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的耳朵那麼尖。

駱寶櫻氣得牙，可不出來，又有些說不過去，畢竟在別人眼裡，衛瑯跟一點過節都沒有。

月亮門裡很快就出一個人影，穿著件纏枝石榴花的月白短襦，一條淺綠素，都是淡淡的，就像這日早上清新的微風。

瞧見他時，眼眸都彎起來，笑得甜甜的：「三表哥，這麼巧啊？」

巧什麼，明明是躲著他正好被自己撞見，而且不是一次兩次，衛瑯垂眸看著頭上戴得珠花，問道：「可描了王延的碑文了？」

裝什麼大哥哥來關心啊？駱寶櫻暗自哼了哼，可裡卻道：「描了。」

笑如花，好似一點不討厭他。

衛瑯唔了聲：「昨日祖母還讓我多指點你呢，說你在四位表妹中最有天賦，不能浪費了這等才華。我今日恰巧空閑，你等會帶著描的字來書房。」

駱寶櫻瞪圓了眼睛。

沒有聽錯吧，他這回是要充當的夫子不？可不想去啊，那麼決絕的做下決定，不想再被他搖。

兩人共一室，實在太過危險，定然要推掉不可，很嚴肅的起膛，駱寶櫻道：「這樣恐不合適，孤男寡的，會引來閑言閑語。」

衛瑯輕笑起來，上下打量一眼：「三表妹，別想太多。」

對於衛瑯來說，駱寶櫻那小板怎麼看都是小妹妹，什麼孤男寡，若有人真往那裡想，才會被人鄙夷呢。再說，那確實也是祖母所託，駱家好不容易出來一個頗有潛力的姑娘，怎能不好好培養？

他轉走了。

駱寶櫻這才會出他的意思，差點跳起腳來，要沒，要屁沒屁，人家沒把你當人看！

偏藍翎不知道主子的氣惱，歡喜的笑道：「三公子可是狀元，那一手字連皇上都稱讚不已，奴婢聽說，翰林院里重修閣樓，都是他親自寫得匾額，可見那字多好看了。姑娘得他教導，那是福氣。」

二姑娘想盡辦法要接近衛瑯，都沒有機會，這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啊。

紫芙也替高興，唯有駱寶櫻啞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掩飾住一臉不悅，疾步走到上房，衛老夫人見到，笑著招手：「來來來，寶櫻，正好與你姐妹們一起挑。」

像駱寶櫻這樣生得漂亮可，又知識趣的小姑娘，老人家最是喜歡的，老太太手裡早拿著一副鵝黃的細綾：「你穿這定然合適。」

還沒到，老太太心裡就惦記著給挑好了，駱寶樟擰眉道：「二妹你看，祖母這也太偏心了！」

想當初，駱寶棠曾是最得長輩的心的，然而這一年中，駱寶櫻的地位當真是像騎了駿馬般，直直就越過了。

可駱寶棠神鎮定，笑道：「誰讓三妹討人喜歡呢，祖母疼也是應當的。」

沒有挑撥，駱寶樟心想駱寶棠還真沉得住氣，不過看著罷，憑沒才沒貌，學著一副大家閨秀的空架子，早晚得出真面目來！不再作聲，低頭出一截雪白的脖頸，手指拿起片片料，作好像翻花般漂亮。

都是做給衛瑯看的。

他就站在衛老夫人下首，穿著淡綠春袍，頭戴白玉冠，腰間佩玉，「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既是君子，自是知禮的，當然不會因駱寶樟這般顯眼就會盯著看，又是白費了功夫。

眼見眾位姑娘各自都已選好，衛老夫人笑道：「等會兒便使裁來，不消兩日就能做好，等下旬，還得去劉家做客呢。」

劉家，那是駱寶櫻的二姑姑家。

喜上眉梢，一下高興起來，到得那日，定是要見到弟弟了！

老太太知曉要不是羅珍去世，那劉家與衛家也是親戚，不過便算有這樁事兒，兩家的關係仍是沒變，還是往來的。

想起羅珍，衛老夫人那頭也暗自嘆息，好好的姑娘這樣沒了，著實可惜，不然這好孫兒都已經家，如今顧著宜春侯府，皇後娘娘，乃至劉家，倒也不好急著給衛瑯定親，且外面也不知誰傳的，還說他克妻，多影響名聲。

便再等上一兩年吧。

坐得會兒，各自散了，駱寶櫻挽著老太太的胳膊，控訴道：「剛才遇到三表哥，我去他書房。」

兒家重名聲，稍許有點不好，都是個污點。

誰料老太太道：「還是我求你姨祖母，才肯讓瑯兒指點你的，你快些帶著字畫去，咱們在這兒也住不了多久，等到搬走了，你去哪裡再找這樣厲害的夫子？他可是狀元郎，論到琴棋書畫，你爹也比不上。」

