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裏頭雨水多，下起來停停歇歇，雨綿綿，弄得人也沒有神。長公主見完林勛，接過張媽媽遞來的湯藥喝下去，覺得十分苦，張媽媽便又遞了一碟子老孫記的餞過去，笑道：「公主啊，您還是跟年輕時候一樣，吃甜的。」

「老了。」長公主含著餞搖了搖頭，「勇冠侯府這回急著要勛兒回去，勛兒方才說是回去準備禮部試，可我猜是嘉康又跟林使子了吧？」

張媽媽嘆氣道：「老估計八是。勇冠侯和嘉康郡主從親那會兒就一直不睦到現在。要不然偌大的侯府也不可能只有世子一條脈。郡主那子，容不得侯府有別的人，聽聞把侯爺鬧急了，在外又買了一宅子，專門安置人的。」

「這可就有點過了。」

「當年那件事……到底讓侯爺恨上了郡主，他上不說，心裏難道就不痛苦？那位可是死得很早哩。」

長公主輕輕搖了搖頭，帝王家的這些恨仇最是說不清的。山蕎在屏風外面稟報：「公主，夫人和五小姐過來了。」

「讓們進來。」長公主微微直起子，強打起神。

「母親。」趙阮拉著朱碧急急走進來，「勛兒可是要回去了？這婚事還沒定下來，如何是好？」

長公主看向朱碧，招了招手，朱碧走到邊，噘著說：「祖母……」

長公主著的頭，對趙阮說：「婚事我做主問過勛兒了，他說暫時沒有親的打算，要我們另外給阿碧擇親。阿碧年紀還小，咱們再等兩年吧。」

趙阮頹然坐在凳子上，不甘心地說：「勛兒都已經十七了，婚事早該定下來的，怎麼還沒有親的打算……不行，我得親自去問嘉康郡主。」

「糊塗！」長公主喝了一聲，「勛兒的事哪一件是嘉康能夠做主的？他們母子本就不親厚，若是嘉康能夠做主，婚事何至於等到現在？你怎麼還不明白，他跟林可不一樣，是說一不二的人啊。」

趙阮心裏不痛快，從小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子也都是如同自己一般地教養。結不上這門親事，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攀高枝。

林勛從松鶴苑回到住，看見朱惠蘭站在門外等他，不聲地走過去。按照禮制來說，這位算是他的表妹。就算看在勇冠侯府的面子，他也不能視而不見。何況朱惠蘭的確承襲了林淑瑤的貌，明眸善睞，若出水芙蓉。人總是賞心悅目的。

朱惠蘭看到林勛走過來，低下頭心跳如搗。他長得高大壯實，玄的簇四金雕錦袍裹在上，高貴而又威嚴。的量在同齡人中已經算偏高，但在他面前卻顯得小玲瓏。他的氣息十分乾淨清爽，不愧是常年打戰之人，沒有京中紈絝子弟的風氣。

「表哥。」朱惠蘭的聲音很低，很輕，生怕侵擾了林勛似的。

林勛負手而立：「朱三小姐找我有事？」

這一聲朱三小姐喚得已經是涇渭分明。朱惠蘭輕咬了咬，仍是笑著說：「娘知道你要回去了，特意讓我來看看，看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不必了。」林勛斬釘截鐵地拒絕。

朱惠蘭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雖然是個庶出的，但也有不嫡出的公子願意娶為妻，這些人把捧得很高，也有點飄飄然了，覺得自己那麼出，林勛就算是鐵石心腸也不可能不心。

林勛進了屋子，把朱惠蘭等人晾在門外。碎珠小聲地問：「小姐，我們回去嗎？」

朱惠蘭怎麼甘心就這樣回去？不求做妻，難道做個妾他都看不上？娘說過，自己想要什麼，便要全力去爭取。不試就放棄，不是的作風。這樣想著，提起子就要往裏闖，守門的護衛卻不讓，還是於坤聽到靜出來，好脾氣地勸道：「三小姐請回吧。」

「坤叔，你讓我進去說兩句話吧。說完我就走。」朱惠蘭懇求道。

於坤嘆了口氣。說實話，他不是不為世子的終大事著急。世子已經十七歲，尋常的男子這個年紀不是有通房妾室就是已經娶妻生子了，偏偏世子邊都是男人，一點氣都沒有。他還特意把常年給世子看病的太醫悄悄留下來詢問過，是不是世子打戰時落下什麼疾，太醫說沒有，他才安心。

眼見朱惠蘭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於坤有些不忍心，他就不信一個氣方剛的正常男子會對人沒興趣，揮手護衛讓開，放進去了。

朱惠蘭奔到裏間，林勛正在換服。富貴的外袍下來，只穿著白的單，古銅的肩頸在外面，並不，有些刀傷的痕跡。朱惠蘭再大的膽子，畢竟年紀也小，沒見過男人的，連忙背過去。

林勛覺察到有人闖進來，手已經按住幾上的短劍，見是朱惠蘭，知道於坤又自作主張了。他不急不忙地披上外袍，緩緩坐在椅上，說道：「三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子，如此孤進男子的室，就不怕出事？」

