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那一段路還算僻靜，景昀的騎高超，不一會兒便追上了寧府的馬車。

他也不著急，稍稍平復了一下心，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馬車不時有清脆的笑聲傳來，寧珞的輕笑聲並不清晰，景昀卻一聽就聽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笑聲是如此悉，好像他已經等了一輩子那麼久。

寧府的車夫見了景昀，正要見禮，被他抬手制止了，這小半個時辰，他便晃悠悠地騎在馬車旁，聽著裡面的輕言細語，心裡一片寧靜。

到了寧府跟前，寧珞被兩個婢扶出馬車，看看左右無人正想一躍而下，忽然便瞧見了牆邊站著的那個英的影。

出的腳僵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收回，候著車夫取來了腳蹬，被攙扶著姿態優雅地下了馬車。

府門就在眼前，寧珞的腳步卻慢了下來，後的那道目讓覺得芒刺在背，這抬起的腳怎麼也不進門檻。

前一世，景昀是不是就是這樣無數次地默默地看著踏瑞王府？

前一世，景昀又是不是這樣無數次的盼著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幾乎不控制的，寧珞轉過來，看向站在牆角的景昀，一雙眸子忽閃著，語還休。

「景大哥，你有什麼事嗎？過會兒我爹和哥哥就要回來了。」含蓄地道。

景昀朝走去，兩個人遙遙相對，府門前不時有行人路過，看到這一對登對的俊男，不自覺地便看上兩眼。

景昀後知後覺地覺到了不妥當，在這府門前有什麼知心話可說的？到時候傳出什麼流言反倒又讓寧臻川反。

他腦中靈一閃而過，立刻果斷地道：「沒什麼，珞妹快些進去吧，早些休息。」

寧珞愕然看著他，好一會才氣鼓鼓地背轉去，大步進了寧國公府：笨蛋，以後再也不要理他了！

回到府里，沒多久寧臻川和寧珩便回來了，寧珩這陣子一直在京郊大營練，這都曬了，骨骼更好像健碩了一圈，顯然他的心很是不錯，在飯桌上聊著大營中的趣事，有人瞧不起他這個新來的如何使絆子，他又是如何將計就計將領頭羊揍得找不到北的。

和往常讀書時的鬱鬱寡歡相比，寧珩此時的歡愉是做不得假的，說話時眉飛舞，顯然在軍中如魚得水。

寧珞看著既是高興又是驕傲，只要兄長不要在那一仗中死，假以時日，必定能為大陳的一代名將。

秦湘蘭不停地往兒子碗中夾菜，不時心疼地嘮叨一句「瘦了」，寧臻川倒是沒見多喜，只不過叮囑了幾句「需得謹言慎行，萬不可張揚跋扈」。

寧淮也高興的，他已經去了吏部報到，不日便要外放出京，不時向寧臻川請教一些做地方的訣竅。

二房的夾在中間顯然有些格格不，老六還在讀書，寧萱自賞花會後大病了一場，越發沉默消瘦了，坐在那裡好像一陣風都能吹跑了似的。

老夫人坐在上首，一邊吃一邊不時地看向寧珞，角帶著笑意，寧珞被看得惴惴的，不由得嗔道：「祖母，我這是臉上長花了嗎？」

「當然是有好事上門了。」老夫人樂呵呵地道。

「噯呦，」二夫人湊上來笑道，「珞兒的好事，那一定是有人來上門提親了。不知道是哪家貴公子啊？」

寧珞怔了一下，警惕地問：「是誰？」

老夫人不滿地瞟了二夫人一眼：「就你話多，可不許傳，八字還沒一撇呢。」

二夫人訕訕地道：「知道知道，我是這麼沒眼的人嘛，只是母親為珞兒議親的時候可千萬別忘了我家萱兒，也替萱兒找個好婆家啊。」

寧萱在一旁難堪地了一聲「母親」，臉越發青白了。

二夫人看著心疼，又有些恨鐵不鋼，忍不住了一下的額頭：「打起點神來。」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轉頭吩咐嬤嬤：「任大夫好好替七姑娘調理調理，這樣下去怎麼，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別一直再擱在心裡了。」

