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澤林毫不在意地道:「稍等片刻,讓我和寧姑娘再說兩句。」
居然敢讓天子等他,這話也只有這疏狂自傲的鄒澤林敢說出口。
這鄒澤林乃三朝元老鄒太傅之孫,自弱,拜了武真觀的北仙真人為師,養了放達不羈、風流俗的子,朝為後分別在史臺和吏部任職,憑著一張利得罪了無數達顯貴,他和景昀、寧珩都好,最後被楊彥設計陷了一場謀反案,盛和帝縱然才也有心無力,被判斬首,濺午門。
鄒澤林才高八斗,無數詩作被京師貴們傳唱,寧珞在閨閣之中就久仰他的大名,今日得見真人,也不免有些興:「鄒公子,我那些都是班門弄斧,你別看我的笑話,倒是我,真的非常喜歡你的詩畫。」
「你喜歡我便畫個十張八張的給你。」鄒澤林慷慨地道,「你何時方便,我還可替你畫張畫像,人畫,必定讓人神魂顛倒。」
鄒澤林的畫技堪稱大陳一絕,然而他恃才傲,作畫全憑自己的喜好,就連梅皇貴妃曾請他宮畫像,都被他以手臂傷給婉拒了,甚至外出遊玩了一個月,把邀約徹底拋諸腦後,最後不了了之。
「澤林,珞兒是我的妹妹,不可如此輕狂。」景昀沉聲道,不知怎的,平日裏鄒澤林這幅讓他甚是欣賞的瀟灑做派,今日怎麼看都不順眼,恨不得立刻讓此人遠離寧珞眼前。
「妹妹?」鄒澤林「啪」的一聲打開了摺扇,一派風流倜儻的模樣,「你我知好友,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那可真是一家人了,算不得輕狂。」
「你小心被寧珩一拳打飛了。」景昀冷冷地說了一句,拽著他便走,鄒澤林還不甘心回頭和寧珞「哎哎」了兩聲,寧珞看著好笑,忍不住掩著樂了。
喝喝茶、賞賞花、聊聊天,這時間便一晃眼過去了,賞花會的全部比賽也都結束,盛和帝和梅皇貴妃耳語了片刻,梅皇貴妃的笑容有些勉強,聲辯解了幾句,盛和帝笑著握住了的手。
梅皇貴妃轉嗔為喜,這才將七技的頭名點好封在了桃花箋中,給了盛和帝。
盛和帝朝著鄒澤林招手示意:「鄒卿乃新科狀元,就替朕宣讀這賞花會的絕代風華吧。」
鄒澤林興緻地拿著桃花箋走上高臺,看了兩眼,喜上眉梢地道:「琴技頭名,寧國公府寧珞,行雲流水如仙音,曲調已難。」
「哐啷」的一聲,左側傳來了茶盅碎裂的聲音,正是太尉府趙家的紗帳。
寧珞氣定神閑地走出紗帳,朝著盛和帝鞠躬謝禮。
「棋技頭名,尚書府余慧瑤,」鄒澤林頓了頓,又喜滋滋地道,「書技頭名,寧國公府寧珞,點折勾勒藏雅韻,深淺濃淡漫墨香。」
寧珞哭笑不得,他這是打算從頭到腳誇上一遍嗎?
旁邊有人笑了起來:「鄒公子,好詩句。」
鄒澤林正地拱了拱手:「是寧姑娘寫得好,我才能得出。」
他一邊說一邊往桃花箋上一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看向盛和帝:「陛下,這畫技頭名……」
盛和帝也不理他,只是指了指一旁的一名髯公:「翁公,你來說說。」
那姓翁的捋了捋鬍子道:「這畫技頭名是我們幾個商量了好久才選出的,這八位佳人各有千秋,有的於寫意,有的著墨工筆,但論畫技,卻是慶王府的小郡主最為出眾,寧姑娘雖然寫意風流,畫出了江南春景的神韻,但技法稍欠,而趙姑娘恰恰相反,技藝出眾,但神韻稍欠,分列二三名,假以時日,二位必定是可造之材。」
此人乃是大陳有名的畫師,鄒澤林小時候也得過他的指點,有師徒之名,鄒澤林不敢放肆了,只好躬教后宣佈:「畫技頭名,果郡王府瑤月郡主。」
這個結果早在寧珞意料之中,翁公擅畫,尤喜工筆,對學生畫技的要求甚高,的這幅畫雖然意境悠遠,卻多了灑了技藝,在翁公眼中必定有欠缺,不用做這出頭之鳥;而趙黛雲畫虎不反類犬,必定也得不了頭名,
接下來的詩茶花也有了結果,這七項技藝,趙黛雲機關算盡卻最後只在「茶技」上勉強得了個頭名。封賞過後便是賞花宴,趙黛雲早早地就不見了人影,綠竹打聽來,說是趙家姑娘落水了寒,告假回府去了。
回到府里,老夫人和秦湘蘭、寧氏早早地便等在廳了,綠竹興得很,嘰嘰喳喳地便把賞花會的盛況說了個天花墜,只去了寧珞那段險況,寧賀氏不住地誇獎寧珞臨危不、才氣過人,寧珞倚在老夫人跟前一個勁兒地笑。
寧氏不安地朝後張著,吶吶地問道:「萱兒呢?的琴彈得怎麼樣?」
寧珞角的笑容淡了下來:「七姐姐回去歇息了。」
綠竹忿忿地哼了一聲,張就想告狀,寧珞瞪了一眼。
「唉,」寧賀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貽笑大方,呀,還是不要好高騖遠了,好好地多讀點書吧。」
寧氏的臉都漲紅了,寧珞連忙打圓場:「二嬸娘,七姐姐只怕是不舒服,你還是去瞧瞧吧。」
寧氏如蒙大赦,立刻告罪快步走了。
大家說說笑笑,一直到了晚膳的時候,家裏人都回來了,寧臻川早就得到了喜報,又詢問了些細節,滿眼都藏不住對兒的喜,唯有寧珩,臉凝重,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心事。
翌日書院休沐,寧珞難得不用起早,懶洋洋地睡到了日上三竿這才起了,紫晶一邊進來伺候一邊道:「爺在外面等姑娘好一會兒了。」
寧珞納了悶了,寧珩自打被允習武后,日裏就好像放飛的風箏,日日都幾乎不見蹤影,今兒怎麼會來找?
