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珞的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難道楊彥這麼早就已經暗示過父親了嗎?楊彥生母早亡,收養他的**皇后也已經去世了五六年了,前一世記得楊彥是在十六歲生辰前請人來說提親的。
「爹,你怎麼取笑起兒來了,我現在誰都不喜歡,都不想嫁。」小心翼翼地道。
「好好好,誰都不嫁,我家珞兒還小,以後有人來求親我就打出去。」寧臻川只當兒害,笑著道,「珞兒到時候不要躲起來哭就好。」
寧珞還想解釋兩句,寧臻川卻不再往下說了,只是讓小二重新又抄了一份藕片,父倆又吃了兩筷,眼看著華燈初上,這才結了賬緩緩歸家。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走在青石板路上,從歸雲居出來的這條路上沒有幾個行人,馬蹄聲清脆地迴響著,夜晚的空氣特別清新,寧珞探出頭去,趴在車窗上看著路邊的夜景。
轉了一個彎,馬路兩邊漸漸熱鬧了起來,紅燈高懸,約有笑鬧聲傳來。
寧珞心裡好奇,正要多看兩眼,寧德「噔噔」地從後面跑了上來,一本正經地道:「九姑娘,二爺讓你別看了,坐回馬車去。」
「為什……」寧珞剛想問,一陣濃郁的香味傳了過來,頓時明白了過來,臉上一紅,剛要回去,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叱喝聲。
「揍死他!」
「這個小雜種,給他點教訓才行!」
子打在骨骼上的悶響聲、重的息聲和怒罵聲夾雜在一起,卻偏偏沒有聽到一聲求饒。
寧珞僵在原地,片刻之後忽然掀開了車簾,急聲道:「停車!」
落眼簾的幾名年男子,都穿著一的棕束,手中的棒毫不留地揮向地上的影,卻專業地避開了致命的部位,只是往那後背、四肢招呼。
那小小的影倒也倔強,抱住頭蜷一團,上已經跡斑斑,手中的磚塊卻還牢牢拿著,冷不丁地揮上一下,砸得一名男子抱著腳嗷嗷直。
等那男人緩過勁來,徹底惱了:「你們讓開,今天我要廢了這小雜種!」
只見那子被掄了個半圓,那男人雙眼赤紅,一臉狠戾,眼看著就要砸到那年的後腦。
「住手!」寧珞厲聲喝道。
那子滯了滯才落下去,年趁機打了個滾勉強避開了頭部的要害,卻還是被一砸在了後背,一口鮮噴了出來,星星點點地濺在了寧珞的繡花鞋上。
年抬起頭來,那張臉已經滿是跡,只有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彷彿跳著灼熱的火焰。他拼盡全力氣,往前爬了兩步,伏在地上不了。
寧珞又驚又怒:「你們這些人,大欺負小,多欺負,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寧臻川也急急地從後面的馬車上跳了下來,幾步就到了跟前,沉聲道:「珞兒你到我後來,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不怒自威,一看言談舉止便不是常人能比,那幾人互了一眼,心裡先起了幾分怯意,其中一個年級稍長的站了出來,對著寧臻川躬行禮:「這位老爺,這小畜生是我們院里買來的奴才,逃了好幾次,這陣子老實了一點,沒想到今天居然在我們用的水裡下了毒,毒倒了好幾個,我們這才給他點教訓。」
寧臻川一聽有點犯難,這種勾欄之地買幾個人都很常見,更有甚者還有奴和軍奴,這一輩子都別想離開,若是逃走被打死也是名正言順的,這場景看著腥卻難以手。
「教訓一頓也就好了,」他威嚴地道,「大庭廣眾之下弄這樣像話嗎?」
「是老爺,」那男人賠笑著道,「只是這小畜生實在是太歹毒了,我們好幾個人都著了他的道,這次一定要給他點教訓。」
剛才被砸到腳的那人會意,立刻上前去拖年的腳,惡狠狠地道:「走,回院里收拾你。」
寧珞呆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年在地上拖出了一條痕,那手指徒勞地在青石磚上摳著,不到片刻便模糊。
前世寧珞認識這個年,也是在這樣一個場景救下了他。
他名衛泗,今年剛剛十二歲,自生長在北邊邊境,在一次北周和南陳的中誤被大軍俘虜充軍奴,輾轉被賣到了京城這家瀟湘院中。
當時寧珞和寧珩在一起,寧珩原本便嫉惡如仇,當下便把那幾個男人打得屁滾尿流,知道衛泗是軍奴后,這燙手山芋也扔不掉了,只好託人到軍中去改了奴籍,扔了一筆銀子給瀟湘院,衛泗就了寧國公府的家奴。
這一住,衛泗便在寧國公府中好幾年,寧珞憐他世凄慘,一直對他照顧有加,還讓他跟著寧珩從文習武,他也是爭氣,沒過幾年便長得高大俊,一武藝並不比寧珩遜。寧珞出嫁后,衛泗不捨得和分開,到了瑞王府做了一個侍衛,只是……
一聲痛苦且嘶啞的怒吼聲傳來,衛泗掙了那個男人的拖曳,踉踉蹌蹌地朝著的方向走了幾步卻又一頭栽倒,他昂起頭來,皸裂的翕了兩下,死死地盯著寧珞,滿含著驚疑和。
寧珞驟然驚醒,在想什麼?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年僅十二的衛泗從此墜火坑嗎?
