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完了一頓晚膳，寧珞觀察了半天，原本近伺候的錢嬤嬤不見了，只剩下了嬤嬤一個，祖母也難得沒對母親夾槍帶棒的，只是在膳后把幾個兒媳留了下來說了幾句話。

寧珞留門外，等秦湘蘭出來便上前扶住了，一路陪著往父母的院子走去。

秦湘蘭也有些心不在焉，走了幾步才自言自語了起來：「你祖母要我們對旁的奴僕嚴加管教，以防刁奴欺主，你說是不是又在編排我的不是了？」

也不指寧珞回答，頗有些幽怨地道：「我就從江南帶過來這麼幾個人，還每天被人視為眼中釘。」

寧珞抿了抿，斟酌著道：「祖母這樣說一定有的道理，娘，你還是小心為上。」

「能有什麼事，」秦湘蘭不以為然，低聲音道，「秦嬤嬤們都是從小跟著我，又跟著我背井離鄉，對我忠心著呢，我就是平日裏縱了一點又能怎樣？就是對我有偏見，見不得我和你爹好……」

平日裏秦湘蘭也不會和兒說這些，今日不知道了什麼刺激，一腦兒都倒了出來。

寧珞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一直覺得祖母對母親有偏見，所以千方百計從祖母上著手，可現在看來，母親對祖母的偏見也不，所謂一個掌拍不響，前世婆媳二人弄這樣一地，兩人可能都難辭其咎。

得讓母親警醒一點才是。

寧珞的秀眉微蹙，一路琢磨著法子。秦湘蘭絮叨了一路，這才覺得心裏舒坦了一些，眼看著自己的小院到了，嘆了一口氣道：「好了，我也是隨口說說，珞兒你聽過就好，可千萬別……」

話音未落，院門從裏面推開了，卻見綠竹急匆匆地迎了上來，「撲通」一聲在二人面前跪了下來：「二夫人，九姑娘，求你們為奴婢做主！」

正廳里，秦湘蘭眼中一片茫然，底下跪著的，左邊是從娘家帶過來的家僕田嬤嬤，右邊是寧珞的大丫鬟綠松，左邊賭咒發誓，右邊條理清晰，不知道該信誰的。

抓住了寧珞的手，彷彿抓到了浮木，盼地看著兒，「不可能吧？我打小田嬤嬤就跟著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珞兒，你說說……」

寧珞沉片刻，看向綠松：「你一口咬定那四件寶貝是田嬤嬤所，可有證據？」

「是啊，要有證據！」秦湘蘭厲聲道，想了一下又放緩了語調，「若是有人背後挑唆，你也別怕，說出來我給你做主就是。」

綠松吃了一虧便長了一塹，語聲朗朗，毫沒有怯場：「九姑娘小庫房裏有四件寶貝都不知所蹤，奴婢卻意外地發現了一件被塗改掉的寶貝的下落，有件赤金福壽紋長命鎖就在田嬤嬤的孫兒那裏，前個月孫兒還戴在脖子上，這個月深怕餡，讓媳婦收了起來，就在柜子裏放著，夫人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搜。」

寧珞給了一個讚賞的眼神，抬手便來了秦嬤嬤，秦、田兩個嬤嬤都是秦湘蘭面前的老人，一個看姓田的油水多早就心生不滿，一個嫌姓秦的倚老賣老不屑一顧，這早就面和心不合了。

田嬤嬤的臉都變了，忽然便嘶了一聲朝著綠松撲了過去：「你這個賤丫頭！我怎麼就不弄死你！」

綠松早就防著呢，敏捷地往旁邊一讓，田嬤嬤撲了個空一頭便栽倒在門檻上，額頭上流出來，神更為可怖。

眼看著還要撲上來，秦湘蘭唬得一拉寧珞，把兒擋在後，連聲音都有些變了：「寧德……寧安！」

幾個奴僕上前就把田嬤嬤按倒，田嬤嬤大哭了起來：「夫人……夫人你不要聽信這小賤人讒言啊，和我有仇，故意要陷害我！」

秦湘蘭便是再盲信也該是明白了，聲音都抖了起來：「你……枉我如此信你……你居然做出這等背主之事……」

沒過一會兒秦嬤嬤便領著人回來了，帶來了田嬤嬤的媳婦和孫子，一個哭一個喊，頓時把一個廳堂弄得菜市場似的混不堪。

赤金福壽紋長命鎖就藏在下人房五斗櫃的被子裏，那才六七歲的小孫子還拽著不肯放，一個勁兒地嚎著：「這是我的！你們不許搶走，不然我讓我爺爺來打你們，他管著好多鋪子呢，他有好多銀子！」

