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風徐徐,過半開的竹窗撥著床帳,顧嶼把白糖抱了出去,撿起陳若弱扔在地上的,同自己的外袍一起,掛在屏風邊的架上。
他沒有睡,只穿了一單出了裏間,外頭喜鵲和聞墨兩個睡在小床上,本該一個守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這會兒倒都困得,連他出來了都沒發覺,顧嶼也不打攪他們,自去取了筆墨,仍舊回到裏間,合攏門。
上好的宣紙在放茶水點心的圓木桌上鋪展開一半,燭昏黃,照亮了慢慢落的幾行名字,停了片刻,他微微一頓,換了張紙,重又寫上幾個截然不同的名字,不多時,他放下筆,將兩張紙的墨跡晾乾,他微微瞇了瞇眸子,將先前那張紙放在上面,後面那張紙疊在下面,用鎮紙好。
收拾好筆墨,顧嶼仍舊回到床榻上,見陳若弱睡得香甜,角上翹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角,抬手替攏好一散的碎發。
陳若弱的夢做到了尾聲,夢裏過去了很久,和顧公子有了孩子,顧公子高興地抱著一直轉,一直轉,轉得暈暈乎乎的,然後……就醒了。
睜開眼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夢裏那些甜甜的事都不是真的,一轉過頭,就見到側閉著雙眼的顧嶼,心頭頓時升騰起一種奇怪的覺來,讓人懵懵懂懂的,但更多的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陳若弱盯著顧嶼看了半天,終於了,屏著呼吸,慢慢地挪,直到小靠上了顧嶼的被褥,頓時一不,又過了一會兒,見顧嶼沒什麼反應的樣子,陳若弱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搭在了他的上,如此兩三次,抱住了顧嶼。
顧嶼才睡下不久,被抱住之後也沒什麼作,只是習慣地側了側子,讓陳若弱抱得更加舒服一些,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陳若弱滿臉紅地閉了雙眼,拚命地說服自己這是很正常的事,過了好一會兒,如雷的心跳才慢慢平復下去。
夏日夜短,兩人才睡下不久,外間的天就漸漸明朗了起來,鎮國公府每日晨起都有時辰規定,聞墨和喜鵲睡得沉了,一時都沒醒,還是外頭李嬤嬤帶著人過來,小心地敲了敲門。
李嬤嬤是聽霜遠的管事,又是顧峻的母,平時進出並沒有這麼恭敬,大多是表面工夫,顧嶼也並不計較,只是前日陳若弱剛在府里立了威,那些被押走的管事還不知道什麼結果,李嬤嬤的膽子自然小了許多,這會兒連喜鵲都不敢得罪,只是低聲斥了聞墨幾句,讓去起。
顧嶼聽見靜,已經醒了,只是陳若弱還抱著他呼呼大睡,連聞墨和喜鵲進來的靜都吵不醒。
喜鵲知道陳若弱的子,輕輕地在耳邊道:「小姐,小姐,再不起趕不上東街的餛飩了!」
陳若弱的眼睛張開了一條細,喜鵲再接再厲,「再炸兩香噴噴的油條,配著豆漿吃。」
似乎聞見了油條的香氣,陳若弱了鼻子,用帶著鼻音的語氣撒似的說道:「餛飩吃一半就夠了啊,油條一,豆漿要半碗,多了吃不下的……」
喜鵲眼看了看顧嶼,雖然有些丟人,不過陳若弱聽了這話,卻是真的乖乖坐直了子,任由喜鵲取了乾淨的新,快手快腳地替穿上。
陳若弱半閉著眼睛,目不知怎地落到了桌上,兩張疊在一起的宣紙,上頭都是幾個字幾個字的一行,排列的規律有點像前日讓聞墨記的管事名字,可字都不同,大約是別人的名字。
顧嶼見聞墨似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瞥了一眼,聞墨頓時了腦袋,他手將桌上的紙拿了起來,疊了四疊,一起對摺,然後放進了裏的袖袋裏。
就這麼一會兒磨蹭的工夫,顧嶼已經洗漱乾淨,聞墨垂著眸子給他整理冠帶,昨日的裳素樸,今日要去王府,李嬤嬤讓人取了件鶴青雲繡的外袍給顧嶼換上,又罩一層紗。
洗漱到一半,陳若弱也清醒了,打了一個哈欠才反應過來,這裏已經不是寧遠將軍府了,迅速地朝顧嶼看去,見他並沒有出什麼異樣之,反倒是對笑了笑,神溫繾綣,頓時心裏有了底,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梳妝鏡前。
