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讓丫環過去查看，丫環拉了一個回來。

那豆蔻之年，穿著普通百姓的布襦，容貌卻十分麗，艷若桃李。被孟氏的丫環拉著，道：「大膽！你快放開我！」丫環被吼住，回到孟氏邊，委屈地說：「夫人你看！」

孟氏只覺得這個眉目之間依稀有些眼，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雙手抱在前，用高高在上的態度問：「林勛呢，是不是在這裡？」

孟氏看這副樣子猛然間記起來，這不就是皇后所出的儀軒公主嗎！連忙拉著綺羅跪下來：「不知公主駕臨，有失遠迎，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丫環們全都驚慌下跪，哪裡能想到一國公主居然穿這樣去翻臣子家的牆？！

趙儀軒指著自己：「你……知道我？」

「上次您生辰的時候，臣妾進宮參加宴席，跟您說過話。公主貴人多忘事，想必把臣妾忘了吧。」孟氏笑著回答。

趙儀軒作為帝后最寵的公主，拍馬逢迎的人不計其數，不記得孟氏也是人之常。點了點頭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誰，快告訴我林勛在不在。我找了他半天了，剛才看見他的轎子停在你們府門前。」

孟氏如實回答道：「世子是來過，不過現在已經走了。」

「走了？！」趙儀軒的柳眉倒豎，十分氣惱的樣子，「真是的！之前在皇宮裡就不告而別，今天好不容逮到他，沒想到又晚了一步。」

「公主請息怒。您若是要找世子，去勇冠侯府不就好了嗎？不管世子去了哪裡，最後都會回家的。」綺羅建議道。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趙儀軒一拍掌，又多看了綺羅一眼，想不到這個胖子聰明的。又吩咐孟氏，「若是有人來找我，就說沒看見我，也不能告訴他們我去了哪裡知道嗎？」說完，也不等孟氏回答，便自顧轉走了。

綺羅把孟氏扶起來，丫環嘀咕道：「夫人若是不說，奴婢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位竟然是公主。」孟氏嘆道：「若是別個公主自然是不敢如此，但這位儀軒公主出生時，天降祥瑞，帝后甚為寵，又慣是個無法無天想什麼做什麼的主。皎皎你居然還給出主意，世子這下可有麻煩了。」

綺羅吐了吐舌頭，沒有說話。的確是故意的。那人一向高高在上，順風順水，給他找點麻煩也好。

林勛回到侯府，徑自去了書樓。他把斗篷解給丫環，坐到一樓靠窗的黃梨木書桌後面。這個書樓在湖邊，共有三層，窗外風景宜人。三面都開著橫風窗，屋擺滿了書架和八寶架。書架上排著各式各樣的線裝書，帛書和書簡，分門別類，藏書厚，還有很多絕版書籍。自從印刷廣為流行之後，人們都更願意買線裝書來看，帛書和書簡越來越貴，但多用來收藏。

丫環進來悄無聲息地行禮，生怕弄出什麼聲音。然後輕輕打開書桌前的麒麟頂鎏金博山爐，小心翼翼地添了幾枚香片，便退了出去。

林勛捧起書，輕靠著椅背。常年行軍和嚴格的訓練養了他十分端正的坐姿和拔的脊樑，縱然是坐著也有一英武的剛之氣。屏風後面有細微的響，林勛喝道：「什麼人！出來。」隨著他的喊聲，外面的護衛蜂擁而，齊刷刷地拔出劍。

趙儀軒扭扭地走出來，走到林勛邊：「是我啦！」

「公主？」林勛抬手，護衛們依次退出去，訓練有素。

「你的耳朵怎麼那麼好？我躲在父皇的書房好幾次，他都沒有發現我。」趙儀軒說，「我讓守門的人放我進來的，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

林勛站起來，面容嚴峻：「我讓人送公主回宮。」

「不要，我不回去！」趙儀軒上前，一把抱住林勛，「我想你了。」

林勛的雙手半抬起來，沉下目：「公主乃金枝玉葉，請自重。」

「自重？在你面前我早就什麼臉面都不要了！」趙儀軒抬頭看他，「我不懂，我究竟哪裡不好？從小到大，那麼多人喜歡我，我卻只喜歡你一個。你為什麼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擔心娶了我之後，就要幫著我三哥和母后。我跟母后說還不行嗎？不讓你參合那些事。」

林勛把趙儀軒的手臂從自己腰上放下來，聲音里沒有一緒：「臣要準備科舉，實在無心男之事。」

趙儀軒咬住。是金枝玉葉，也有驕傲和自尊。偏偏這個人油鹽不進，無論如何放低姿態，一次次地追求，他都不肯接。但父皇也說過，林勛是難得的人才，在科舉這件事上，如果胡攪蠻纏，可是會毀了他的前途的。點頭道：「好，我且讓你安心讀書，等你金榜題名之時，我看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我！」說著，便要轉出去。

