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珞在子堂里轉了一圈，卻沒找到景昀的影，倒是到了呂先生。寧臻川的言傳教，寧珞在詩賦上頗有造詣，因此雖然呂先生行事幾近古板，卻非常喜寧珞。

呂先生問了父親好，又了解了的近況，家長里短了一會兒，這才寬地道：「好了便好，馬上便是書院的賞花會了，先生還盼著你能為子堂拔得頭籌呢。」

寧珞應了一聲，略帶怯地問：「呂先生，不知道景大哥去哪裡了？我兄長讓我帶兩句話給他。」

「他去見林先生了，正好，他要借的一本古籍拉在我這裡了，替我帶給他，」呂先生將一個布袋放了手中，叮囑道，「快去快回，別誤了功課。」

這下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了，寧珞歡喜地接了過來，便一路出了子堂，朝著林青居的院子而去。

林青居和寧臻川素來好，平日里也常到寧府拜訪，見了寧珞也不驚訝，只是景昀卻並未在此，寧珞只好留下書袋告退。

無功而返，寧珞頗有些怏怏不樂，方才在課堂上和景昀的對答，讓忽然想到了前世。

十六歲那年，楊彥和的親事就快定下來了，而母親纏綿病榻眼看著就要不好了，深怕出嫁後父親一人孤苦伶仃，為了父兄能夠和好絞盡腦，卻得到了寧珩不日即將奔赴北疆的消息，終於顧不得父親的令去找寧珩，在寧珩的住到了景昀。

景昀攔著，說了好些當時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珞妹，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那裡的景很。」

「你喜歡嗎？」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去看看，你一定會喜歡。」

「其實我一心所求，只不過是能和有緣人一起踏遍大陳的山山水水。」

……

現在想來，難道那就是景昀對的表白？而心憂兄長的安危，並沒有細想，隨口便拒絕了，還祝願他能早日找到有緣之人。

所謂差錯，可能就是這樣吧。如果當時能夠明白景昀的心意，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寧珞苦笑了一聲，只是當時的哪裡能想得到這一層？

定雲侯驚才絕艷，孤高矜貴，視天下子如糞土，聽大伯母說，當年給景昀提親的婆都快踏破定雲侯府的門檻了，只是每一個婆進門，只要遞上畫像，便會得到景昀的一句評語，從此便自慚形穢不敢上門，最後一個保的是康王殿下，當今聖上的皇叔，想讓自己的侄平寧郡主和景昀結百年之好，那平寧郡主年方十五，如花似玉，在那年的賞花會中奪得琴書畫三項魁首，名京師，比起寧珞來有過之無不及。康王還興沖沖地去請了當今賜婚，哪知道當今特意來了景昀問他意見，景昀沉默了半天才出一句話來：「平寧郡主千好百好，只是一雙眼睛挑得太高了些，微臣不喜。」

康王殿下聽了都快吐了，平寧郡主最的便是那一雙丹眼，卻被景昀嫌棄，這一聽就是個借口。

自此之後，便沒有人自討沒趣給景昀保了。

當年大伯母說起這事來便頗多揣測，一是懷疑景昀有什麼疾，二是懷疑景昀和父母有什麼罅隙，故意讓父母著急。末了總要矜持地長嘆一聲，「兒子出息又有什麼用，含飴弄孫的樂趣都不給，還是淮兒孝順。」

堂兄寧淮一生碌碌，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早早娶妻生子，寧珞出嫁時便有了一雙兒，孝順聽話，是大伯母最大的驕傲。

寧珞思緒紛雜，各種往事紛至沓來，不知不覺間到了小徑的盡頭，抬眼去，只見前面水波粼粼，剛冒出來的綠荷葉一圈一圈的在碧波上漾。

瓊華書院的碧湖是當日太宗下旨挖建，亭臺樓閣，小橋柳蔭，和這百年書院一起，是文人墨客最的去。

看四下無人，不由得心大起，幾步便到了河岸邊的太湖石上，半蹲下來著湖水朝著荷葉灑去。

水珠在荷葉上打了個滾，晶瑩剔，寧珞心裡歡喜，又撿起一塊小石子，揮臂朝前擲去，的力氣太小，石子連一個水花都沒打起便「咕嘟」一聲沉了水中，驚起了幾尾湖魚，水花四濺。

寧珞驚呼了一聲，腳下一，眼看著形不穩就要跌倒。

一雙大手在腰上一扶，等站穩的一瞬間又迅速離開。

「小心。」有人低聲道。

寧珞倏地回頭，只見景昀束手而立，角帶著一淺笑，好像在看一個偶爾調皮的孩子。

「我……我隨便玩玩……」寧珞有些氣，怎麼這輩子總讓他看到狼狽的模樣，真是太倒霉了。

「湖邊的石頭總會有些青苔，避開就會好一些，」景昀在旁邊一塊石頭上試了試，示意過來，「打水漂得注意用力的方向，斜著走，就算手勁不夠也能打個三四個。」

他撿起一塊石子試了試手，抬手一擲，那石子在水面上起了□□個水花，到了河對岸。

寧珞又驚又喜，學著他的姿勢扔了一個，果然，石子打了兩個水漂才落池中。

「景大哥你好厲害，」趁機拍馬屁，仰起臉來沖著景昀笑了笑，「以後我可以向你多請教請教嗎？」

眼前的笑容輕淺卻真摯，那若若現的小酒窩醉人，勾起的角更是甜，景昀不由得晃了晃神，旋即便暗自好笑，不知為何這幾日雜夢漸多，居然連個小孩的笑容都覺得似曾相識。

「請教什麼？你文有寧大人，武有你兄長，我可不敢班門弄斧。」他搖了搖頭，哂然一笑，「再說了，寧大人現在見到我已經沉著臉了，要是你再和我走得近些，只怕連殺了我的心都有。」

