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榮國公府一片兵荒馬,二房繼夫人早產了三個月,現下正在屋裏頭躺著,況有些不妙。夫人邊的大丫鬟折枝強作鎮定地喚來早已住府中的接生婆,又吩咐丫鬟僕婦手腳都利索些,端水拿帕子的都快點兒。
二爺已經從府外匆匆趕回,在產房外頭等著,臉上難得的一片沉,連罪魁禍首都沒來得及責問。
姜二姑娘在祠堂跪了兩個時辰了,產房裏邊還是沒什麼靜。
這天越來越暗,二爺心底也越來越涼,如果夫人有什麼不測,連他也保不了昭昭了。
一聲稚的嬰兒啼哭聲將他從越來越消極的緒中拉出來,裏邊兒一疊聲的「恭喜夫人喜得麟子」,二爺長鬆一口氣,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聞昭在祠堂跪得頭昏眼花,臉蒼白如紙。還是回來晚了,就是這次秦氏險些難產使得與爹爹有了嫌隙,繼母也一改往日不著痕跡討好的態度對冷冷冰冰,老夫人看見時也是滿眼的嘆息。
恍惚間看到的丫鬟扶搖給送吃的來了,聞昭知道的六弟聞酉是功誕下了的,也不擔心,強打起神,問眼前這個紅著眼眶的丫鬟,「扶搖,你也覺得是我推的母親嗎?」
扶搖默默將飯菜擺好,淚眼婆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了,府裏頭都以為是推的,畢竟當時和繼母並幾個丫鬟在那亭子裏,而且在繼母面前一向倔強又叛逆,沒給過一個好臉。
只有三哥說,昭昭還這麼小,哪裏做得出來這種事。
接近子時爹爹才遣人來送回房,聞昭已經站不直子了,曲著趴在哭泣不止的娘陳媽背上。
聞昭覺得這個春天有些冷。
但還是滿心的寬,畢竟回來了,國公府還沒有抄家,還沒有被充奴籍,那些可怕的事都還沒有發生,榮國公府還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的臉,還是一片白皙。
現在最要的,就是找出繼母倒的真相,還一個清白。畢竟這一世,打算與繼母好關係。
所以當發現自己一睜眼就在祠堂跪著的時候便問了始末,隨後遣了芙蕖去月亭仔細找找有什麼蛛馬跡。芙蕖最是心細,也得信任。
陳媽將安置在床上,扶搖給打了水來子。
芙蕖將一手帕的珠子給過目,這是在月亭發現的,顆顆飽滿渾圓,是前陣子老夫人賞下來的,國公府幾個姑娘都有的。
「姑娘,在亭子外面也發現了幾顆,不仔細瞧還察覺不了。」
聞昭點點頭,「芙蕖,你去看一下我的那匣子珍珠還在不在。」
芙蕖應了,心裏卻是一片疑,自家姑娘怎得這般平靜,臉上沒有憤懣沒有委屈沒有哀戚。
芙蕖打開匣子,面「唰」地白了。
果然。
聞昭也只是確認一番,前世想必就是被這一匣子珍珠給定了罪。
聞昭靠在引枕上,由著扶搖給,「這幾日都有誰進來我房間了?」扶搖,芙蕖與娘陳媽都是忠心的,陪著一路走到了國公府覆滅的日子。
芙蕖心下明白了自家姑娘定是被冤枉了,立馬走到門口,問兩個守門的丫鬟,「這幾日你們可有放什麼不相干的人進來?」
兩個丫鬟見這個平日從容寬和的大丫鬟此時面上一派嚴肅,立馬戰戰兢兢地說沒有,芙蕖二話不說擼起兩個人的袖管,並沒有見到貴重的首飾,頭上的發簪也是合規制的,「你們就沒有收誰的好嗎?」
兩人被芙蕖這直截了當的話嚇了一個激靈,立馬跪下稱不敢。芙蕖看這二人的表不似作假,越發的疑,難道線索要斷在這裏不,自家姑娘不是要背黑鍋了嗎。
謀害嫡母可是會毀了姑娘的,就算府里上下都緘口不提不傳到外頭去,姑娘在府里也難有好名聲了。
不論如何都要查到底,看是何人竟要冤枉一個十歲的孩子,芙蕖問,「最近三日除了我,扶搖,和陳媽,都有誰進來了?都報上來。」