秦湘蘭倚在靠椅上，絞著手中的帕子，氣得眼眶都紅了。

田嬤嬤趴在地上求饒：「夫人，都是我鬼迷了心竅，你大人大量，看在我伺候了你這麼多年的份上繞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夫人你還記得小時候……」

「把的堵上。」寧珞淡淡地道，再說下去，只怕秦湘蘭要心，「要是被別人聽到了，還當我們二房怎麼了呢。」

堵上了，廳終於稍稍安靜了些。

秦湘蘭看著自己的兒，那張略顯稚的臉上冷靜從容，也終於定下神來，想起田嬤嬤的丈夫掌管的鋪子，憂慮地道：「珞兒，你看怎麼辦？」

寧珞附耳悄聲說了兩句，秦湘蘭這才放下心來，倍寬：兒真的大了，做事條理清晰，張弛有度。

「好了，這事你們也都看在眼裏了，」寧珞朝著眾人掃了過去，語聲沉穩中著威嚴，「田嬤嬤背主竊，罪證確鑿，這事是要報的。」

田嬤嬤伏在地上簌簌發抖，孫子到底也不是傻的，再也不敢嚎了。

「我娘對田嬤嬤不薄，好吃好喝供著，又提拔丈夫做了管事，現如今這麼多年的主僕誼，居然抵不過這一個金鎖，著實讓人心寒，從今往後，必定要好好整頓房的驕之風，大家若是從前有什麼錯，自己和我們代了，既往不咎，若是往後還想著狗或者背主求榮，知道一個發賣一個，絕不姑息！」

屋裏的奴僕們頓時恭謹地應聲。

寧珞頓了頓，語氣稍緩：「真是沒想到啊，田嬤嬤，你服侍了我娘這麼多年，我娘一直對你讚賞有加……」

田嬤嬤立刻跪在地上磕起頭來，一旁的田家媳婦也哭著求著饒命。

秦湘蘭不由得面不忍之，寧珞看著嘆了一口氣：「先關到柴房，等明日再做置。」

鬧哄哄的人都被請走了，秦湘蘭頭痛得很，靠在榻上閉著眼睛眉頭皺，寧珞坐在後，一下下地替著額頭。

「這下……要被們笑掉大牙了……」秦湘蘭喃喃地道。

寧珞佯作不解地問：「被誰笑掉大牙？」

秦湘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還能有誰，你祖母和大伯母啊。」

「娘，若是們想看你笑話，直接把人帶到們那裏就是了，何必讓你關在門裏理這事？」寧珞反問道。

「那倒也是……」秦湘蘭轉念一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你祖母這麼有先見之明？」

「祖母畢竟是見多識廣，有些事比我們有遠見，」寧珞委婉地勸說著，「娘有時候的確應當多聽聽祖母的意見。」

秦湘蘭若有所思，忽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寧珞附在秦湘蘭的耳旁輕笑了起來，「若是祖母還是一心要給爹納個小妾，娘可萬萬不能聽的。」

秦湘蘭也笑了起來，剜了兒一眼：「什麼時候也學會這樣胡說八道了。」

才三十多歲，平日裏保養得也好，這一眼含嗔帶喜，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寧珞目不轉睛地看了片刻，忽然便把頭埋了母親的頸窩貪地蹭了蹭。

剛才還氣定神閑的小大人一下又了小兒的模樣，秦湘蘭心裏綿綿的，抱著兒道：「我的乖珞兒替娘著想，娘心裏明白著呢，放心，你爹不會納妾的，他要是敢，我就回江南去。」

母倆靠著說笑了片刻，秦湘蘭又遲疑著問：「珞兒，你說這事要告訴你祖母嗎？」

田嬤嬤一家都是從江南過來的，是秦家的包奴，照理說置了不需要經過老夫人和大伯母的首肯。

寧珞聽母親這麼一說心裏不由得一喜，這是不是說明，母親對祖母開始沒有以前那種打心眼裏的排斥了？「娘，你不說雖說也占理，不過老人家嘛，總是希兒孫尊敬，既然祖母剛剛提點過咱們，你請祖母拿個主意不就是順水推舟的事嗎？」

秦湘蘭在心裏暗自點頭，欣地道：「我家珞兒真的長大了，這次多虧了你了，即揪出了這個刁奴，又未雨綢繆讓你表哥在鋪子裏查賬安人手，娘要好好獎勵你。」

「哪有兒討要娘親的獎勵的，」寧珞撒道，「娘若是真的要獎勵我，不如幫哥哥在父親面前說說好話，春闈過後，不管哥哥考得如何，就讓哥哥跟了長信侯吧。」

秦湘蘭臉上的笑意頓時淺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面帶愁容地道：「珞兒，這事你就不用管了，也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