寧珞的心一沉，角翹不起來了。

「倒是你，看不出來，還有幾分浪跡天涯的灑，怎麼會想到要踏遍大陳的山山水水？這可是一件苦差事。」景昀饒有興趣地問。

「有人陪著就不苦了。」寧珞眨了眨眼，眼中彷彿有芒掠過。

景昀怔了一下，忍不住想抬手去的頭，到了一半才生生地停了下來，這可不是他家妹妹，「那等你找到那個陪的人再說吧。」

「景大哥你找到了嗎？」寧珞一臉好奇地問，心裡卻「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

景昀沒有說話，目卻變得了起來，落在前方不知名的水面上，一隻翠鳥掠過，那黝黑深邃的眸中泛起了一陣漣漪。

寧珞心一沉，幾乎帶了一哭音：「景大哥你為什麼不說話？」

景昀悵然道：「我還不知道是誰呢，等我知道了便跑不了了。」

說罷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和一個小孩說這些做什麼：「好了，你還小不懂，快回去吧，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寧珞咬了咬牙：「我才比你小了四歲，又不是小孩子了，慧瑤和我一般大，都快定親了。」

賭氣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泥土濺在了景昀的牛皮薄底靴上，還沒等景昀回過神來，寧珞便跑遠了。

回到子堂，韓雲姬的琴課已經結束了，一室的鶯鶯燕燕，好像夏夜咕呱的田。

寧萱還是坐在角落裡，不知道是不是這些日子足的緣故，的臉有些蒼白，見寧珞回來，那眼神茫然地看著，好一會兒才扯了扯角。

「怎麼樣？韓先生誇你了沒？」寧珞關切地問。

寧萱微微點頭，韓雲姬方才誇天資頗高，若是勤學應當能再上一層。

「那就好。」寧珞很開心，賞花會打算韜養晦了，寧萱若是能在琴技上拔得頭籌，也好殺殺趙黛雲的威風。

寧萱盯著的笑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謝謝九妹。」

「我們是一家人，客氣什麼，」寧珞笑著道，「你一個月沒來，我已經幫你和呂先生解釋過了，韓先生這陣子都會在子堂授課，祖母也是之深才會責之切，你別為了賭氣，放棄了這個好機會。」

寧萱為寧國公府庶孫，並不能子堂為正式弟子，能進來學習，是秦湘蘭請丈夫找了林青居破例幫忙的。

寧萱的眼神複雜，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散學時，姐妹倆一前一後回了寧國公府，晚膳照例是全府人一起用的，老夫人見了兩個孫兒，也沒說什麼，慣常地問了幾聲書院的事。寧珞挑著老夫人聽的說了幾句，又誇讚了寧萱得到了韓雲姬的表揚。

老夫人的心看起來不太好，淡淡地道：「韓雲姬都這把年紀了，還在書院里拋頭面嗎？」

寧萱咬了咬，手心快要掐出印來。

「韓先生喜歡熱鬧，」寧珞笑著道，「也是梅皇貴妃讓來書院授琴的。」

老夫人的臉稍霽：「梅皇貴妃倒是為書院費了苦心。」

「聽說這次賞花會聖上也會來呢，只可惜我拉了這麼多次課，只怕是追不上們了。」寧珞一臉的憾。

寧臻川詫異地看了一眼，知莫若父，寧珞在書畫上的功底，別說是拉了一個月的課，就算不去個一年半載，都不會遜於那些同窗。

老夫人笑了笑，一臉的不以為意：「那些個都是虛名，有是錦上添花，無也折損不了什麼，你祖母我活了這把年紀，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珞兒過得開心便好，我們寧國公府的千金，不需要那些名號來裝點。」

寧珞瞪大了眼睛，嚨驟然有些發哽。

上輩子爭強好勝，非要在賞花會上佔一席之地，到了最後的確艷群芳，被譽為京城第一人，更得了當今的一句讚譽：寧家九姑娘若是能做朕的兒媳，朕可是要從夢中笑醒。

此語一出，楊彥往寧府跑得愈發殷勤了，京城上下幾乎都把當了未來的瑞王妃，一年多后，楊彥得了父親的便求來了當今的賜婚，敲定了這樁婚事。

這一世自然不會再重蹈覆轍，又深怕祖母對失，所以想提前敲敲邊鼓，沒想到祖母如此通豁達。

這樣好的家人，怎麼能不全力守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