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景昀的如意算盤卻出了意外,春闈殿試既然已經過了,盛和帝便不讓他閑著了,翌日便下旨讓他和鄒澤林翰林院歷練,而另一位榜眼則派往長寧郡做了一名知縣。
修撰雖然只是個六品閑職,卻因為他寵於帝前,還被盛和帝召至旁起草誥敕、徵詢政事;而翰林院中的史書纂修、經筵侍講也不能拉下,連著幾日忙得團團轉。
寧淮承襲寧國公府世子之位的詔書便是他擬就的,筆下潤了好一陣子,以免到時候寧臻川不喜,盛和帝拿著詔書看了一遍,似笑非笑地道:「昀兒對他們倒是分外盡心。」
景昀有些琢磨不這天子的意思,就好比他怎麼也沒弄明白,他怎麼就這麼得寵於前。旁人都說是因為**皇后喜他這個表外甥,還讓他陪太子伴讀過一陣,盛和帝因此屋及烏的緣故,可要知道太子伴讀有好幾個,也不是太子最親厚的那個,四皇子楊彥更是被**皇后養在膝下,也沒見能獨得盛和帝的幾分青睞。
他索就坦然地道:「因為遠之的緣故,臣難免管了一次閑事。」
「是嗎?」盛和帝饒有興味地道,「不是因為寧家那個九姑娘嗎?」
景昀的臉上一熱,好一會兒才含糊著道:「陛下說笑了。」
「若是有喜歡的姑娘,儘管和朕說,朕替你做主,」盛和帝看著他的神愉悅,「你就是太悶了,到現在連個侍妾都沒有,要不要朕先賞賜你一個?」
景昀大為尷尬,斷然搖頭拒絕:「多謝陛下,只是臣不需要。」
盛和帝也不堅持,又說笑了幾句,問起了他在翰林院的況,景昀一一作答,末了,盛和帝有些悵然:「昀兒,我知道,相比朝政,你更喜歡領兵,但太子弱多病,不能太過殫竭慮,你今後若是輔佐太子,必定要在朝中多多歷練,等時機到了,再讓你掌領兵權。」
「陛下所為必有深意,臣省得。」景昀不不卑地道。
「不過其實朕也有點私心,」盛和帝微笑著看著他,「在這裏只要一個通傳便能讓你面聖,若是你去領兵,朕便不能常常看到你了。」
景昀怔了一下,饒是他向來冷斂,也有了幾分容:「陛下聖恩,臣定當肝腦塗地以報。」
「傻孩子,要你肝腦塗地做什麼,」盛和帝失笑道,「做好本分就可,朕還是喜歡你當年搶挑那北周名將時的狂妄勁兒,這些年你愈來愈……斂了。」
君臣倆又說了會話,前朝的兩位尚書求見盛和帝,景昀便告辭而去。
出了書房,景昀迎面便上了匆匆而來的瑞王楊彥,他退到一旁躬見禮,楊彥停住了腳步,滿臉笑意地道:「元熹,今兒難得到,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景昀婉拒道:「翰林院還有事,只怕不能陪殿下盡興了。」
「我讓人去翰林院告個假就是了,」楊彥不以為意,「我這陣子奉父皇之命督造河工,總是往返京城,這兩日難得有了幾日空閑,得好好謝你才是。」
「謝我?」景昀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寧珩的事多虧你斡旋了,賞花會上你又幫珞妹良多,我怎麼能不謝你呢?你我相一場,這份意我記在這裏了。」楊彥按著自己的口,熱忱地道謝。
景昀僵在原地,良久才遲疑著問道:「你和珞妹……」
「是啊,我和珞妹青梅竹馬,早就兩相悅,是該把事定下來了,」楊彥笑得甚是開懷,「我已經稟告了皇兄和皇嫂,皇嫂說了,要親自替我保呢。」
腦中彷彿一道驚雷閃過,景昀好一會兒才找回理智,艱難地問道:「你那日不是救了趙姑娘嗎?我以為你們……」
「那都是誤會罷了,」楊彥笑著道,「我已經向趙太尉賠罪了,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趙姑娘另有所,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景昀深吸了一口氣,猝然轉朝外大步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楊彥的眼中閃過一道厲。
這幾日他為了救趙黛雲落水之事焦頭爛額。賞花會原本有人遞給了他一張紙條,說是寧珞落水讓他快去英雄救,可沒想到一眨眼老母變鴨,寧珞了趙黛雲,還害得他沾上了這麼一出桃花債。
京城貴族中流言四起,趙家頻頻暗示,只差親自派人過來議親了。趙太尉手握殿前司兵權,若是沒有寧珞,倒也算是議親的好對象,可和寧珞一比,趙黛雲便棋差一招了。先別說寧家這三代國公的家,就說寧臻川吧,即居中書令的高位,又曾擔任多次春闈的主考,和許多王公皇子、仕子名士有著師徒之誼,若是能結百年之好,必定會對他大有助力。
更何況,自他懂事以來,那個滴滴的珞妹妹便一直被他放在心上,他從來沒想過,會有另一名子為他的王妃,當然更不能允許,有另外一個男人來覬覦寧珞。
早日把親事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才是。
寧珞可不知道三番五次的拒絕依然沒有讓楊彥死心,這幾日天氣漸暖,坐在書院裏聽先生們講那些前世都已經學過的課,總有一種昏昏睡的覺。
端午節也眼看著就要到了,屆時會有三日休沐,京郊還會有賽龍舟等習俗,同窗們到底都還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提起來就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
過了端午,史府的劉菁菁便要出嫁了,年方十五,去年定的親,出嫁后便要相夫教子不來書院了。