家裡人都不知道寧萱算計過寧珞，一直以為寧萱因為在賞花會的失常一蹶不振，看向的目都帶了幾分同。

寧萱勉強出了一笑容，應了一聲「是」。

大伙兒用完了晚膳，老夫人把三房和寧賀氏留了下來，喜滋滋地道：「珞兒，可要恭喜你了，你大伯母今日被太子妃娘娘召東宮，說是要替瑞王殿下保呢。」

寧賀氏也笑了：「太子妃娘娘真是和傳言一般溫可親，提起珞兒來讚不絕口，三弟，弟妹，你們意下如何？」

秦湘蘭心中喜憂參半，忍不住向丈夫看了過去：「瑞王殿下……這皇家媳婦……珞兒這麼小，過去會不會委屈啊？」

寧賀氏不以為然：「弟妹你多慮了，只是定親罷了，又不是立刻要嫁過去。而且珞兒聰穎能幹，又是寧國公府的九姑娘，這家世擺在這裡，必定能得陛下和皇貴妃娘娘的喜，更何況瑞王殿下溫多，對珞兒又一往深，怎麼可能讓珞兒委屈呢？」

「我也已經去打聽過了，都說瑞王殿下子不錯，」老夫人笑著道，「府里也乾淨，又和太子殿下兄弟深，我覺得是珞兒的良配。」

「這……」寧臻川遲疑著開口，「母親，嫂嫂，只怕這門親事不太合適，還是想法子回絕了太子妃娘娘吧。」

此語一出，屋裡三位子都愣了，大伯母不太高興地道：「臻川，莫不是你還有哪個比瑞王殿下更好的人選？」

老夫人也有些意外：「你前陣子不是還在我面前誇獎瑞王殿下嗎？說他做事穩妥，寬厚仁，謙和有禮，今後必定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寧臻川尷尬萬分，的確，楊彥此刻在朝臣心中風評甚佳，寧珞做的噩夢拿出來做理由實在是太過牽強。

「祖母，大伯母，你們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一直垂眸立在一旁的寧珞終於開口了，「可我是萬萬不能嫁給瑞王殿下的。」

-

回到聽雲軒，寧珞有些疲憊，一語不發地便進了臥房，靠在床上發獃。

綠竹和紫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走路都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生怕讓心煩。

若是不是重生而來，不知道前塵往事，只怕也不信，居然會有人不願意嫁給楊彥，無論從容貌地位才德哪一方面來看，楊彥和都是天作之合。

大伯母當下臉就有些不太好看，說是太子妃如此熱絡地為瑞王保，這樣沒有理由斷然拒絕，只怕會讓太子妃娘娘心生芥，再說了，楊彥畢竟是皇子，只怕是要求到陛下跟前的，如果到時候陛下賜婚，寧珞便是想不嫁也不行了，反而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老夫人也很是狐疑，語重心長地叮囑，還小，看人只怕是不準的，這親事還是要長輩們把關，若是自己肆意妄為，只怕是要吃苦頭的。

這話裡有話，讓寧珞有口難言。

末了寧臻川打了圓場，說是婚姻大事，且容他們幾個仔細考慮幾日再行答覆太子妃娘娘。

出了門，寧臻川把寧珞拉過一旁，神凝重地道：「珞兒，你想好了，是不是無論如何都不願嫁給瑞王殿下？要知道，這夢畢竟是夢，做不得準，若是你錯過一場好姻緣，那便是悔青了腸子也來不及了。」

寧珞決然地點頭：「爹，我早已經想好了，就算我去道觀修行，也不願嫁給他。」

「既然如此，那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寧臻川沉片刻道，「你要馬上議親，到時候木已舟，就算陛下賜婚我們也有理由拒絕。」

寧珞呆了呆：「馬上議親？」

「我和你娘回去商議商議，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你也回去好好想想，做個定奪，」寧臻川輕著的頭髮，語聲溫，「萬事有爹呢，別怕。」

寧臻川的語聲溫，好像天塌下來有他頂著。

可寧珞怎麼能不怕呢？

楊彥的手段知道，只怕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可和一個素未謀面、毫無的人親，這也讓人不寒而慄。

該怎麼辦？

不由得愁腸百結，要是景昀……喜歡的是，那該多好啊。

梆子鼓在外面響了起來，已經快三更了，四周一片靜寂，今晚值夜的是紫晶，想必已經在旁邊的茶房中睡下了。跳下床來只著了羅，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窗邊，還沒等推窗賞月，「篤篤」兩聲，窗戶上映出一個黑影來。

「誰！」寧珞一下子按住了窗欞，差點驚呼出聲。

「別怕，是我。」

一個悉的聲音低了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