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往日不睦的人陡然和好，就會使人格外珍惜那人給予的溫暖。就如聞昭珍惜秦氏的關，聞曇珍惜聞昭的善意。

這日聞昭在聞曇的房裡陪玩九連環和七巧板，窗外蟬鳴不歇。

九連環對四歲稚兒而言卻是難了些，聞昭就親自解給聞曇看，來來回回幾遍，聞曇總算懂了，笑得見牙不見眼。而七巧板這種聞曇早已玩了的，偏耍賴說自己不會玩，要聞昭拼給看。

聞昭也不穿，只管給拼出一個又一個小。聞曇樂完又道，「曇兒這是考驗二姐姐呢!曇兒就勉為其難地給二姐姐評個優等吧！」

聞昭了聞曇的小丫髻，道，「曇兒會說『勉為其難』這個詞兒了呢！」

聞曇在聞昭的手底下毫不敢，怕一，這手就移開了。這下子僵住了，上仍道，「那是，曇兒要跟爹爹一樣有學問！」

「二姐姐，爹爹上次誇你字進步了呢！二姐姐你也不錯嘛，比曇兒想的要聰明一些！」

「二姐姐，這夏爺爺什麼時候才會走？秋老虎什麼時候來？」

聞昭不厭其煩陪著小話癆說話，據說稚兒多說說話有益於智力，聞曇這樣兒的將來恐怕是諸葛了。

兩人說著說著便說到了乞巧節上。聞曇直嚷著要看牛郎織，說去年沒看到，娘親跟說牛郎帶著織回門去了，跟大姐姐大姐夫一樣。

「二姐姐，牛郎和織今年不用回門吧，娘親說只嫁人那年才回一次門。」聞曇雖然有些早慧，仍敵不過母親的忽悠。

看著聞曇眨眨的大眼睛，聞昭決定配合母親一把，「可是牛郎家裡窮，說不定過節也要忙著掙銀子呢，聞曇今年看不看得到難說呢！」

聞曇轉了轉眼珠子，疑道，「這般有名的人家裡也窮嗎？」

「曇兒想想爹爹跟你講的那些個士啊，他們中許多都是名天下的人，可還是窮啊！」

看聞曇恍然大悟的模樣，聞昭心裡又是好笑又是。

到了乞巧節這天，先是府中幾個姐妹比賽穿針。聞昭是這裡頭最大的，又是重活過一世的，自然可以穿得很快。聞昭卻只管笑著看周遭幾個姐妹，這些都是今生要保護的人，此時一派歡聲笑語地坐在這裡，讓人生出些歲月靜好的慨。

不著痕跡的放水之後，是三妹聽蘭第一，大家把自己做的乞巧件都送給了。聽蘭笑得靦腆又滿足。

過了會兒，府里的兩個大的，聞鈺和聞熠，帶著一眾弟弟妹妹出去看花燈。

已經夜，集市兩旁滿是各式各樣的花燈，兔兒燈，錦鯉燈都是尋常不過的樣式，緻些的還有寶塔燈，七彩琉璃燈，燈面上或是仕圖，或是鵲橋相會圖，皆在一片暖融融的燈黃中。

三哥和聞昭共同牽著聞曇，聽蘭和聽月牽著聽洲，聞鈺一個人瀟灑地走在最前頭。再小些的采萱和采章還有幾個月大的聞酉都沒有來。

聞曇和聽洲像是卯足了勁兒要爭個高下似的，這個要兔子，那個就要寶塔；這個要糖葫蘆，那個就要糖畫；這樣要去東邊看看，那個就要去西邊瞧瞧。

當真是兩個小祖宗。

眾人逛得有些疲乏，就只剩兩個小傢伙神頭還足，像三哥這樣讀了一整天書的，真是恨不得立馬睡過去。

三哥提議找間茶樓歇歇，眾人附議。問兩個小傢伙的意見呢，聞曇搶著說，「接著玩！」

眾人看向聽洲，聽洲一路上都跟聞曇作對，眾人正盼著他此時也作作對呢，結果小傢伙一臉彆扭地說，「也接著玩……」

聞曇得意一笑，這就是搶著說的原因了，可得意也沒用，幾個哥哥姐姐只當沒聽到，該去茶樓還是去了茶樓。

真是年紀小沒人/權！

聞昭喝了口茶，正要附和二哥說的「四弟你比五妹還要大上兩歲呢，跟五妹爭你也不？」，一抬頭看見二樓一片角飛逝而過，腳步奇快，走到轉角的時候出了臉上帶著的銀面。

是恩人嗎？

聞昭想去看看，就算他還不認識。

「二哥三哥，蕓表姐好像在樓上，我去瞧瞧，一會就下來。」沒辦法了，只能拿莊蕓作幌子了。

得到同意后，聞昭就上了樓，待到底下的人看不見之後，陡然施展穿雲步，追上那人，走到一房間外，彷彿聽到長劍出鞘的聲音。

聞昭猶疑了下，還是選擇進去。

屋裡雖沒有點燈，可也看得出恩人不在裡邊了，倒是窗戶敞開著，有月淌進來，照亮了窗前那方寸之地。

聞昭正準備出去，驀地被一隻大掌捂住了，雙手被另一隻胳膊住，後背抵上了一篇寬闊熾熱的膛，想也知道是個男人，且不是恩人，恩人的手是冰涼的，此人確實溫溫熱熱的。聞昭冷靜地沒有，不然惹惱了這位自己恐怕要在三哥頭頂上的地方遭遇不測了。