沒上過幾次妝,如今夏日,更無法濃妝艷抹,翠鶯手巧些,喜鵲把翠鶯了來,陳若弱比劃了一下,翠鶯愣了愣,點點頭,給描了一個淡妝,梳了那日顧嶼梳的髮式。喜鵲翠鶯們兩個看陳若弱是看久了的,這會兒倒不覺得有什麼,李嬤嬤幾次張口,想說什麼,還是咽了下去。
陳若弱把臉轉過來,正對著顧嶼,眨了眨眼睛,指著自己,問道:「你覺得我好看嗎?」
顧嶼端詳了一下,眉頭蹙起,搖了搖頭,「眉一濃一淡,眼一大一小,縱是玉貌天,也不能掩蓋此間瑕疵。」
陳若弱看向翠鶯,翠鶯吐了吐舌頭,替描了帶著胎記的半張臉的眉眼,勻了脂,果然見顧嶼點了點頭。
喜鵲和翠鶯不知道陳若弱的用意,只當是開了個玩笑,陳若弱卻悄悄地按了按心口,夢裏有一回,顧公子也是這麼說的,說顧公子嫌,顧公子卻一臉正,說生得,但他不能昧著良心說那妝也。
顧公子……當真是顧公子,不是這世上任何一個旁人。
的角微微地上翹了起來,像是一早上莫名的好心,顧嶼看著,也跟著彎了彎眸子,神溫。
瑞王府離鎮國公府不遠,用過早膳之後,兩人就上了車駕,行不到一刻鐘,車駕在瑞王府門口停了下來。
昨日遞了拜帖,今日再上門,就是意味著正式的拜見,瑞王府的周管家一早就開了正門等著,下車駕的時候,陳若弱給自己鼓了鼓氣,但仍舊十分張,顧嶼手扶,語氣輕緩道:「不必擔心,這次只是接二妹回府罷了。」
陳若弱有些不解,但還是手握住了顧嶼的手臂,正好見他袖口疊好的宣紙,想起剛才的事,眨了眨眼睛,更加奇怪了。
顧嶼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他彎了彎角,扶穩了陳若弱,然後微微垂眸移開一步,喜鵲和翠鶯已經被教了不規矩,上前侍立在了陳若弱後。
周管家是個面白無須的宦,穿的是製的宦袍,說話的聲音又尖又細,陳若弱只見過傳旨的太監,那時也沒有這麼近看過,頓時有些好奇,但忍住了,跟在顧嶼的邊,微微低著頭,出了那日見過的藍男人妻子的端莊神。
「……還世子見諒,王妃吩咐過了,夫人請隨這位張姑姑去,王妃一早起就在等夫人了。」
陳若弱微微點了一下頭,看一眼顧嶼,顧嶼對笑了笑,示意不用擔心,陳若弱抿了抿,跟在那被稱為張姑姑的中年婦人後,喜鵲和翠鶯連忙跟了上去。
瑞王府是新建,規格倒是不錯,只是本朝崇樸尚素,瑞王在這上頭又格外小心,故而這地方雖然比鎮國公府要大,可要論其他,卻是都比不得,陳若弱看著,忽然有些擔心起來了,早就覺得鎮國公府宅子太漂亮了些,今日一看,王府竟然都比不上,要是被人告一狀到前,豈不要吃司?
懷著這點沉重的心思,連見瑞王妃的張都沒了,只是盤算著回去之後要如何改建,直到前頭張姑姑忽然停了步子,才回過了神。
瑞王妃見的地方不在院,而是王府花園,一大早的還不是那麼烈,陳若弱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群婢子環繞下,半坐半倚著石棋桌的瑞王妃。
顧凝穿著一鵝黃的裳,領口的式樣有些怪,高高地著脖頸,鑲著珍珠的扣子,攏得整段脖頸嚴嚴實實,素麵不施脂,卻無損顧家人一脈相承的,只是的神淡淡的,眼神也冷冷的。
陳若弱張了起來,步子也變得十分端莊,彆扭得差點崴腳,等到靠近了些,瑞王妃完全轉過了臉看,頓時變得更加張。
顧凝看著,頓了頓,聲音清冷道:「嫂子,坐吧,我們說說話。」
陳若弱正雙手疊在小腹,預備行小禮,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其實這個小禮也沒做過幾次,明明知道步驟,但就是怕錯,自然能不做就不做,盡量讓自己顯得端莊一點,屁只坐了石凳的三分之一。
顧凝卻沒有盯著的禮儀舉止的意思,看了一眼邊不下十個婢子,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大哥歸家有些日子了,吃睡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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