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綠松和紫晶都有些納悶,九姑娘一早起來,都已經換了兩套了,就連頭上的釵環都琳瑯滿目地擺了一桌,不是嫌太俗艷,便是嫌太素凈。
原本寧珞中意一條白煙籠百水,可一想到趙黛雲日裏那莫名其妙的一白便渾不舒服,末了還是選了一套淺綠蝶戲花羅,梳了單螺髻,上一支累嵌寶石蝴蝶簪,上面的蝴蝶做工細,寧珞蓮步輕挪時,那薄如蟬翼的雙翅便起來,煞是好看。
先生們授課時,那日頭好似不會,一直在那裏掛著,教授畫藝的甕先生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本來就有些啰嗦,今日更是嘮叨,把所有學生的作業都好一頓批評,唯有寧珞的,掛在正中間的位置上做範例,點評的筆法和意境。
不出意外,寧珞佯作不經意地往左側一掃,便撞上了趙黛雲的目,那嫉恨之掩藏得很好,和從前初初為側妃時含笑拉著寧珞的手「妹妹」時一模一樣。
寧珞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只怕此刻的趙黛雲琢磨著如何將書畫二技的頭名如何從手中奪走,只不過,雖然不稀罕這虛名了,也不會讓趙黛雲得了便宜。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時,寧珞趁著家僕進來伺候午膳小憩的功夫,便讓綠竹在靜室中獃著,自己則從側門出了子堂,往碧湖而去。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春雨,碧湖旁草木葳蕤,樹葉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景緻分外旖旎。
遠遠的,寧珞便瞧見景昀已經在了,坐在一奇特峻峭的青灰太湖石上,那背影拔率,一陣清越的簫聲傳來,林中鳥兒隨著樂聲紛紛驚起,又徘徊在他上空不願離去。
寧珞放慢了腳步,不自覺地便凝視著那背影挪不開視線。
簫聲停了,四周有片刻的靜寂。
「叮咚」的一聲,有水珠從旁邊一顆高大的老槐樹旁落湖中。
心湖中彷彿也有漣漪暈開。
寧珞猛然驚醒,斂住心神,低低地了一聲「景大哥」。
景昀從太湖石上翩然而下,目掠過的綠,停留在了寧珞上,碧湖畔樹叢中的幾朵月季正含苞待放,卻比不上那張白里、凝脂如玉的臉龐。
寧家這一雙兄妹,真是人中龍。
景昀有一瞬間的失神,好一會兒才凝神開口:「我昨日讓人請了寧淮和一群好友喝酒,寧淮醉后吐了真言,他說他最討厭的就是他爹不就讓他傳承寧國公的缽,他一看見拿槍弄棒就頭疼,看兵書還不如讀詩稿。」
「這……」寧珞簡直哭笑不得。
「寧大人如此行事,只怕源便是這寧國公世子之位至今還是虛懸,」景昀沉道,「他生怕寧珩穎而出,到時候寧淮的位置就難保了,這番誼,倒也是讓人敬佩。」
大陳的爵位都是世襲,一般都是嫡長子繼位,但若子孫中有特別出挑的,皇室在分封時就會酌考慮。
遠的比如太宗時的平南王,近的比如信義侯,便是嫡長子庸碌無為,還日裏因流連煙花之地被史參了好幾本,最後是嫡子承襲了爵位。
以大陳素來的規矩,嫡長子封世子之位一般都會在年加冠之後,若是寵的,比如景昀,十四歲時便得盛和帝親封為定雲侯世子,而寧國公府的世子之位,的確遲遲未封,寧淮今年都二十二了,也不知盛和帝葫蘆里賣得什麼葯。
寧珞那雙秀氣的眉頭好看地皺了起來:「那現在怎麼辦?下旬便要春闈了,我二堂兄也馬上要衛軍報道了。」
「時間的確迫,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了法子,」景昀忍不住放了聲調,「到時候木已舟,再想法子讓你爹和你大伯坐下來推心置腹地談上一談,他們原本便兄弟深,不會有什麼大礙。」
景昀一臉的有竹,彷彿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寧珞無來由地便安了心,仰起臉來甜甜地笑了:「那就多謝景大哥了,對了,你也要參加春闈,可千萬不要耽誤了你的事。」
一雙梨渦忽忽現,景昀按捺住想要去一的慾,破天荒有了開玩笑的慾:「那要是耽誤了呢?」
寧珞嗔了他一眼,前世的探花郎怎麼會被耽誤?就不能順口應上一聲嗎?「要是耽誤了,我便答允替景大哥做一件事。」
「你能幫我做什麼?」景昀失笑。
「你這不是看不起人嘛。」
寧珞不服氣地翹起了,正想好好和這人爭論一番,忽然後響起了一個的聲音:「珞妹妹原來在這裏,我還當你被四殿下走了呢。」
所有的閒逸緻都被這聲音給趕跑了,寧珞僵地轉過來,嘲諷地道:「有勞姐姐特意過來找我。」
「應該的,」趙黛雲掩著笑了,今日依然著白,湖邊的微風吹拂,袂飄然若仙,「四殿下難得來一次,一來便問妹妹在哪裏,真是羨煞人也。」
這分明是要讓景昀誤解,寧珞懶得再和虛與委蛇,沉下臉來正道,「姐姐此言差矣,四殿下此來定是為了賞花會的事,順口問了一句罷了。」
趙黛雲居然面不改,一臉的縱容,「好好好,我什麼都不說了,」轉向景昀笑著道,「珞妹妹總是很害,倒是讓景公子見笑了。」
景昀並不答話,沖著寧珞微微頷首便要離去。
趙黛雲的眼中掠過一抹不甘之,追了兩步問道:「景公子,不知道有沒有收到我的信箋?那日聽了公子的授課還有些疑問不解,還請不吝賜教。」