林勛住：「臣讓人護送公主回去。」

「不必了，我不是一個人出來的。」趙儀軒擺了擺手，自己離開了。

於坤在外面看到一個子出去，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世子，剛剛是不是有位姑娘出去了？小的怎麼看的背影覺得有點眼……」

林勛道：「把今天看書樓的人全給我撤了！」

「是。」於坤不知道那些個倒霉傢伙又犯了什麼事，把手裡的籃子放在書桌上，「這是世子要小的找的白狐貍，好不容易從山中一個獵戶那裡買來的。這玩意兒特別稀，可費了一番功夫。您瞧瞧？」林勛看過去，見籃子里是一團茸茸的東西，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可至極。他走過去把它抱在懷裡，它的微微發抖，卻極為乖順。他的心裡湧上一失落，這不是小白。小白會咬他，會齜牙咧地兇他，狡猾起來會把他的袍子藏在草堆里，撒起來賴在他的被窩裡怎麼都不肯走。

這世間終究是不會再有一隻小白的狐貍了。

「放了吧。」林勛把狐貍放回籃子里，吩咐道。

於坤應是，又試探地問：「世子是不是想小白了？」林勛側頭著窗外，側臉的線條剛毅如刀刻般。他是想小白了，他也想搞清楚，那個朱綺羅的丫頭為何會頻頻有種似曾相識的覺。從第一眼看時眼裡的恨意，到面對蛇時的勇敢狡黠，還有那天撞到他懷裡的覺，無意間對他奇怪的稱呼……難道真的是小白的轉世？否則怎麼解釋莫名其妙的敵意，卻又好像在冥冥之中跟他有某種牽連？

「世子？」於坤了他一聲。怎麼覺世子最近有點怪怪的？

「出去吧。」林勛復又低頭看書，不再多言。

過了正月，真宗皇帝正式對西夏宣戰，派林為主帥，率五路大軍攻打早前被西夏佔領的雲州。西夏原是本朝的屬國，但歷經幾主，李氏的野心越來越大。由於本朝的制度，重文抑武，削弱了軍隊的實力，導致對外的戰爭幾乎是頻頻失敗，領土越來越小。

直到林父子的出現，雖然沒有收復失去的廣大領土，但與大遼簽訂了停戰協議，恢復了北部邊境的太平。又把西夏，吐蕃，大理攔在國境線以外。沒想到夏熙宗登基，竟然派人來刺殺真宗皇帝，重新挑起兩國的矛盾。朝中主戰派和主和派一度爭論不休，如同先前文昌頌變法時一樣。最後由於皇帝的支持，主戰派佔得上風，但仍有大臣時不時在朝堂上唱衰戰局。好在林連連得勝，兩個月之間便收回了銀州，雲州等地，痛擊西夏大軍。

春季的禮部試如期舉行。所有人都在翹首等待結果，貢院放榜之時，整個京城都嘩然了。之前呼聲最高的陸雲昭竟然只得了第十五名，但好在禮部試並不是最終的結果，是以最後的殿試裁定的名次為最終的結果。

離殿試還有幾天，綺羅不敢去打擾陸雲昭，怕他力太大。前世陸雲昭可是得了狀元的，但也許這一世從朱綺羅活著開始，很多人的命運都已經悄悄發生了改變？

葉季辰提著新鮮的蝦來看綺羅，綺羅很高興。前世不知道父親跟陸雲昭還有林勛竟是同一屆考的科舉，而且父親的禮部試居然考了第八名，這可是相當了不得的績了。郭雅心連忙命徐媽媽把活蹦跳的蝦拿到廚房裡去烹制，又留葉季辰吃午飯。

綺羅跟葉季辰去院子里說話，郭雅心一邊做針線，一邊對玉簪說：「這位葉公子對皎皎還真是好。」

玉簪應道：「怎麼說兩家都是姻親關係，葉公子又讓小姐喊他一聲舅舅。他大概真的把小姐當做外甥了吧？」

郭雅心失笑：「他自己不也是個半大的孩子……」

綺羅的新家比較簡單，明堂前面是一個天井，有一口打水的井，井旁栽著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底下堆放著幾盆時令的花朵。葉季辰在天井裡的藤椅上坐下來：「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告訴你。你可知道陸雲昭為什麼才得了第十五名？這幾天每個人都在議論這件事。」

綺羅搖了搖頭，期待地看著他。葉季辰說：「文相變法失敗之後，主考全部換了守舊勢力。在進貢院之前，蘇參政已經派人跟我們考生私底下說過了，文章盡量不要太鋒芒，提變法革新，否則恐怕會被打，當時周懷遠也在的。我以為周懷遠會把這事告訴陸雲昭，哪知道放榜的時候，他們都在說陸雲昭又做了痛陳朝廷冗冗員冗費的文章。要不是他的名聲實在太響，文采太好，主考怕把他刷下去無法向輔國公等人代，只怕他會落榜的！」

「表哥向來不是衝之人，怎麼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葉季辰湊近了一點，神地說：「還有一個說法，是跟你有關的。你想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