「爹,救救他,」寧珞拽住了寧臻川的袖懇求道,「他太可憐了。」
衛泗被抬進寧府的時候已經昏迷,只有手指還抓著寧珞的角,怎麼也掰不開。
綠松只好去拿了一把剪子剪了角,這才讓寧珞開來。
大夫清理完他上的傷口,一邊出來一邊搖頭嘆息:「這都是什麼人啊,怎麼忍心這樣糟蹋一個孩子……」
上幾乎要命的傷口有三四,左腳膝蓋都快被折斷了,其他各種新傷舊痕就不說了,發燙息重,想必是被迫服了什麼不堪的藥。
寧珞的心了,一陣憐惜不由自主便涌了上來。罷了,不管今後衛泗會是怎樣,最起碼,此刻問心無愧。
這一折騰都已經過了戌時了,寧臻川娶妾的事解決了大半,寧珞心大好,沾了枕頭邊沉沉地睡了過去,只是夢裡一直有一雙琥珀般的眼睛盯著,口中還反反覆復地念叨著:珞姐姐,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過了一日,衛泗雖然還在昏迷,但總算離了危險,寧珞去探了兩次,覺得沒什麼大礙了,便放下心來,叮囑了大夫和家僕幾句,準備去書院了。
寧珞頭上的傷口已經全好了,綠松為梳了一個雙丫髻,上了一朵點翠珠花,挑了一件藍蓮葉綉,襯得寧珞愈發紅齒白,俏麗人。
剛走出門口,寧珞忽然停下了腳步問:「七姐姐呢?足的時間好像已經到了。」
綠松和紫晶對了一眼,紫晶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已經到了,不過七姑娘沒去過書院,一直還是呆在自己屋裡。」
寧珞的眉心皺了起來,上次從太清觀回來倒是去看過寧萱,不過太過匆忙,只是問了幾句便走了,難道是祖母又對寧萱下了什麼令嗎?
「走,我們去瞧瞧。」
和寧國公府的其他院落相比,落雪軒看上去冷清了很多,幾個伺候的丫鬟都輕言細語的,一見寧珞,眉宇間都不自覺地帶了稍許惶惶之。
一陣琴音傳來,寧珞駐足細聽了片刻,卻覺得那原來清越從容的曲聲夾雜著幾分雜音,平白多了幾分浮躁。「錚」的一聲,琴音戛然而止,裡面傳來一聲驚呼:「七姑娘,你流了。」
寧珞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推門而,只見寧萱怔怔地坐在古琴前,旁邊一個丫鬟正著的指尖出珠來。
一見寧珞,寧萱不自然地回了手,出了一笑容:「九妹怎麼來了?」
「七姐姐,你怎麼還不出門?我們這麼些日子不去,拉下了好些新鮮事吧。」寧珞興緻地道。
「九妹你去吧,我就在家裡修養,」寧萱垂眸道,「書院里太嘈雜了,也沒什麼好學的了。」
這一聽便是心裡尚有怨懟,兩姐妹要是就此有了罅隙,要想再和好就難了。寧珞想了想道:「那可不一定,我聽說這兩日書院里來了個大人。」
寧萱怔了怔:「什麼大人?」
寧珞做了個撥弦的手勢,神地道:「你猜。」
寧萱的心口「砰砰」跳了起來,連手掌都發熱起來:「難道是……韓雲姬韓先生?」
韓雲姬的琴技獨步天下,雖然是一介子,卻被尊稱為先生,寧萱自便古琴,朝思暮想能有朝一日得到韓先生的指點。
寧珞笑了:「我先走一步,七姐姐你快些來,我在書院等你。」
這麼一個餌灑下去,不怕寧萱不上鉤,寧珞再也不耽擱了,快步走出了寧府,的馬車已經在府門口等著了,綠松扶著上了車,放下簾子,馬車剛剛起步,寧珞眼角的餘瞥見了一個悉的影,略略吃了一驚:只見錢嬤嬤背著一個小包袱,佝僂著背,完全不見了從前趾高氣揚的模樣,站在門前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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