，不見蕭暮。樓湛走過去，低低了聲「世子」。

蕭淮原本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中的書，聞聲抬起頭，溫聲道：「坐下吧。」見樓湛的眼神四飄了飄，蕭淮心裏明白，合上手中的書，笑道，「靜寧一早去了陳大人府上，說是陳大人有稀奇東西給看。」

為了慶祝太皇太后的壽辰，百休沐三日，陳子珮又可以陪著他的青梅了。

樓湛的心莫名好了一些，坐到蕭淮邊上位置，看了看桌上的菜。

紅棗粥，蓮藕，龍眼湯，湯……儘是些補的東西。

樓湛忍不住又看了眼蕭淮，後者立刻注意到樓湛的目，明亮溫和的眸落到上，聲音低沉優雅：「怎麼了？不喜歡這些？」

腦中無端冒出昨夜壽辰上他一淡紫，風華無雙的模樣，樓湛收回目，心中一慌。

……莫不是，對蕭淮起了不該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