「可他是男兒啊。」駱寶櫻連連搖頭，「會被人說閑話。」

「渾說。」老太太一腦袋，「你才幾歲，有什麼閑話？咱們駱家沒出過才，如今到得京都，必是要與那些族來往的，就指著你給咱們駱家爭點臉面呢！」

好嘛，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駱寶櫻心想，早知道那天就不寫字了。

老太太看不不願，又笑道：「原本也沒指你這樣出彩，便是你爹都驚訝呢，說你天資聰穎。寶櫻你聽話，好好學，將來嫁好人家，我也放心。」

為這樣著想，駱寶櫻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常陪著老太太打葉子牌，生爽朗，雖有缺點，也是個活生生的人，非草木，豈能無？

「便聽祖母的，不過三表哥要欺負我，我便不學了。」駱寶櫻先上個眼藥。

「瑯兒溫文爾雅，還能欺負你？」老太太才不信，但也安孫的心，「倘若真有，祖母定給你撐腰。」

駱寶櫻甜甜笑起來，又問起兩位哥哥：「何時去三山書院啊？今兒人都沒見著。」

「衛二老爺領著去拜見那書院的大儒了，還得考一考，若是通過，這兩日就得去的。就是可憐這兩孩子，才在家裡住多久呢，又要住到書院去。」老太太心疼，「念個書真不容易，想當年你爹也是，念一把骨頭。得讓廚房做些鋪給他們帶過去，沒事兒裡吃吃，我倒忘了，問那三山書院在哪裡……」

「在城外楓溪山。」駱寶櫻口而出。

老太太沒注意，心裡有鬼，連忙解釋道：「也是聽旁人說的，離得不遠，坐馬車半個時辰就到了。」

「還算近。」老太太高興，「要去看，也不難。」

祖孫兩個說說笑笑，過得會兒老太太又催駱寶櫻去找衛瑯，駱寶櫻沒法子，只得回廂房將早前抄的碑文拿出來。

衛瑯此人看準，早先前便知曉不足，然而經他一提點，方才發現法子彌補，故而回頭當真描了王延的碑文。

實在是不得不服氣，他天縱奇才，年紀輕輕，皇上就令他擔起重修《武宗實錄》的責任，自己與他相比，當真是雲泥之別。駱寶櫻一邊佩服，一邊又並不願意屈服於他，走那一段路，竟是花上許久的時間。

書房於草木葳蕤中，周邊一片清涼，蒙著淡淡的綠，走在其中，仿似裳都被染綠，耳邊偶有鳥兒鳴，四找尋，卻並不見鳥羽。

踩著碎小的石子，駱寶櫻忽然想起，那天他提著燈籠出現，好似就是從這裡而來。

竟是看書看到那麼晚嗎？

別人口中的天才，原也是勤至極。

走到門口，駱寶櫻咬一咬，心裡想，躲不開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了，他又不是猛，自己怕什麼呢？當真管不住自己一顆心不？

大踏步進去，敲一敲門。

靜寂無聲，跟在後的兩個丫環好似比還張，一個個綳著臉，不知所措，而藍翎，臉都已經開始紅了。

「表哥，你在不在裡面？」駱寶櫻不耐煩，不在的話正好可以離開。

話音剛落，門打開了，衛瑯手裡提著一個鳥籠出來，掛在屋檐下，方才說道：「進來吧。」

籠子里關著一支畫眉，羽上**的，正回頭拿啄那水珠，駱寶櫻定定看著，好奇詢問：「這是你養的？」

還不知道衛瑯喜好養鳥，剛才那鳥聲興許就是它發出來的。

衛瑯進去收了水盆，又打開窗，剛才把鳥放出來洗澡，生怕它不小心飛走，一邊回答：「是我父親的畫眉。」

父親去世之後，便由他代勞，不知不覺也養了六年。

駱寶櫻咋一聽到，有些吃驚，抬眸看向他，只見並無悲傷之，興許時間久了早已習慣，就像在人前提起早亡的雙親，也不會出傷懷，那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憾。

將字畫鋪於檀木書案，並不說什麼節哀順變的廢話，因這並不能安人。

「請三表哥賜教。」

小臉端莊，客套話都不說，意思是，沒別的，就是來給你指點一下就走的。

衛瑯目在秀麗的筆字上掠過，從青玉筆筒里取出支羊毫，放於手邊：「再寫一遍予我看看。」

墨香隨著他聽的聲音同時襲來，縈繞在周，驅之不散。