「仔細想想,事關重大。」
兩個丫鬟翕翕,依言回想起來。
有扶搖帶的兩個小丫鬟畫蘭和畫進來收整房間,一個打理花草的丫鬟碧水摘了一把荷包牡丹進來花,繼母邊的何嬤嬤送了一籃子的青棗半籮筐的番石榴。
芙蕖進來回了聞昭,聞昭問,「可有問碧水和何嬤嬤為什麼要進房間而不是給我的丫鬟?」
「回姑娘,碧水是怕門口的丫鬟手腳把花壞了,何嬤嬤是覺得那些個丫鬟力氣小拎不那些水果。」
聞昭幾乎一夜未睡,翌日仍是早早地起了,畢竟還有場仗要打。
進了壽延堂,老夫人正坐在上首閉目養神,其餘人都還沒有來,聞昭乖乖地在一旁等著。老夫人半睜著眼打量了下聞昭。
年方十歲的丫頭容貌是國公府里的頭一份,五緻面龐白生,讓人驚嘆十歲稚齡的孩子怎生得如此貌,可想想二爺的風姿和其生母莊氏當年京城雙姝的名頭也就不奇怪了。
而此時雖面略顯蒼白,仍是一派平靜,臉上沒有一點其他的緒。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陸陸續續地進來,繼母秦氏在房裏養子。聞昭無視掉一道道或晦或明目張膽的打量,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
「二丫頭,你先說是不是你乾的。」老夫人有些疲憊,語氣倦怠,也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偏袒。
「回祖母的話,聞昭不曾,祖母明察。」往日的姜二姑娘此時恐怕已經了個眼淚包包了,若是解釋不清更會說出一些大家心窩子的話來。
大房夫人容氏靜默著不發一言,倒是三房的晏氏著眼眶道,「二丫頭你可不能這麼糊塗,謀害嫡母的罪名會毀了你一輩子啊……」
聞昭心中冷笑,大聲道,「聞昭自不會這般糊塗,聞昭是為人所害,要是真要謀害母親,聞昭何必在現場,引人懷疑呢?」
十歲的小姑娘聲音清甜聽,卻自有一子鏗鏘的味道,擲地有聲的,讓人不由得就信了三分。
老夫人稍稍提起神,問道,「二丫頭你可有證據證明你的清白?」
聞昭芙蕖呈上珍珠,「聞昭遣了芙蕖前去月亭察看,發現了此,母親正是踩著了珠子方才倒,並不是為聞昭所推。」當時秦氏腳下一,急之下拽聞昭的手,外人看來倒像是推的了。
容氏彷彿提起了興緻,問道,「哦?這珍珠是哪個姑娘的?」老夫人也認出了這珍珠乃是前些日子賞下的,倒是沒有想到罪魁禍首是這玩意兒。
「聞昭大意,被人進房拿了這珠子。」這項證據是對聞昭不利的,但是卻必須提出來。前世長輩們也查出了這些個珍珠,縱非聞昭所推,聞昭亦難辭其咎。這一次聞昭就要把珍珠之後的線索揪出來。
晏氏接道,「這麼說這珠子是二丫頭的?」
「三伯母莫急,聞昭帶了個人給您瞧瞧。」芙蕖依言從外頭帶了個丫鬟進來。
「這是聞昭院裏的灑掃丫鬟碧水,平日裏也負責打理打理花草,兩日前藉著給聞昭送荷包牡丹的當口進來拿走了珍珠。碧水,你說說看。」
「回各位主子,碧水三姑娘邊錢嬤嬤所託,取了珍珠給……但是奴婢真不知道這珍珠是用來害人的!錢嬤嬤只說三姑娘珍珠丟了又極喜,托奴婢取了來。奴婢想著平日裏也沒見二姑娘用這些珍珠,應當是察覺不了的,這才了歹心,求各位主子饒了奴婢吧,奴婢絕不會有下次了……」說到後頭竟哭了起來。
碧水說得不假,錢嬤嬤也信不過別院的一個小丫鬟,因此並沒有告訴全部。本以為大家是查不到碧水的,沒想到竟被二房那個十歲的丫頭揪出來了。
「胡說!聽蘭的珍珠何曾丟過!是誰教你這個賤婢這般口噴人?!」晏氏橫眉斥道。