地在那人手心上，一句話也說不出，聞昭點點頭示意會配合。

陸然倒是有些驚訝這姑娘竟然這般冷靜。忽視掉掌心裡溫熱的，陸然開口道，「冒犯姑娘了，在下有一事相求。」口上說「相求」，卻威脅之意昭彰，聞昭冷靜下來之後又是止不住的腹誹。

聞昭覺得這人的聲音有幾分耳，不待多想，手心裡被那人塞進了一小塊金子，「勞煩姑娘幫在下買傷葯，包紮帶，外加一件裳，尺寸比照尋常弱冠男子，再大些也無妨。」這裳只能大不能小，他還要穿著上街呢。

那人說話時熱氣噴在聞昭頭頂，腔著聞昭的後背振，加之又是頭一次與男子這般親，聞昭的頸後起了一層皮疙瘩。

聞昭再次點頭，陸然道，「多謝姑娘。」邊說邊從聞昭的髮髻上取了一隻釵子出來。

聞昭出去的時候還有些惱，這人也太狡詐了，一邊威脅一邊道謝還扣了姑娘家的私，這是生怕耍賴不應呢，還是太謹慎了。然而私卻是不能落到男子手裡的，不然清譽有損。

陸然等聞昭走出房門之後又靠到了門邊，左肩上的劍傷還在流，傷口周圍污了一片。到手心有些，甚至有那姑娘的口脂沾在上邊，陸然往裳上了，卻仍是聞到了空氣中一子水桃的香氣。

平復了下，聞昭走到樓底下，同那幾個笑道，「蕓表姐茶水潑了沾了裳，我這就去給買件裳換。」末了又添了句，「跟丫鬟走散了約在茶樓匯合呢，上沾著不舒服我就幫個忙。」

到了鋪子面對老闆娘熱的詢問又掛上笑臉道，「過節給爹爹買裳好讓他高興高興。」

過了一會才提著包袱進茶樓。二哥三哥等人只當是買的姑娘家的裳，聞昭從容地走到那間房間。

看著無人注意這邊，忙將門開了一條窄，溜進去，道，「公子你要的東西買來了。」

黑暗中那人彷彿「咦」了聲，又道，「勞煩姑娘再幫個忙。」

實在是陸然記太好，聽過一遍的聲音，看過一遍的人都不會忘記，因此剛剛憑著那句話就已經認出這姑娘竟是之前莊上接濟過他的國公府姑娘。

聞昭無奈，釵子在他那兒，他就是大爺。

「什麼忙？」聞昭才問出這句話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那人不會在……裳吧……

陸然也不回答，兀自解了襟，倒了傷葯上去，末了將包紮帶遞給聞昭，「幫我纏下。」

聞昭只能看清廓，接了繃帶，道，「可是我看不清你的傷在哪……」

陸然無奈，幾步挪到窗前，就著月倒是能看清了，肩上一道幾寸長的劍傷，有些深但不足以見骨，若這是恩人所傷，那恩人鐵定是手下留了的。

畢竟恩人可是有「一劍封」之稱的名俠，就算不能一劍封，也能斬他一臂下來。

邊揣測這人與恩人的恩怨仇，手下也不停，一圈接著一圈地繞，末了打個結，搞定。

聞昭邊抬頭邊說，「公子這下該還我的……」話語陡然頓住，如果現在還認不出這人是陸然就白見了他這麼多次了。

只是聽他說話的時候，所以方才只是到悉卻一下子對不上號。

就算這人的麵皮在月下皎皎生，聞昭也沒有為其容所，當下陡然變了語氣，「陸狀元好本事，又是惹了江湖之人又是威脅姑娘家的。」

聞昭實在有些惱，本來還打算要想盡辦法讓這未來宰輔與國公府好些的，這會子也顧不得了，上痛快再說。

陸然眼裡蘊了笑意，毫不惱地說，「若非姜姑娘只管往在下肩上看，方才就可以借著包紮報一報仇了。」

被男子說「盯著他的()肩看」的聞昭又氣又，小臉染了霞在月下越發艷，剪水瞳里湖瀲灧，不勝收的模樣。

這麼多年來控制緒的本事總是有的，聞昭立馬平靜下來，板著臉對陸然索要釵子。

陸然似乎有些失似的，眼前這姑娘生氣的時候多好看啊。仍是將釵子還給，聞昭拿了釵子就走出房間。陸然這才不慌不忙地換裳，然後沒事人一樣回府，誰也看不出端倪來。

倒是聞昭下樓之後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又說「蕓表姐就不下來了，還在等丫鬟呢。」，又說「大家久等了吧？我們這就出去……」

多撒一個謊就往陸然上多記一筆，若是能尋得機會，自然要報上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