朱惠蘭已經豁出去了，轉過看著林勛說：「你我自小認識，我的心思你最明白。我非你不嫁！」

「哦？」林勛站起來，闊步走到朱惠蘭的面前，手掐住的下，「你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如何？」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的關節有繭，磨得朱惠蘭的皮生疼，他的軀很高大，過來的時候有一迫人的氣勢，讓人雙腳沒來由地發。朱惠蘭被他掐疼，雙手抓著他的手臂，低喃出聲：「表哥，我從小就喜歡你。這是真的。」

林勛看著的眼睛：「從小就喜歡我？我最喜歡的書是哪一本？我最喜歡的是什麼？我最喜歡的文人又是哪一個？只要你答一個出來，我立刻娶你。」

朱惠蘭紅微啟，卻是一個都答不出來。喜歡他的樣貌，喜歡他的氣質，喜歡他的出，喜歡他的經歷，喜歡他得寵於聖前的榮耀，卻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喜歡什麼。林勛冷冷地扯了扯角，鬆開手：「你喜歡的是勇冠侯世子，不是我。出去，我不屑對人手。」

朱惠蘭還想說什麼，卻覺得是在自取其辱，哭著跑出去了。

林勛換好服走到明間，下人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除了他專用的皿，國公府還給添置了一些禮要他帶回府。於坤過來問道：「世子，剛剛那朱家三小姐……」

「誰讓你自作主張？」林勛冷冷地問。

「世子，您也老大不小了，邊總沒個人可怎麼行？一一謂之道也。丑的您嫌丑，書讀的您嫌蠢，這三小姐又哪裏不好了？」

「寧缺毋濫。」

這邦邦的四個字堵回來，於坤沒話說了。朱家三小姐這等的都算是「濫」，那估計世子只能找天上的仙兒了。

***

本朝書院多置於山林秀之地，只有應天書院在繁華鬧市之中，人才輩出。過了崇聖殿和大殿，便是恢宏的前講堂，書院裏的大課就在此授講。其後是書院大門和藏書頗的書樓，俱有皇帝賜的匾額和名家手書的門聯。走過了狀元橋，便到了院的教宅和生舍廊房，教書先生和學子多住在此。

周懷遠從僕役那裏拿到信，見封面上稚清秀的字跡，寫著「陸雲昭」三個字，便猜測是經常與陸雲昭通信的小表妹。他們倆住在同一間屋子裏，同吃同睡同學，自是比旁人親厚。

陸雲昭坐在屋，他剛從同窗那裏買了本書，此時正看著錢袋出神。那錢袋並不算十分巧，花樣繡的是雲中鶴，倒有高潔之意。周懷遠把錢袋拿走，笑瞇瞇地說：「希文這是在睹思人？」

洪教授剛給陸雲昭取了字，為希文。男人有表字以後，同窗好友之間便慣以表字相呼了。

「還來。」陸雲昭出手，有些不悅。

周懷遠把信並著錢袋還回去，坐在陸雲昭邊：「知道的，說這是你表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家的小媳婦兒呢。一個錢袋而已，就這麼寶貝？」

陸雲昭不說話，起到一旁看信。看到林勛的名字，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鍾毅查不到。青蓮居士也曾收過林勛做徒弟，雖然兩人從未見過面，但也算是同門的師兄弟。青蓮居士曾說林勛的天資在於均，文武兼修，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林勛要參加明年的禮部試，還是國子學保舉的名額。他在廣文館試中拿了第一名，國子學解試都不用參加了。

林勛還是林的兒子，尊貴的勇冠侯世子……陸雲昭的手指著信紙，目沉了沉，又小心地把它折起來，重新放回信封中。

周懷遠倒了兩杯茶，推了一杯過來：「你那小媳婦跟你說什麼了？」

陸雲昭糾正：「是表妹。」

「看你那寶貝的樣子，早晚得是媳婦兒！」周懷遠一邊喝茶一邊說，「你當我不知那天在悅來樓的就是？還有這幾年你去遊學哪次不是費盡心思地給買禮，那丫頭都當你是攤子上隨便買的吧？那丫頭胖胖的，也不見得多好看，那麼多追著你的小姑娘，就沒一個能比上？」

陸雲昭看他一眼：「不可同日而語。」

周懷遠捂住額頭，躺到了床上：「希文那，我覺得你得去看看治眼疾的大夫。明年禮部試結束，高們肯定要榜下擇婿，你這個狀元的大熱人選，要什麼樣的千金閨秀沒有……唉，想想我就心痛啊。」

「飛卿兄。」陸雲昭很認真地了一聲。

「嗯？」周懷遠以為是什麼要事，連忙坐起來。

陸雲昭翻開書，雲淡風輕地說：「心痛的話你娶們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