等到了外廳,只見寧珩束手而立,背對著正看著中堂的一幅畫出神。
這是一幅月下吹簫圖,一名男子寬袍廣袖,舉簫側立,在月下只留了一個冷峻頎長的背影。
寧珞面上一紅,幾步便到了寧珩後:「哥,你看什麼這麼神?」
「這畫的是誰?」寧珩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問。
這是從太清別院回來后所作,畫的正是那晚景昀在梨林吹簫的場景,寧珞幾乎以為自己心底的那個小被寧珩識破了,故作鎮定地道:「我隨手畫的而已。」
寧珩揮手讓伺候的婢都下去了,房間里只剩下了兄妹二人。盯著寧珞的雙眸,他沉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元熹?」
寧珞的臉更紅了,地低下頭去,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嘟囔著道:「誰說我喜歡他了……才沒有呢……」
「沒有那是最好,」寧珩的臉凝重,「九妹,你喜歡誰都好,就是不能喜歡他。」
春明,枝頭小鳥唱得正歡,牆頭的杏花開得正艷。
只是所有的這一切,都不能掃去寧珞心頭的霾。
坐在鞦韆上,寧珞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寧珩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九妹,元熹他心裏有人了,他對那姑娘癡迷得很,別的誰都不放在眼裏,你就算再再好,他都不會喜歡你。」
「元熹的子我最清楚,認準了不會輕易放棄,我雖然不知道那姑娘是誰,可我知道他幾乎為茶飯不思,平常他最聽他母親的話,可他母親替他談了一門親事,他二話不說便回絕了,半點餘地都沒留。」
「聽哥的話,別想著他了,他的確很好,可他不是你的良配,你會傷心難過的,哥不想看到你這樣。」
……
剛剛起了點火苗的心被這幾句話潑了個心涼,寧珞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就連往日最喜喝的蓮子紅豆沙都失去了味。
紫晶一溜兒小跑過來了,一臉的興:「姑娘,我們府上來客人了。」
寧珞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表示沒興趣。
「是瑞王殿下嗎?九姑娘又不喜歡他。」綠竹撇了撇,以前最喜歡楊彥了,總覺得楊彥和自家姑娘是天作之合,可自打賞花會時楊彥將趙黛雲從碧湖中救起,那滿金的瑞王殿下就在眼中失了。
紫晶搖了搖頭,神地道:「不是,再猜。」
「誰來了都和我們姑娘沒啥關係。姑娘,不如我們一起做個紙鳶去玩吧?姑娘喜歡什麼樣的?」
寧珞意興闌珊地起了,沒走了幾步,紫晶便眼地跟了上來,嘟囔著道:「今兒這個來的可搶手了,今科的探花郎、搶挑北周將軍的定雲侯世子景昀……」
寧珞停住了腳步,景昀……到寧國公府來做什麼?
前廳的正堂中,除了茶盞清脆的撞聲,安靜得近乎詭異。
主客兩張椅子上,寧臻川和景昀側對而坐,雀無聲。
心裏這種惴惴不安的覺,對於景昀來說幾乎就是平生第一次,就算面對聖上他都能坦然自若,卻沒想到,今日和這位中書令大人面面相對,他有種莫名心虛的覺。
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寧珩的事得罪了寧臻川吧。
「寧大人,以前是我多有得罪,還寧大人海涵。」他沉了片刻,誠懇地開口致歉。
「不敢當,犬子之事,我還要多謝世子才對,」寧臻川淡淡地道,「我一直記得世子在歸雲居前的教誨,今後必定不敢對一雙兒厚此薄彼。」
景昀的手心不由得起了一層薄汗,站起來對著寧臻川一鞠到底,正道:「寧大人莫要取笑我了,我元熹便好,我和遠之同手足,他的父親便是我的父親,我便上一聲伯父可好?以前是我唐突,要打要罰,小侄我甘之若飴。」
這話說得懇切,寧臻川就算心裏有再多不痛快,也沒法再端著架子了,只好微笑著道:「元熹嚴重了,你的一片好意我明白,說什麼要打要罰的,是我和珩兒該登門致謝才對。」
氣氛這才輕鬆了下來,兩個人一邊喝茶一邊聊了兩句,寧臻川為中書令,本就善於言辭,從朝政說到民生,從大陳風聊到京畿風,就是不問景昀來意。
景昀不敢懈怠,使出渾解數陪著,只是越到後面越是如坐針氈,看看外面沒什麼靜,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出來意:「伯父,不知道珞妹在不在?我有要事向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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