前世也是這樣,子堂這一級的同窗越學越,到了寧珞十六歲結業告別書院時,只剩了十個。
「你說當個道長也好的,」余慧瑤突發異想,「自由自在不約束。」
也已經定了親事,對方是個大家族,四代同堂,是親生的兄弟姐妹就有五六個,年底就要親了。
寧珞知道心裏煩悶,卻也無可奈何,子嫁人生子,那是必然的歸宿,只盼著老天開眼,不要嫁了個狼子野心、風流的夫君便好。
和余慧瑤說笑著,兩人一起走出了書院,後一陣笑聲傳來,回頭一看,居然是那狂放的狀元郎鄒澤林和呂先生一路走了出來。
鄒澤林一見寧珞,頓時雙眼放,幾步便到了們跟前躬行了一禮:「幾日不見,寧姑娘越□□亮了,所謂*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余慧瑤嗤笑了一聲,附在寧珞耳旁道:「巧言令之輩。」
寧珞忍住笑回了一禮:「幾日不見,鄒大人也越發俊逸了。」
「不敢當,」鄒澤林矜持地整了整領,「不過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國史,上沾了些墨香,倒是能見人的。」
「敢問鄒大人,我拿墨在上塗一塗是不是更香?」余慧瑤一臉天真地問。
「姑娘此言差矣,」鄒澤林自負地將手背在了後,「眼界淺薄之人,才會只看到墨不聞墨香。」
余慧瑤素來也是口齒伶俐之人,被這麼一下暗諷,臉頓時有些不好看了,寧珞了的手臂打起了圓場:「鄒大人想必和先生還有要事,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正要拽著余慧瑤離開,眼角的餘一瞥,寧珞便見景昀和林青居說笑著一起門而出。
自從那日景昀登門拜訪鎩羽而歸后,寧珞已經好些天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那日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登門的。
一見到寧珞,景昀的目便落在上,一眨不眨。
寧珞被他看得有些尷尬了起來,只好朝著他頷首微笑,了一聲「景大哥」。
景昀陡然神一振,幾步便來到了跟前,卻言又止。
鄒澤林敏地察覺到了一異樣,樂呵呵地取笑道:「元熹,你見了寧姑娘倒怎麼好像了小媳婦似的,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了嗎?」
余慧瑤忍不住了:「景公子是君子之風,哪像某些人,日裏胡言語。」
鄒澤林毫不在意:「字字珠璣藏錦繡,難以訴於輕薄人。」
余慧瑤咬了咬牙,出了一笑容:「鄒大人高才,聽說鄒大人通棋藝,我這個輕薄人很想請教請教。」
「請教不敢,倒是可以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做天外有天。」鄒澤林一派世外高人的雲淡風輕。
余慧瑤氣得快吐了:「好,我一弱子還請鄒大人到時候手下留。」
「讓你五子如何?」鄒澤林傲然道。
「好,一言為定,」余慧瑤數次吸氣,終於把那口咽了下去,定下神來,「今日太晚了,不如明日在書院裏請呂先生做個仲裁,可要有彩頭的。」
兩個人三言兩語,這就算是結下了梁子,寧珞勸之不及,眼睜睜地看他們倆個定下了賭約。
「你行嗎?」寧珞擔心地把拉過一旁問道。
「不行也得行,非得給這輕狂小人點看看不。」余慧瑤嫣然一笑,自習棋,對棋十分自信,擺擺手就上了自家的馬車。
等目送著余慧瑤離開,寧珞一轉頭才看見景昀居然還沒走,只是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好像要在臉上盯出個來。
的臉一紅,嗔怪地瞟了他一眼,轉就朝自家馬車走去。
綠竹和紫晶一左一右扶著,那水綠的隨著的步伐輕輕擺,不盈一握的柳腰裊裊娜娜,烏黑如墨的髮髻下,一段白如玉的脖頸纖細優。
一直到那車簾掩上,馬車前行,景昀還一不地站在原地。
「喂,元熹你真的不對勁。」鄒澤林了他,一臉的好奇。
「珞妹……遠之……對,遠之呢?」景昀喃喃地道,他得去問問遠之,楊彥真的已經和寧家在議親了嗎?
「遠之這幾日隨軍去了京郊大營練,臨行前我好好看著你。」鄒澤林笑嘻嘻地道。
怪不得這兩天除了宮,鄒澤林都如影隨形,就連來書院他也討了一樣的差事跟了過來。
景昀定了定神,忽然回過味來:「遠之讓你看著我幹什麼?」
鄒澤林斂了笑容,難得的一本正經:「寧家妹子好的,你若是放不下你的心上人,不要去招惹。」
景昀整個人好像瞬間掉了冰窟,原來,別說是寧臻川,就連他的好友也不願意他和寧珞再多接!
寧臻川的刁難、楊彥語焉不詳的兩相悅、寧珩的提防……
難道說,他和寧珞的緣分,還沒開始就要結束?
那馬車漸行漸遠,空中彷彿還留著佳人的馨香,揮之不去。
心口的一簇火苗巍巍地被那抹馨香點燃,順著跳聲,沿著一路燃燒到了四肢百骸。
捲起手指在邊嘬了一下,尖嘯聲響了起來,一匹白馬轉瞬便到了他眼前。幾乎就在同時,他翻上馬,朝前疾馳而去。
「哎哎哎,」鄒澤林在後面追了幾步,可憐地喊道,「元熹,你不能這樣丟下我!陸大人還等著我們去復命呢!」
「你去便可,我另有要事——」
最後一個「事」字飄散在空中,景昀已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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