景昀的形頓了頓,剛才難得出來的笑意已經一掃而空,神冷峻:「趙姑娘,我這幾日忙於溫書,信箋都在書堆著,若是你要請教,不如去問呂先生,省得耽誤了你。」
趙黛雲的笑容都僵了。
「還有,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景昀頓了頓,臉稍稍緩和了些。
趙黛雲打起神來:「景公子有什麼話儘管說。」
「趙姑娘艷不可方,放眼全京城只怕你說第二,無人敢說第一。」
趙黛雲的眉梢眼角都明亮了起來,五更添了幾分意和得,而寧珞心口一滯,幾乎就想拔而走。
「只不過不知道是誰伺候趙姑娘穿打扮的,這一素白原本應是月宮不出世的謫仙,現在卻了碗中的白米飯,半點都襯不出姑娘的來。」景昀面無表地道。
趙黛雲的臉一層層紅了起來,臉頰幾乎都要滴出來,好半天才從齒中出一句話來:「我……這……回去我便讓我那侍……好好學學……」
景昀點頭轉離去,只留下了一個遒勁傲然的背影。
強忍住的笑意嗆中,寧珞扶著樹枝咳嗽了起來,趙黛雲盯著,眼中恨意一掠而過。
「姐姐……別……別在意……男人家懂什麼穿打扮……」寧珞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假惺惺地勸道,「我覺得你穿白很啊。」
趙黛雲哪裏會信,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家中換件裳,再也無心在寧珞面前裝手帕,直截了當地道:「為悅己者容,我喜歡景公子,若是景公子不喜歡白,我穿著再也毫無意義,珞妹妹,你該明白吧?」
這是打算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嗎?寧珞一臉的懵懂:「姐姐這是要我明白什麼?」
「就是我喜歡景公子啊,妹妹不會來和我搶吧?」趙黛雲不耐煩地道,「四殿下對你深意重,等你及笄便會娶你為妻,你一嫁過去便是瑞王妃,有著皇家兒媳的錦玉食,真是羨煞旁人的好姻緣。」
「瑞王妃這麼好,姐姐為什麼自己不要呢?」寧珞笑地反問道,「依我看,姐姐和瑞王殿下可般配得很呢。」
「你——」趙黛雲語塞,好一會兒才道,「妹妹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搶了?」
「景大哥又不是一件東西,你想給誰便給誰,」寧珞嫣然一笑,「他若是喜歡誰,自會好言好語溫以待;他若是不喜歡誰,塞給他他也不會要。」
趙黛雲的臉上晴不定,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在自己臉上輕拍了一下笑道:「哎呀,我這是怎麼了,妹妹說的對,先別說妹妹還看不上景公子呢,就算看上了景公子,我們也各憑本事,景公子喜歡誰便是誰,萬萬不能為了一個男人傷了姐妹的和氣。」
寧珞倒也佩服這趙黛雲,這能屈能、進退自如的功夫真非常人能比,但趙黛雲要去禍害別人管不了,若想禍害景昀那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春闈很快就到了,寧珩收拾包裹,要在考場連住三日,臨別前,寧臻川再也難掩關切之,殷殷叮囑了一番。
這三日闔府上下都有些心神不寧,秦湘蘭做事顛三倒四的,明明是早上剛起,卻莫名說要去寧珩早些安寢,最後一日晚膳時,就連寧臻川也失了常態,夾著一筷水晶豬手邊吃邊心不在焉地道:「這是珩兒吃的,給他留上一個……」
「明日便不好吃了,重新燒一份便是。」老夫人樂呵呵地道。
寧臻川這才回過味來,赧然道:「倒是我糊塗了,讓母親見笑。」
「和我那時候一模一樣,」老夫人倒是憶起了從前,「你去考場那幾日,我和你爹整晚都睡不好,你哥一天要去考場張好幾次。」
年過不的寧國公寧臻明笑道:「三弟出來的時候我都要哭了,鬍渣都長出一層來,生生把一個溫潤公子了個落拓書生。」
「五哥哥出來會不會也了那樣?我要去看。」三房的老六樂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老夫人這才發現了什麼:「咦,老二呢?這兩日怎麼不見他?」
老二媳婦慌忙道:「他被朋友拉去出城玩了,說是下月便要職,再也不得自由了。」
寧臻明甚為不滿:「得空了也不練練騎馬箭。」
「就這麼幾日,你就隨他吧。」大伯母勸道。
寧珞心裏突突一跳,寧淮他怎麼也不在?是趕巧了還是另有玄機?
抱著這忐忑不安的心到了第二日,寧珩便回來了,一回來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倒頭就睡,任憑誰問他都不說話。秦湘蘭只當他考一團糟,只好喊了寧珞在門外好言好語相勸,說是這次落第了也沒事,只能三年後的春闈再重新來過。
這樣過了兩日,寧珞剛從書院裏回來,梳洗完畢照例到父母院中準備一起去用晚膳,寧珩也終於出屋了,兩兄妹打了一個照面,還沒坐下呢,便聽到門口「哐啷」一聲巨響。
向來溫文儒雅的寧臻川一腳踹開了門,指著寧珩氣得渾發抖:「你……你和那個景昀一起做了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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