「三媳婦先莫怒。來人,去請錢嬤嬤來。」老夫人是個人,已經看出些門道來了,看晏氏的目越發冰冷,可惜晏氏不僅出低些,還是個沒學會看人眼的。
錢嬤嬤跪在底下,冷汗淌了滿臉,雙手撐地矢口否認道,「奴婢不認識這個丫鬟,老夫人明察!」
碧水睜大眼看著錢嬤嬤,連忙掏出一個荷包,「老夫人,這是錢嬤嬤給奴婢的!」
老夫人邊到的大丫鬟靜安前去取過荷包,裏邊有兩塊碎金,只可惜荷包上並無象徵份的標識,碎金也不能證明是錢嬤嬤給的。
眼看事態陷僵局,聞昭道,「聞昭請求將春瀾院垂花門的小廝來對證。」
那垂花門乃是二房春瀾院與三房留香院的界。
兩個小廝跪地道,「錢嬤嬤確實來過春瀾院,說是有個遠房親戚新當職,過來照拂一二。」
聞昭心下落定,問道,「錢嬤嬤的親戚是哪位?可否來給大家過過目,聞昭定會看在三伯母對聞昭的分上對照拂一二。」端的是副大方態度,語氣卻是諷刺昭彰,連帶地將晏氏拖下水。
二爺這才開口,「三弟妹可否給個解釋?文遠冤枉了親,心中沉痛。」原本宅之事二爺也不便開口,可今日這事事關聞昭,也事關秦氏,他只好不大有風度地責問弟妹了。
還未等晏氏說話,那錢嬤嬤就大喊道,「這事是奴婢一人所為,與三夫人無關!請老夫人明鑒!」
誰都知道這錢嬤嬤是晏氏娘家帶過來的,對晏氏最是忠心,的話又有幾分可信呢?
「自從郎中說二夫人肚子裏頭極有可能是個男嬰,春瀾院裏的丫頭僕婦就在留香院的門前趾高氣昂的,小的一時想不開才要害了二夫人的孩子,奴婢自知罪無可恕,請老夫人打死奴婢以儆效尤!」
聞昭聽了很是驚訝,知道這個錢氏對三嬸很是忠心,可沒想到竟然毫不猶豫就要拿自己的命為三嬸洗罪名!
這個理由說起來仍是牽強,只是錢嬤嬤說得這般斬釘截鐵,倒人不好反駁。
「母親,這事真與兒媳無關,是這個錢氏一時糊塗,您可不能冤枉了兒媳啊!」晏氏看準時機出言道。錢嬤嬤雖跟了這麼多年,對錢嬤嬤也有幾分分,可不管如何還是自己最重要。
聞昭不得不嘆這個三嬸竟是個唱作俱佳的,上輩子是蠢到了何等地步才未察覺呢。
這事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只是明面上卻治不了晏氏的罪,頂多安個「下不嚴」。
老夫人見晏氏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糊弄,心中惱怒卻不好發作,臉頗為難看。
「孫兒覺得錢氏言語牽強,懇請老夫人細察!」三公子姜聞熠拱手沉聲道。
二公子姜聞鈺也難得板張臉,道,「此時應當追究底,不然就委屈了二伯母和二妹妹。」
老夫人聽罷垂眸,正準備不管錢氏如何說都要好生懲治晏氏。就是將休了,以國公府的門第難道還怕沒人肯嫁進來做繼室?
就在此時,眾人見三姑娘四姑娘一道「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四姑娘聽月大哭道,「月兒相信娘親,娘親不會還二伯母的,娘親不會……」年方八歲的哭聲稚,人不忍。
聽蘭也嚶嚶哭泣著,說不要罰娘親,是錢嬤嬤不好……
「祖母,若是您將娘親趕走了,蘭兒和妹妹怎麼辦?爹爹要給我們娶個後娘嗎?蘭兒不要……」
三妹妹不要後娘,那昭昭這個沒了親娘的就由著們欺負了?姜聞熠心中又是憤怒又是酸,眼眶都紅了一圈。
他的昭昭現在正靜靜地站在那裏,不哭不鬧,哪怕被人污衊那樣,眼裏仍是令人心疼的平靜。
看著……看著好像一個人站在世界彼端,有著說不出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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